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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眯上眼睛,声音有些艰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为人做事,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你不如自己想想,从到西北以来,不甘于清贫的,一直放不下的,自觉矮人一头的,到底是谁?是我任倚华?还是你冷子澈?”
冷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呆呆看着面前的人,眼神茫然而痛苦。
“这镇州的官衙真不是人待的,我以前在家还不觉得,到了这儿才明白家里的好……。”
“害她从京城辛辛苦苦到这里来,元是我对不住她……。”
“正是这个理儿,她们几个在京城的时候,只要有钱,那日子必须得过得讲究。尤其是倚华,她本就是宫里出来的,见识广,要求多,以前在京城让她出去拜拜佛,逛逛庙会,怎么着还能消遣……。”
这是他自己说的话,心心念念都是对不住,家里好,自己做错,委屈了她。听起来是做小伏低的缠绵,实际上自卑和自责若隐若现。
“小美人别心急,等大爷出去逛够了就回来找你!”
“所以说呢,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只要有赢的心,只要舍得花代价,自然就能赢。与其嘲笑别人,还不如回头看看自己,看看别人做到的自己能不能做到。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要的是用自己的心驰骋整个天下,可不仅仅是骑在马上,驰骋个疆场就足够的。纵然手无缚鸡之力,可未必就比不上你们。”
这是她的话,潇洒大方,时而鼓励时而嘲笑,满满的都是爱意。
原来,真正想不开,放不下的,从来,只有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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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两人都沉默下来,小谢也不敢贸贸然挪动步子,胡副将更是进退维谷。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倚华揉了揉眼睛,低着头开了门。
香菡带着甜美的微笑进来,端着茶水:“夫人,这是新泡的茶,您品一品。大人您也尝尝……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倚华闷闷地答道:“没怎么,我心里烦,不想喝热茶,晾凉再说吧。“说罢就转身往里屋走。
冷澄伸手要抓她的胳膊:“对——。”
倚华避闪开来:“别再跟我说对不住,我不想听。”
冷澄苦笑:“那我该说什么?”
倚华顿了顿:“冷子澈,有些事,你要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跟别人说再多“对不住”也是枉然。何况——。”
“你跟我说对不住,根本没必要。来西北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你对不住的,只有你自己。”
冷澄还是固执地要去拉她的衣袖,倚华只是不肯:“我们还是彼此清静下来,好好想想吧。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吵架就翻旧账,翻到水火不容吗?这根本就和外人无关,这儿”她指了指胸口,意味深长:“这儿还扎着两根刺呢,刺儿一天不拔,我们就一天不得安宁。”
冷澄执拗:“我觉得,刺儿已经拔了,只是还剩着枝桠而已。”
倚华轻笑:“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事到临头不自由()
年根底下,冷澄一大早踏入军营,险些被贴得到处都是的红字闪花了眼。
圆润的福字在帐篷上眯眼晒太阳,胡副将的主帐门口贴着一幅春联,上联“天增富贵人增寿”,下联“春满乾坤福满门”,接地气的堪比土豆萝卜。角落里的鲜红的“囍”好似夫妻并肩而立,含笑对人……
等等,这红双喜是怎么回事?
冷澄疑惑地向胡副将指了指那个字,胡副将不以为意:“你也知道,兄弟们在外打仗,有婆娘的都在老家,没婆娘的也没地找女人。过年了自己寂寞,就贴个字来安慰安慰,家里有人的看着这字惦记惦记,没娶媳妇的求个彩头,希望打完了仗回家后能找个好闺女。咳,其实也没多大用,就是图个心里舒坦。就跟你们读书人说得那个,明明没饭吃,在墙上画个饼就饱了。”
冷澄顿了半天才说出来话:“军营里的兄弟们……的确是,不容易。”
胡副将豪爽地挥了挥手:“没什么,这么多年都那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个年。”
冷澄关心地询问:“前几天还看见小谢带着人买东西,好像只买了酒、肉、爆竹,这些过年够吗?我看我家里还要添新衣,置鞋帽。各位辛苦一年了,大冬天的不买点棉衣什么的?是不是因为钱不够?”
胡副将笑道:“诶哟,冷大人,一看你就是京官当多了,地方上的事儿还是不清楚。你是有家的人,我们这些穷当兵的怎么跟您比?跟您透个底儿,我们跟您要钱的时候,说得那些话也是掺了水的。酒肉是必要的。可那些年货,红包什么的,我们当初只是拿来说嘴求人的。兄弟们远在西北,做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余钱都是省在身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让人拿多点给孤儿寡母。哪儿有闲钱去买年货?”
冷澄满脸愕然:“那红包呢?过年多发点银钱总是有的吧?”
胡副将叹口气:“银钱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没有我们说的那么多。您当时说得对。我们就是狮子大开口,可我们怕我们不开大点价,您说不定连小头都不给。何况……自打定远侯出了事,这过年发的奖银就越来越少,今年蒙您和夫人的帮衬,也只是堪堪补上这两年的缺口而已。黄柏木做磬槌子,外头体面里面苦。大家虽然高兴,也得把钱攒着,至于什么新衣。那是想都不敢想……。”
冷澄听着胡副将的话,看看意气风发的士兵,再看看他们身上并不厚实还很旧的军服,莫名有些心疼,眼神中的光也黯淡了下来。
旁边的小谢却把他难过的表情当成了愤怒与失望,立刻有点心虚。偷偷地捅了胡副将一下:“大人,骗您和夫人是我们的不对,您能不能看在兄弟们过年的份上。先放过我们一马,以后要怎么处置,我谢羽别无二话!“
冷澄勉强地笑笑:“我有什么好放过你们的?你们又没做错什么。我只是惭愧,国家的军队需要用骗,用求,才能得到应有的奖银,我替朝廷惭愧,也替这大恒惭愧!”
小谢松了一口气:“您不恨我们骗您就好,至于惭愧吧,您还真用不着。您对我们。好歹比上头那位有情义多了。再说您就一地方官,身上哪儿来那么重的担子呢?”
冷澄只是不说话,只是表情又沉静了几分。胡副将眼里。只当他本就大度,想开就好。眼尖的小谢却看出来,他那并不只是渊渟岳峙的沉静,而是沉郁,积蓄着暴风雨的沉郁。
小谢准备绕开话题:“那个,冷大人,夫人那儿……还生气呐?”
冷澄心里一动,顺嘴就嘲弄自己:“都被我说成那种人了,她能不生气嘛。”
胡副将小心翼翼:“冷大人啊,不是我说你,这个她虽然也不对,可你说得那几句话也太戳人心了。我虽不了解她,但她既然肯给你生儿育女,又千里迢迢跟你来这穷乡僻壤,足见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我看,你不如回去好好赔个礼,说几句小话,说不定她心一软就好了。这大年节下的,闹得急赤白脸这又何必呢?”
冷澄苦笑摇头:“胡大人,你不明白,如今我和她的问题,恐怕不只是昨儿那几句话的事儿了。”
“香菡,你还真当我是为了昨儿那几句话生气的?”任倚华摆弄着手中的点翠簪子,时而把它往桌上插,时而把它往椅边上划,折腾来折腾去,就是舍不得毁了。
香菡苦笑不得:“那夫人你是为了什么啊?”
倚华哼了一声,把簪子轻轻一扔:“我是为我的心。”
香菡万般无奈:“夫人你别闹了,你为的是你的心?你的心究竟怎么想的啊?你不说出来谁了解你的心啊?冷大人没你聪明,你都说他是木头了,你还怪他弄不懂你的心?”
倚华又拿起簪子,对着阳光细细地看:“我不怪他不懂我,我只怨他一点,这么些年,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爱慕虚荣的任女史。这世间的人都能说我张狂轻浮,趋炎附势,唯独他不能。”
香菡劝解道:“他就是随口一说,是您跟他话赶话吵到那的。”
倚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劝我,我不想听。就算我有错,也顶多是每人各打五十大板。我错就错在,明明知道他本性固执,还妄想着有朝一日,他能对我刮目相看。”
冷澄从军营回来,一身便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忽地被人叫住。
“这位爷,留步,请留步!”
他一回头,只见一个穿戴整齐的妇人向他跑来,神情喜悦。他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卖他簪子的人。只是打扮再不像先前寒酸,反而透出些华贵之气。身边还跟着侍女。
他退开两步,施了一礼:“夫人有何事?”
那妇人面带羞赧:“上次承蒙您援手,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只是……。”
心情正差的冷澄见她吞吞吐吐,颇不耐烦:“夫人到底有何事?”
那妇人眨眨眼,方下定决心说了:“只是上次卖给您那簪子实是妾身陪嫁之物,意义重大。当时我来这里投亲未果,身无长物,只好将这簪子出卖。如今我亲眷回转,我有了安身之所,正巧遇上您……想来问问您,妾身愿出十倍之价,赎回簪子,不知您能否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若是平时,既然是人家陪嫁的心爱物件,冷澄也不好夺人所爱。说不定就点头答应,然后回去劝倚华,都不用十倍之价,原价就好。可偏偏在这时,事情就棘手得多。他刚被倚华点醒心底自卑自责,正是羞愤不已的时候。又有人跳出来要买回他送给倚华的簪子,想起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冷澄没好气道:“那簪子在下已送给家中妻子,她十分喜爱,不好再要回来。”
那妇人虽有遗憾,但也不好坚持,正要告声罪离去,旁边的侍女开了腔:“开十倍价都嫌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姑太太,我们回去告诉老爷去,让老爷出头给你把簪子要回来!”
冷澄心里的火蹭地冒起来:“我大气不大气与你何干?我若真是小气人,当初就不该在当铺前买那根簪子来帮你们这位姑太太,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人家常年说好心没好报,今儿个却在我身上应验了。”
那妇人有些慌乱,更是不好意思忙训斥侍女道:“说什么呢?人家当时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错,人家答应是情分,不答应是本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我们治家不严,让您见笑了。那簪子就当是我送给尊夫人的谢礼……。”
 
冷澄越听越气,不由自主刻薄起来:“怎么?听这话我还非要昧下你一支簪子不成?什么谢礼?我真金白银买的东西,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人情了?”
侍女也怒了:“姑太太那支簪子可是值二十几两银子呐,你花了三两银子捡这么大一便宜,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配吗?”
冷澄心里一惊,自觉有些愧疚,可转念一想,依旧咽不下这口气:“若真是贱买了你的簪子,大不了我把钱补给你就是。簪子已经送了人,万万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那妇人几乎要哭出来:“不是,妾身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情况下,您给的价已经是大方的了,妾身再不提要回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