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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就不能有娘家?难不成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说实话,我可是乐安任氏的长房大小姐,不知道冷大人郡望何处啊?家里都出过几品官员?几个进士啊?啊,我倒是忘了,冷家是耕读传家,很多辈都注重在那个”耕“上呢。还有回个娘家,你都大喊大叫,难不成欺负我娘家没人?三婶,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任三夫人听得她一声唤,当时就没了方寸。早知道她和冷澄夫妻关系竟然这样不好,当初就不该找她结盟。可没办法啊,人家都到过家里重新认祖归宗了,现在撇清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再说这事儿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任三夫人安慰着自己,这只是他们小两口闹气,将来会好的,会好的。
“冷大人,我冒昧代倚华的娘叫你一声姑爷,这夫妻之道啊,就在于互相包容,倚华她今日是回娘家了,这不天还早着,也没误了饭时不是?我们乐安任氏的女孩子,从小有些娇生惯养小脾气是不假,可对夫君,对婆家的心都是顶顶真的。”
一口一口乐安任氏,娇生惯养,最后的话既有让步也有威胁,饶是任倚华曾自诩舌灿莲花,也觉得无可挑剔。
可是一切还没完。
“私活?什么叫私活?让大家来评评理,我是帮你的朝中同僚训练要入宫的闺秀,这是国家大事,哪儿轮的你说三道四?再说,要不是家徒四壁,顿顿青菜豆腐,我又何必出了宫还要这般委屈自己露面抛头?钱怎么到我手里来的?若不是昨晚上安人拉着我的手,说我如今是女主人,应该帮你负起管家的责任了,谁稀罕拿你那几个破钱?我小气?你前几日要的好菜好饭,哪次不是我掏的钱?靠你那点俸禄,够干什么的?连盘好菜都买不起,现在想起来说我小气了,那你自己又大气到哪里去?”
冷澄目瞪口呆地看着任倚华颠倒黑白,委屈?任倚华哪一次出去不是兴高采烈,回来还会炫耀上两个时辰?昨晚上安人拉她的手?天地良心,昨晚上安人根本就是对着冷澄唠叨了一夜的夫妻经,顺便表达了一个早点抱孙子的美好展望。好菜好饭,确实是她掏的钱,可那是她自己要的,冷澄作为青菜豆腐的忠实拥护者,只是动了几筷子而已。
有心反驳但怕越说越错,只是沉默的冷澄:女人真可怕,叫任倚华的女人更可怕……。
倚华兀自呶呶不休:“还有,什么叫国将不国?这话也是随便说的的。什么叫家不像个家样,什么叫跟我没完?我告诉你冷子澈,我是你三媒六证,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不是你花五百两买来的妾,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对了,我还忘了呢,你哪有钱买妾啊?到最后不会是用我的钱吧?”
说到这已是刻毒透骨,冷澄的手都紧握成了拳头,脸色更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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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感君千金相怜意()
倚华仰脸挑衅地看着冷澄,心里叫着:“来啊来啊,你回嘴啊,骂我啊,最好表示出你根本不在乎我,恨不得我死的样子,我今天豁出脸不要了,把这女人给我赶走了算了,至少我不用跟这倒霉的家族一起绑在船上!
可是冷澄那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那嘴张了又关,关了又张,一个难听的字眼没说出来。
看他那样,倚华都替他着急。
半晌后,倒是冷澄先服软了:“刚才说那种话,是我不对,”
倚华一震,不是吧?以前你怎么态度没这么好?我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居然就这么认了,冷子澈你是不是男人啊?
“可是……。”
可是,可是,我要的就是这个可是,倚华眼里陡然闪起了光芒,快说啊,可是什么,可是你忍不下去我了对不对?你快说啊
“可是你后来说的也委实有些过分,不过三……三夫人说得对,夫妻相处在于包容,事情是由我而起,还是我的错。三夫人作为娘家人第一次来,冷澄让您受委屈了。在这赔个不是。”说罢深深施了一礼,动作神情不做半点敷衍。
倚华瞠目结舌,他他他,就这么忍了?
要不是对冷澄油盐不进的脾气有一定了解,她一定是认为冷澄被乐安任氏的头衔吓怕了。那不是被吓的,他这么委曲求全干什么?阴谋,一定有阴谋!
不过不管他有什么阴谋,总之她想趁机退出合作的心思完全落空了。任三夫人还在一旁嘴角挂笑地看着她呢。
到这地步也就算了,她要再蹬鼻子上脸,不用冷澄发威,三夫人都可以拿起长辈的乔儿整治她,权衡利弊,倚华选择沉默。
任三夫人展颜一笑,若冬日暖阳,她微微侧头,在倚华耳边低语道:“小夫妻打是亲骂是爱,正合适。你这么嚣张跋扈冷大人还能让着你,足见他对你有多看重。你可真是好命,别”
倚华尴尬笑笑,本来是一时激愤想来个你死我活,结果到别人眼里却成了实打实的恃宠而骄。
骄傲与生俱来,宠却是半点都无。
冷澄还殷勤地邀请任三夫人留下来吃饭,话里话外都替倚华开脱,不住地说自己的错,自己对倚华的亏欠,赞扬倚华的聪明懂事。
任三夫人笑的越发开怀,可心里却是苦意渐浓,倚华的夫婿倒是个痴情种子,若换了别人,身为四品官员,就算做了作奸犯科的事,被妻子当着人这样排揎,也是要怒极的,厉害的一纸休书,粗莽的动手都有可能。肯忍气吞声的,要不是吃软饭的,要不就是把人疼到了心里。
冷澄他少年就得蒙圣眷,心气怎么可能低了?想必是被新婚燕尔,被勾去了魂,一时见不到就发急,才口不择言,见了人在面前,任漫天怒火都化作了雪水。
倚华思忖了半天冷澄是怎么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冷澄演戏演上瘾了。等把任糊弄走了秋后算账呢。”
想通了这一点,罢罢罢,他想演就先陪他演罢,趁着冷澄说自己好话的时候,做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不时蹙起眉头扮出一副“你这杀千刀的冤家,我虽是刚才恨极了你,现在又舍不下你“的样子,演的比名满九城的戏子还高上几分。
几番周折,总算把任三夫人送走了。
眼看那端方妇人款款走出冷府,倚华捡了一张张叔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藤椅坐下去,眼睛望着天空:“人走了,戏也演完了,想骂就骂吧,你也不是那等隐忍的人。“
冷澄疑惑:“什么演戏?不错,我刚才是想骂你来着,不过,时候过了,我现在没心情了。”
倚华悠悠地吹走了掉落在脸上的叶子,好奇地问:“骂人这事还得看心情?那就是说你以前跟我吵都是因为心情澎湃?”
冷澄一副水滴玉石一样的嗓音:“今天不一样,你三婶在这儿,我不能让你没脸。”
倚华听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只觉得萧寒秋色里,自己这里却是夏日炎灼,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缠绕了一颗心,只能哑着嗓子问:“不是演戏,你这么委屈,只是为了我?”
冷澄像是在说今天菜市场的菜价一般的语气:“不全是你说的这样吧。听说你是很小就入宫当宫女的,现在才找到娘家人,听起来好像还是个大家族,他们跟你恐怕关系不大近吧。我是你夫君,如果我再回嘴,扫你的面子,你岂不是让他们轻贱了去?你是我妻子,不管我有多气,也不会让你处境艰难,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认个错又有什么委屈的。”
秋天的阳光本来是暖融融的,笼着一层淡淡的温柔,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么刺眼?
倚华缓缓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冷子澈,冷子澈,你何必如此?
我不曾亏欠亲生父母,他们却为了长房的扶持把我弃若敝屣,我不曾对不起过继的伯父伯母,还替他们引来了朝思暮想的儿子,他们还是为我占了嫡女的位置把我赶出家门。到宫中,小宫女做起时,趋炎附势,溜须拍马,虽然姿态不可看,却也没做过什么,可挣来的除了一点轻飘飘的赞赏,更多的是鄙夷和轻视。就连最好的姐妹也曾看不惯我这副没骨头的样子。十年苦苦挣扎,做下多少错事,午夜梦回几度惊醒,无人可对说从头。我不曾得罪过淮阳王,可就当我要捧出一颗真心给他的时候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动机不纯。我助太后登上凤座,只求离开这沉沉深宫,她却仍不想放开这枚棋子,到最后不惜以死相求,方遂了心愿。
这么多人,我没有对他们不起,他们尚且不肯放过我。
我自新婚起便与你作对,难听的话少说也有一箩筐,今日更是当着别人的面让你颜面扫地,你又何必忍气吞声,只是怕伤了我?
冷子澈啊冷子澈,任倚华何德何能得你的怜惜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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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且抛杂念只伴君()
泪水汇聚成流,在阳光下闪亮的有如链子上滚动的明珠,坠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说不倚华使劲忍着抽噎的声音,还是被冷澄听出了端倪。
他走到藤椅跟前,身形把阳光挡住了大半。俯下身来,想擦去倚华脸上的泪水,手伸到半道,看着自己略显粗糙,还有茧子的手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停了下来。
他缩回了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倚华面前,低声说:“擦擦吧。”
倚华难得痛快哭一场,正想来个天昏地暗,可看见帕子又不忍心推回去,索性取了帕子在眼眶那里揉了揉,本来就微红的眼睛就更像了兔子。
冷澄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你怎么了?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倚华急忙辩白,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不是不是,不是你的事,是我自己……。”
冷澄好脾气地笑笑,看着视线里哭的可怜兮兮的倚华,越发觉得她像受了委屈的小白兔,很想一把揽到怀里。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贴在倚华耳边轻轻说:“是你娘家人对你不好是不是?看你那三婶的样子,面上虽是笑着的,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好的。”
倚华惊疑:“你怎么看出来的?”
要说三夫人演戏的功力,有时候任倚华都自愧不如,居然能被冷澄一个木头一眼看到底。
冷澄刚要说想想又改了话:“就那么看呗。”
你问我怎么看出来的,我该怎么回答?因为她笑的样子和你刚嫁给我时笑的样子很像,一样的完美无缺,但只要用心看就能看出来温柔中带着疏离,亲切中搀着轻蔑和那么一点点的不屑。
我知道你对我不是真心,所以她对你也不是真心。
可我不想说出来,我们是夫妻,不是落魄书生和西厢小姐,不需要那么多的浓情蜜意,只要一点点怜惜,一点点宽容,说不定就足以过完一生。
此时此刻,又何必说出来事实让大家都如鲠在喉?
倚华怯怯地埋首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眼泪止不住地无声流淌。
冷澄感到有点不自在,却舍不得放开这一刻的温暖。只是将怀抱更扣紧了些。
不知道哭到几时,倚华总算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