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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出头的扬,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这一刻,他感觉到那个年龄与自己相近的家主,话语好温暖。
赵武耐心等扬哭累了,声音低沉下去,他又用怜悯的口气说:“我们晋国人规矩大,河老在服役期结束后请求继续服役,这在以前没有先例。所以河老找到我,把原因都说了。他愿意超期服役留下来,只想就近照顾你们母子。我同情你的遭遇,敬佩你的坚持,但我更怜悯你——身为小国寡民中的一员,活下去,不容易啊。”
赵武的话,引得扬阵阵心酸,在泪眼朦胧中,扬发现河老紧张的望着自己的家主,望着自己。
赵武继续说:“这是个『乱』世!在这个『乱』世里,想保全祖宗的祭祀不绝,其实还有更好的方法。比如到晋国去,娶妻生子,最好能生下两个以上的儿子,让其中一个孩子继承你过去的家名。这样一来,什么都保全了——如果你对此没有异议,今天我在这里,以赵氏宗主的名义作见证,以家中诸将作为观礼人,你当场认下自己的父亲。”
扬不知不觉的点头,鬼使神差的拜倒在眉开眼笑的河老脚下,口称“父亲”——多年以后,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家主说的话很温暖,让卑微的他没有抗拒心理。但他很奇怪,当时自己听了家主的话,明明对亲身父亲的怀念更加浓烈,却毫不犹豫的听从家主的话,把别人称作父亲……
仪式过后,河老拉着扬站起身来,赵武看着河老,问:“按我们晋国的规矩:家中独子无需承担兵役。既然他成了你的独子,,从这一刻起他解除兵役任务,至于你……你和你妻子都在军中,按规定:两人役,留一人。你和你妻子当中,可以留下一个继续服役,你选择吧。”
河老那佝偻的身体,挺直了,大声回答:“我虽然老了,可还是赵氏的武士!赵家的人从不躲在女人身后,当然是我留下了。”
赵武点头:“那么从今天起,你的妻子和孩子解除服役,这一命令即可生效……不过,河老,我建议你:先不着急把妻子与孩子送回国内,从这儿回国,路途遥遥不说,路上盗匪横生,单身上路极不安全。而我们晋军马上有一支军队要撤回国内,我赵氏也有一批辎重兵随他们一同撤走。
所以,你妻子孩子可以先住你那儿,没有服役任务了就当自己是南下旅游,四处看看风景,散散心,等到大军开拔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赵武如此亲切,感动的河老一拉扬,重新跪下感激家主……
等出了赵武的屋子,河老依旧激动的控制不住自己,他紧紧拉着扬的手不放,一路都在唠叨:家主待我们真好,眼看就要有大的军事行动,家主事务繁忙,还耐心的听你哭了那么久,等你哭听了才跟你讲道理……孩子啊,这份恩情一定要记住,我们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
扬跟着河老走了几步,发觉河老走的方向不对,他奋力挣脱河老的手,问:“父……父亲,我们是在出城吗?我军营里还有一些东西……母亲那边……”
河老摆摆手:“你军营那点破东西,不值得专门跑一趟,不如把那些财务分给同伴,还讨个好。万一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私人物品,我回头通知赵氏宗室里的人,他们会替你拿回来的。至于你母亲,今早我已经把她接过去了,我征得她的同意才去接你的。孩子,快走,去见你母亲……咱们这一家,可算全了。”
扬跟着河老出了城,直往水边走。河老的住所在水边,几乎是一座小城,只是墙壁低矮,只到人的胸部,透过矮墙,可以看到里面有许多忙碌的人,他们当中,也有扬的熟人,那是许国国都的几位街坊。
一名赵氏军官,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迎面从院子里走出来,见到河老,他扬了扬手里的册子,问:“河老,明天该缴纳的鸡只数量已经清点完毕,你赶快让人屠宰了,傍晚时分送到军营。”
河老眉开眼笑的拉过那名军官,介绍:“棉,快来见见我的儿子……我老了,今后你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他叫扬,是个识字的。”
那军官冲扬拱了拱手,嘴里说:“河老,我回头跟你说,上面有命令,要在最近几天宰杀三倍以上的禽肉,军情紧张,我现在要去其他地方通知了。”
河老还想卖弄一下自己的便宜儿子,不巧,一只小船靠上附近的简易码头,船夫站在船上吆喝打断了老武士的炫耀:“河老,河草送来了,今天收不收?”
河老赶紧放了军官,回身对船夫吆喝:“你这家伙的水草总是湿漉漉的,我的鸡吃了老是拉稀屎,还要雇人晒干才行,你的水草我可以收,但重量要打六折。”
船夫讪笑:“河老,不要太过分,你得鸡陂打六折收水草,旁边的鸭城才打七折,人家还不嫌水草水多,你这儿不要,我送鸭城去。”
河老大怒:“你这厮偷『奸』耍滑,等我们大军灭了顿国,我一定把你买来当奴隶,好好调教你。”
那名顿国船夫大笑:“好啊,等你们大军出发了再说这话,就你们这样的公子兵,吃的比我们国内的公子还好,娇生惯养的,能打仗吗?”
河老轻笑:“我晋国横扫天下、称霸列国的时候,你的爷爷还没有生下来。我们是否能打仗,不许你南蛮小国鉴定……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来人,去告诉旁边鸭城的‘栗’,说他太不地道了,这么水渍渍的草,也要打七折,他要是脑袋肿了,我去帮他敲敲……”
船上的渔夫立刻服软:“好了好了,河老,按你说的,六折。”
河老一摆手,鸡陂里跑出一个人上前招呼船夫,河老便向鸡陂里走,低声嘟囔:“想来骗我,还嫩了点。”
走近鸡陂,里面的役夫与许国、陈国学徒一起冲河老拱手行礼,河老重新恢复了兴奋劲,招呼大家说:“大家快来见见我儿子,这是我儿子扬。”
人群里,几个声音窃窃私语:“这不是国都里收人保护费的扬吗?他什么时候成了晋国人?”
说话的几人是扬在许国的几个旧日街坊。
对于这话,河老与扬不约而同的自动忽略。
河老仰头看看天『色』,马上拉起扬的手:“天『色』还早,离吃饭还有一阵子,我们不急着去见你母亲,先看看我的产业——这今后也是你的产业。”
一群许国、陈国学徒工簇拥着两人向鸡舍里走,河老边走边介绍:“这鸡陂技术可是我赵氏的强项,如今,晋国九成的鸡鸭肉食,都由我赵氏供应,咱们家因为这些技术,当初虽然家族弱小,但在各大家族游刃有余——其他人按饿的时候,咱家人吃肉都吃腻了,这也算一种富足吧。”
河老这里说着“咱家”,指的是整个赵氏家族。
河老继续唠叨:“当年,家主上位后裁减老弱,我老了,便退下来,由家主亲自教授糊口的手艺,这鸡陂技术在我晋国也是各家族垂涎的,想当年我为了学这门手艺,吃了多少苦,但现在,家主却要无偿的交给许国人与陈国人……”
说到这里,老头突然止步,转过身来,冲那些雇工喊:“听着,我有儿子了,今后,我也要扩大家业,您这些雇员,学了这门手艺,如果要回自己的国家发展,我也不挡着你们,可要是愿意继续接受我的雇佣——我们家主说了,我晋国大军,将一路保护你们回去接家眷,并把你们一路护送回晋国。”
河老一路唠叨着,领着扬边走边介绍养鸡场的各种工序及规则要求。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能够明白其中的消毒要求,但扬作为一个许国人身临其境,禁不住感慨:晋国人规矩真多,连养鸡都适用军法,规矩重重。
参观完鸡舍,河老得意的介绍:“所谓陂,指的就是水洼旁边的湿地。鸡陂,顾名思义,就是建立在水边的养鸡场。为什么要把养鸡场建立在水边?因为这样一来,鸡场好清洗,养出来的鸡干净——以上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家主说的。
家主还说,鸡场里每一条规定都有意义,都有其非执行不可的原因,只是这原因嘛,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你们才干了多久,这些规定有几十条,先把它记住了再说,等你们回到晋国,成了我赵氏的部员,我自然会慢慢跟你们解释……”
河老正得意洋洋的宣传着,门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刚才在门外收水草的那位雇员跑了进来,慌张的汇报:“上军包围了我们鸡陂,是范军佐的范家兵(士匄封地为范)。”
“取我的戈来”,河老挺直了身子,向身边的雇员说:“瞧见了吧,我们家主对你们的恩惠多大,即便是在我晋国,也还有人想偷窃我们的技术,这些人就是来偷技术的——孩子,拔出你的剑来,跟我走。”
扬嚅嗫的提醒:“外面是晋国副统帅的军队。”
河老的回答斩钉截铁:“现在,你就是晋人。”
包围鸡陂的军官没有进门,他站在门口,展开一份文告,高声宣布:“上军佐范匄从即日起接管后勤,范军佐宣布:鸡陂、鸭城、猪寮重地,与我军食物安全供应密切相关,从即日起,我军将对这些重点地区加强保卫,并派出军官四时巡视——鸡陂主管服的是‘军赋’,从即日起,直接受范军佐管理。”
河老一手持戈,一手伸出,说:“拿来!”
范氏军官反问:“拿来什么?”
河老大声回答:“我身为赵氏的人,你要想进我赵氏鸡陂,就拿来我赵氏家主的命令。”
范氏军官驳斥:“胡说,范军佐统领全军后勤,赵氏宗主也得听命行事,你这老头,不过是赵氏的一个纳赋人,也敢要范军佐听你话吗?”
河老的胸膛挺得越发直了。这一刻,原先那个佝偻老头,身上居然散发出令人不敢正视的神采,他横戈回答:“昔日,国君想要进入赵城,没有得到赵氏宗主的许可,我‘河’奉命持戈拦阻,为此,我为赵氏奉献一个儿子。今日,范军佐想在未得赵氏宗主许可的情况下,踏入我赵氏的地盘——请从我父子的尸体上迈过去。”
河所说的父子,指的是他与身边的扬。扬有点胆怯,他握剑手有点颤抖。
对面范氏军官厉声大喝:“咄,你这老头,想抗命吗?”
老头意气奋发,持戈大喊:“昔日,戎人来攻打赵氏农夫,家主与群臣立誓。誓词说:苍穹之下,敢使我赵氏流一滴血者,我赵氏将使他流尽血。
誓词刚刚落地,大戎小戎国君的头被我们割下,土地被我们占领,残余分子被我们追杀千里。我是赵人,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杀我?”
老头孤身一人面对整个范家军,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在他身后,许国、陈国雇员已被这场冲突吓的跪倒在地,并让开了大门口。唯独老人还堵在大门。
扬本来先天面对霸主晋人有点胆怯,这一刻,听了老人的话,他勇气陡生,横剑窜到老头身边,两腿虽然发软,但他也竭力直起腰。
扬的母亲慌慌张张的从边跑来,她穿了一件新衣,身上还寄了一个围裙,似乎刚才在厨房忙碌,看到老头充满男人气概的横戈堵住大门,儿子拿着出鞘的剑,站在老头身边,她犹豫着,想伸手拉一把老头与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