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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华倏然眨眨眼,淬出几道亮晶晶的光芒,像是下了一场星辰雨:“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逝去的老人家的家人,老人家既然能自己回来,那必定走的不算太远,说不定打听打听就有线索。见了他们之后,就拿老人家的病和后事说事,戳戳他们的心窝子,说不定骨肉亲情能逼他们站出来指证。到时候老人家的死,就是血淋淋的证据!”
听了倚华的话,冷澄觉得浑身到处都冷飕飕的,像是被过堂风吹了个透心凉,又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女史果然聪明,人都死了还能拿出来做文章,你就不怕……。”
倚华嗤笑一声,眼神里多了些冷澄看不透的东西:“我怕什么?我又没做让人记着的事,阴司地府又找不到我头上。我这话让俗人来讲,就是话糙理不糙,就知道你不听不下去。也罢,本来我还想说把老人家的最后的死有意无意地归到莫闻头上上去呢,让他彻彻底底坐实逼死良民的罪名,这么看来,我们高风亮节的冷大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同意这样做呢?”
冷澄被倚华抢白了这一番,再想想老人尸身的惨状,不禁有点动摇起来。
倚华托着腮看小小的油灯在风中飘摇不定,忽然间一只飞蛾飞了进来,围着这微弱的光芒跳起了舞,跳了一会后竟是一头向着火焰冲去,倚华倒是惊了一跳,忙拔下头上的木簪,想把飞蛾剔出来。谁知道刚堪堪让飞蛾脱离了危险,一小条火舌就顺势爬上了木簪,像蛇一般缠绕着朴素的木纹,倚华一惊,把木簪掉在了地上,右脚在木簪上狠狠地踏了几下,小火舌很快就湮灭在层层的尘土里。
冷澄看她这一套动作做下来,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踏地须怜蛇鼠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没想到女史阴谋阳谋算计的步步精准,实际上还有那个闲情去救一只小小的飞虫?“
倚华还在惊魂未定,但还有力气反唇相讥:“什么闲情?我那叫善心,谁让这飞蛾傻乎乎的劲头像谁不好,偏偏像极了冷大人,我一时看不过去,就帮它先走一步,省的一会儿涅槃了还重生不了,搞得灰飞烟灭的看着都难看。”
冷澄气结:“任倚华,你说我是飞蛾扑火?”
任倚华看看脚下的虽挨了几脚却没什么大损坏的木簪,俯下身子捡了起来,对着油灯异常认真地把玩着看:“没没没,飞蛾扑火哪儿比得上您啊,人家飞蛾扑火是天性,烧了也就烧了,遇上我这种脑子笨要救它出来的,人家还能对我挥挥翅膀再飞走呢。您这根本就是没事找事,我好心好意想帮帮您,您倒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的话就有如东风射马耳了。飞蛾哪有您有派头啊!”
冷澄被这一番刻薄话气红了脸,任倚华像没发觉似的继续说:“其实东风射马耳还是好的呢,最怕像刚才这样,我救到一半火倒漫到我身上来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呢!”
冷澄只感觉一口气堵到胸口,不吐不快:“你冤,你冤,你比窦娥还冤呢!”
任倚华开始拿着木簪在头上比来比去,头发**的,想插回去可怎么也插不稳,蹙着眉头说:“别拿我和窦娥比,我可没那个本事让六月飞雪,三年大旱,你还别说,我听说戏里窦娥他爹都是受了人家的托梦才给女儿洗了冤屈,你这回来查案可有什么预兆不成?”
冷澄笑意惨然:“什么预兆不预兆?有人死在我面前算不算预兆?”
这句话一说出来,任倚华正拨弄头发的手生生地顿在了那里。
冷澄修长的手指在木桌上打起了拍子,原本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在灯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
倚华听这夜来二胡一般悲凉撒了下来,铺天盖地地把她的呼吸都罩住了。低声道:“冷子澈,你够了。”
冷澄仿佛没听进,竟是一字一句唱的分外清晰,如杜鹃啼血。
任倚华陡然抬头,目光直射进冷澄幽深的眸子,捕捉到了化不开的悲哀,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不帮你帮谁呢,可我只有刚才说的那一个法子了,你爱用不用。”
门外的风声又紧了,像是要撕碎天地间一切阻碍它奔驰的东西。残月如刀,月光冰凉得让人不敢触碰。任倚华只听得见一个声音,一个带点犹豫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就把老人家的死暂时归到莫闻头上吧,治世需任义,乱世用重典,我为了百姓不枉死,耍些手段,就算日后报应,也是值得的。”
倚华宽慰道:“什么报应不报应,你这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不做到这地步,逼不得别人出来作证。你放心好了,这档子事,就算圣贤不饶你,老天爷也会宽恕的。”说罢想伸出手去握入他的手,伸到了半途却停了下来,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像是在痛楚的挣扎。
倚华的心一阵阵地抽搐,到底是毁了啊,这颗不染尘埃的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缝,就有可能滑向更大的深渊。这个人已经开始违背了自己的心,假以时日,说不定眼前这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人,就会变成和她一样随波逐流,甚至是为权贵推波助澜的人。冷子澈,到时候我们就真正是相配的夫妻了呢,我不应该为之高兴吗?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受呢?就像是我亲手把什么宝贵的东西打碎了?
冷澄低眉淡然地问:“女史觉得张家其他人会去什么地方?”
任倚华:“我刚才瞥到看到老人家鞋底并没有多少泥,衣服料子半旧不新,并没落魄到底。她曾是富人家的老夫人,肯定吃不得苦,儿女再穷想来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回来,想必一定是坐马车回来的。附近一定有牧童这样的人,打听打听马车的样子就有了蛛丝马迹。找到了马车顺藤摸瓜自然能找到苦主家人。只要你肯狠戳他们的心,不信他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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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门外夜色渐浓,冷澄听见自己僵硬地应了一声:“好。使用阅读器看千万本小说,完全无广告!”
话音刚落,一阵粗重的叩门声就响起来,倚华一惊,忙束好头发,厉声问:“是谁?”
一个憨厚的声音传过来:“俺是这里赶马车的,是一位穿白色长衫的官人叫俺来这儿把人接回城里的。”
白色长衫?冷澄和任倚华对视一眼,想必是方知微了,任倚华觉得轻松,嘀咕一句:“还是他有心思,要不是他叫车来,我们困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冷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就要起身开门,走两步突然回头看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询问,这人确定是方知微叫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任倚华一面摆弄衣服,朝门口走,一面懒洋洋甩个不在乎的眼神儿给他,放心放心,你就一个小虾米,不会有人愿意费工夫绑你杀你的。“
门开了,车夫看着两人愣神了。
这两人什么样儿呢,怎么说,也忒狼狈了点。衣服是湿着的,尤其是冷澄,雨水把官服的颜色图案都快模糊掉了,在星光月色下,车夫楞没看出来这是什么衣服。头发是滴着水的,倚华虽是插上了木簪,可还是有点首如飞蓬的味道。再接着光看看屋里,好家伙,水漫金山了都,只剩下一盏小油灯孤军奋战。那穿长衫的官人看起来挺像样的呢,怎么要接的人那么……那么奇怪呢。
他看蒙了头,任倚华可不愿意了,又因为“荒郊野外“的只来了一架马车,不好发作,便捅捅冷澄,示意他快走。
冷澄会意,“这位大哥,天色也晚了,我们该走了。”
五大三粗的车夫刚醒悟到自己的不对,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领着他们到了马车前。
冷澄三下五除二登上马车,很自然地把手伸给下面站着的任倚华,倚华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搭了他的手,别别扭扭地上了车。
马已经踱步了,冷澄突然拍着额头叫起来:“糟了,糟了,油灯还没吹灭呢。”
任倚华浅嗔薄怒:“你不是门都没锁嘛,这会子倒想起什么油灯来了。由它烧一夜也就熄灭了,要你这样巴巴地赶回去灭灯?”
冷澄要不是在车上,已经要转起圈来:“不是不是,邻居们可能要过来串门的所以关不关都一样,那油灯点着被风吹倒了烧起来怎么办?这位大哥,能不能停下?”
车夫乐呵呵地应承:“好,我这就停。”
倚华明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偏偏心里一股火上来定要和他杠上:“停什么停,油灯怎么可能烧起什么大火来?我看你就是心疼那点灯油,你至于吗你?”
冷澄若有所思:“倚华你说的对啊,灯油恐怕也是邻居们平日带过来的,我也得省着用啊。”
就在这一来一往间,车夫已将车停下了,冷澄立刻跳下来,噔噔噔向小茅屋跑去。
任倚华恨恨地抓车帘。
车夫“倚老卖老”道:“妹子啊,不是大哥说你,虽说这灯油火烛什么的不是男人该管的事,可是你男人细心,会过日子总不是个缺点吧?虽说你们两年纪轻轻就在城里置办了产业,但总得留个根不是?灯油费了,房子烧了,你们老了想找个有念想的地方也不容易不是?女人啊,还是温柔点好。妹子你倒真是有股不容人的劲儿。”
倚华在车夫背后轻蔑地撇嘴,我不容人,想当年在宫里的时候谁不夸我和气大方会作人?要不是跟了这么块小气吧啦的木头,我现在也肯定说话跟水一样。不过这车夫虽说嘴碎了点,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打定主意的任倚华开始不怀好意地套近乎。
“这位……这位大哥,你说得对,我也想好好和他一起过日子,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就是太小气了。有一天……”倚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想在京城里听到的吝啬鬼的事,好把它安到冷澄身上去,想来想去想到一个。
“有一天吧,好端端睡着觉,梦到我点了两根灯草,醒过来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骂我败家。足足骂了我半个时辰。我要不这样弹压着他,他还不气死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像我遇上他也是我的命,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大哥,最近生意可还好?”
车夫纵声大笑,笑得连乌鸦都惊飞了几只:“哈哈哈……,不行了,妹子,你男人太逗了。幸亏是有人先付了车钱,要不然我就该担心白跑一趟了。说道我嘛,我最近生意还不错,咱干力气活,不偷不抢的,没啥烦心事。就算有麻烦还有一帮和咱干一样活的兄弟们呢。”
任倚华在他说到“你男人”那三个字那里翻了个白眼,在他说没啥烦心事时候眼里流露出失望,在他说有一帮和咱干一样活的兄弟们呢那里眉飞色舞起来,开始锲而不舍地信口雌黄:“那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呢,听说现在采花贼猖獗的很呢,您和您兄弟们拉女客的时候担不担心?有没有这个时候还敢一个人坐马车的女客?”
车夫疑惑地摇摇头:“啥,采花贼,俺咋没听说?”
任倚华装出一副惊讶样,表示出“大家都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的疑惑,还带着隐隐地怜悯之情。心里却在说,废话。你当然没听说了,我顺口胡编的你要听说就怪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