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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媚娘轻轻坐起,略显哀愁道,“哪有甘愿把爱人往外推的女子?不嫉妒是假话,但我不能太自私。况且……”说到此处她一声长叹,“不说了,免得你更心烦。”
李治可没她那么深沉,立刻追问:“怎么了?你有何难处?”
媚娘扭捏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说:“你三天两头跟我过夜,皇后心中难免不忿,你白天不在这里,自不知她如何待我。我现在既盼着你来又怕你来,来了咱们能得一夕之欢,可你天亮一去我便越发要瞧她脸色。”其实皇后近来对她愈加信任,这番话完全是挑拨!
李治却深信不疑——他本就对王皇后有成见,怀疑她帮两位舅舅监控后宫;再者他也渐渐体察到,皇后把媚娘接进宫并非出于善心,日子一长他对皇后那点儿感激早已消磨殆尽,这会儿听了媚娘谗言,更加气愤:“她不好好想想,若非你在这儿,我根本不来。如今借你的光我肯来踏她的门槛,不知感激反加刁难,岂有此理?”
媚娘连连摆手,示意他小声些,反而又帮皇后说起好话:“她又何尝不是在乎你?若不在乎,就不嫉妒了。无论如何是她把我接进来的,她可以不领我的情,我却不可不念她的恩。”
李治甚是感动:“你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你以后别来得太勤,淑妃那里自会少些埋怨,也省得皇后娘娘嫉妒,大家一团和气,省却多少是非?你也不至于为此烦恼啊。”
“委屈了你啊!”李治紧紧抱住媚娘,心中更加苦恼——他早就想把媚娘要到甘露殿,却又不敢向皇后开口。媚娘的身份实在尴尬,能入宫不过是舅父卖给皇后和柳姡б桓雒孀印L热舸ヅ屎螅ü汗蛉讼蚓司私裕⑹北憧纱χ妹哪铩H缃窀幸邓露家豢谝Ф挥忻骺照飧鋈耍哪锵朐倩厝サ蹦峁枚疾怀闪耍悴缓盟牢拊嵘碇匕。∷种形奘等ǎ绞焙蛳刖榷季炔涣耍芭擞檬拢顺家跄薄蹦前烁鲎制袷切檠裕�
媚娘见他眼中闪烁着无奈的泪光,情知他也委屈到了极点,转而笑眯眯道:“说穿了,后宫熙熙攘攘还不是因为我们女人嫉妒所致?我小时候听说过一件趣事。”
“嗯,说来听听。”其实李治并不想听,只想这样静静抱着她。
“先朝隋文帝之妻独孤皇后其性最妒忌,有一次文帝因偷偷临幸了一个宫女,被独孤皇后狠狠教训一顿,还把那个宫女打死了。气得隋文帝连皇帝都不想当了,一个人骑马出了玄武门,最后还是高熲、杨素两位宰相出马,才把皇帝劝回来的。”
李治听了却根本笑不出来——这件事他也自小就知道。那位独孤皇后名叫独孤伽罗,乃八柱国之一卫国公独孤信的女儿。昔日独孤伽罗嫁给文帝杨坚时,杨家还是独孤家的麾下,杨坚大半辈子瞧夫人脸色行事,后来即便当上皇帝也习惯了,竟与独孤皇后一起临朝听政,炀帝杨广等五个儿子也都是皇后嫡出。
媚娘见没把他逗笑,又道:“还有件妒妇之事,就出自咱大唐,未知是真是假。”
“又是谁家的事?”
“听母亲说,梁国公房玄龄的妻子卢氏夫人甚是厉害,莫看梁公居相位二十年,威名赫赫享誉士林,可在家里却畏妻如虎,而且卢氏还不准梁公纳妾,他四个儿子遗直、遗爱、遗则、遗义皆是嫡出。先皇听说这事,很为梁公不平,想赐给他两个小妾,梁公惶恐不敢受。先皇便把卢氏召入宫中,弄了杯醋假称是鸩酒,对她道,‘若再嫉妒,不准玄龄纳妾,朕就赐鸩酒处死你’。哪知卢氏全然不惧,说,‘妾宁妒而死!’当即把醋喝了。先皇见状也无可奈何,只得感叹,‘朕尚且管不了这吃醋的妇人,何况玄龄?看来他只有认命啦!’”
“嘿嘿嘿。”李治终于笑了,“我也曾听说梁公夫人厉害,这事八成是实。”不过他只笑了两声,便又愁眉不展——梁公夫人是范阳卢氏五姓家女,当年配与房玄龄是下嫁,即便房玄龄后来当到宰相,在家中还是低妻子一头,这门第观念何等根深蒂固?隋文帝如此,房玄龄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此苦恼?任凭皇帝宰相,世家名门的女婿注定不好当。继而他又想起房家的纷扰,高阳还在谋夺梁公爵位;还有他乳母卢夫人也是范阳一脉,至今还一心要为亡夫杜才干翻案。这些烦心事没完没了!
李治今晚已毫无枕席之欢的兴致,却还是紧紧搂着媚娘。朝堂上做不得主,后宫也不消停,唯有抱紧这个女人时才能寻到一丝温馨和慰藉……
将近卯时晨光朦胧,愁苦了整整一夜的李治还得去两仪殿听政。时辰已经有点儿晚了,他却懒洋洋不愿意动,今天注定只是昨天的又一次重复,听不听政有何不同?
媚娘却不能怠慢,天一亮就要恢复宫婢的生活,穿上衣裙便开始忙碌,端净面水伺候李治梳头,出来倒水时见皇后也一早起来了,正偷偷往侧殿中张望。
“娘娘早安。”媚娘忙放下盆行礼。
“嗯。”皇后赶紧把脸转开,装作欣赏庭中花草。
媚娘斗胆凑她身边:“娘娘去服侍陛下穿衣吧。”
“我帮他穿衣?”皇后仿佛听到一件世间最不可理喻之事。
媚娘向她耳语道:“奴婢不过是代您服侍皇上,真正要获得圣宠还要靠您自己。皇上总说嫌您冷淡,那您便主动体贴,相信皇上一定能被您感化。”
“这……怎好……”皇后素来庄重的脸上泛起一阵羞红。
“快去快去!”媚娘轻轻推着她腰际,“夫妻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您主动一些,下次皇上定会亲近您的。”
皇后自小娇生惯养,从没伺候过人,今日被媚娘花言巧语鼓动,竟半推半就地去了。李治本就一脑门子官司,见她来了更厌烦,却也不好推辞,只得皱着眉头张开双臂,任凭她摆布。
媚娘在外面偷窥,见皇后笨手笨脚地半天系不上玉带,李治一脸不耐烦之色,心中不禁暗笑——麻雀变凤凰不容易,但凤凰要学小鸟依人同样很难。皇后本无娇媚之态,这种生硬做作的举动只会让男人越发不自在,越发对你感到厌烦!我武媚娘决不允许被任何人利用,更不允许有人托着我的下巴像审视玩物一般审视我。
皇后啊,你就一步步往我的陷阱里走吧!
二、金蝉脱壳
转眼间又到夏天,随着天气渐渐转热,王皇后的心情也越来越糟——引媚娘入宫乃为分淑妃之宠,可实际功效似乎不大,皇帝与媚娘缠绵了没多久,又开始天天往淑妃那边跑。刚过去的一个月只到承香殿来过三次,媚娘好像已有些失宠了。而且她听从媚娘之言主动温存示好,效果适得其反,皇帝对她愈加疏离。
可她哪里晓得,李治是依从了媚娘之言,除了相思难耐之时,尽量不到她这边来。而且萧淑妃也接受范云仙的“良策”,买通太医假造素节病情,李治关心儿子,一去就羁绊在那边,哪还抽得开身?她与李治本来罕有肌肤之亲,托媚娘之力屡得恩泽,常言道“食髓知味”,好事突然一断,更如百爪挠心,对萧淑妃的妒恨比昔日更增百倍。
晨起懒梳妆、三餐不下咽、对月空嗟叹、夜夜难安眠,皇后痛苦至极,动不动就朝宫女宦官发火。这等心事不便对人明言,况且她又极要面子,于是假称自己不耐暑热,连来向她问安的嫔妃和公主也懒得见,整日无精打采闷坐凉阁。媚娘却瞧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日午后尤其炎热,一丝风没有,御园的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皇后又紧蹙着眉头唉声叹气。宫婢们这些日子动辄得咎,远远看着谁也不敢靠前,最后还是媚娘自告奋勇过去伺候,众人这才纷纷散去,无不承她的情。
“娘娘又觉暑热难耐么?”她明知故问,拿起一把小团扇,站在皇后身侧轻轻扇着。
如今皇后对她还有什么隐私可言?见左右无旁人,索性抱怨道:“你怎么搞的,万岁为何不来了?你得罪他了吗?”
媚娘故作委屈:“奴婢哪敢开罪皇上?皆是雍王得病所致。”
“素节的事我知道,也没听说有什么垂危之症啊!这个萧淑妃,不知又耍什么花招。三天两头请太医,也不知是真病假病。”
媚娘见她已生疑心,赔笑道:“雍王年幼体弱,无论大病小病总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他是淑妃的心肝宝贝,稍有不适大惊小怪也情有可原。皇上又何尝不是挂念雍王,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再过几日雍王病情好转,说不定……”
她张口雍王、闭口雍王,表面上劝慰,实是火上浇油。皇后最大的苦恼就是无子,听她说一声“雍王”心头就被刺痛一次,终于听不下去了,厉声打断道:“亏你笑得出来!什么再过几日?都过去一个月了。素节那小子若天生顽疾终身不愈,万岁就永不离淑景殿么?你怎就不肯动动脑筋?咱俩联手尚不能挽留圣心,这样下去那贱人岂不愈加猖狂?”皇后从不动粗口,今天真急了,竟道出一句“贱人”。
媚娘心里暗笑,脸上却尽是诚恳之态,唯唯诺诺道:“娘娘教训的是,都怪奴婢不用心……您若实在牵挂圣上,何不到淑妃那边一窥究竟,亲眼瞧瞧雍王究竟病没病?”
“我去看她?”皇后杏眼一瞪,“上次的事你忘了吗?我乃后宫之主,岂能被她一再羞辱?不去!”
“您并非去看她,是去探望孩子。”
“那也不行,本宫不给她这个脸!”按照宫廷礼法,皇后是所有皇子名义上的母亲,无论哪位嫔妃生下孩子她都要去探望,并且亲手抱一抱以示母爱;孩子生病了,也该询问病情,表现出母仪胸怀。可皇后与淑妃积怨甚深,只在素节落草时抱过一回,此后再没碰过,更没迈进过淑景殿一步。
媚娘早料到她定不会去,沉默片刻转而道:“娘娘埋怨奴婢不想办法,可我出主意您又不肯降尊纡贵……唉!只好我去一趟了。”
“你去?!”皇后低头想想,“这倒也使得,你去总比我去方便得多。”
“那请娘娘赏赐些东西,我好拿去。”
“还要赏赐?没有!”皇后自然不在乎几样东西,只是这口气咽不下,“我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命令她明白回奏,她又能把我如何?”
媚娘苦苦哀求:“她自不敢把娘娘如何,但奴婢哪里招惹得起?我入宫已有半年,这会儿她早知道我是谁了,况且我又只是个宫女,她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娘娘若肯赏些东西,奴婢恭恭敬敬捧了去,扬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好全身而退啊!”
王皇后觉她说得也在理,压了压怒火:“那你说该赏什么?”
“正值暑热,素节又病着,不妨拿些冰片之类的祛暑药材,奴婢也好寻说辞。”
皇后不耐烦地扬扬手:“罢了罢了,任凭你安排吧……且慢!就说是本宫赐给孩子的,不准说是给她的!”她非要计较明白。
媚娘到存放日常药品处取了些藿香、冰片,装了两个荷包捧过来请皇后过目。
皇后点点头:“就这样吧,用不用我派几个宦官宫女随你同去?”
媚娘赶忙推辞:“不可!淑妃一直忌恨我,见了我的面不知又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来,若叫旁人听去……唉!我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