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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于冒险,非大胜则大败。”
李世民本身便是一代名将,得其赞为名将,实是莫大荣光。三人皆在座,闻听此言连忙起身抱拳:“愿从征伐。”
“好!”李世民拍案大喜,“朕有三大名将,何愁高丽不灭?”又对执失思力道,“远征辽东,许防背后之患,朕命你镇并夏州,以防薛延陀入侵。”
“是。”执失思力即刻领命——大唐军中也多胡将,执失思力本突厥酋长、契苾何力出自铁勒,他们都是崇拜“天可汗”的英武投身天朝,谙于西北地利民情,久镇边关。
一桩大事落定,李世民心中畅快,便与众将再饮。正酒酣之际,竟有个宦官不经通禀奔进殿来,众将皆是一愣。李世民识得,此人是他派往东宫服侍李治的宦官王伏胜,见其风风火火跑来,不免关切:“何事如此匆忙?”
王伏胜跑得满面通红,却甚是喜悦,噗通跪倒:“奴才向陛下道喜!东宫侍妾刘氏生了!”
李世民一跃而起:“是男是女?”
“是个郎君,陛下添一皇孙呐!”
“哈哈哈,朕有孙儿啦!”李世民兴奋得对天狂呼,也不顾众将在场,竟手舞足蹈起来——其实他孙儿已经不少了,但这个孩子却是太子李治所诞,嫡系正脉,大唐社稷有后。
“恭贺陛下!”李靖举杯高呼,“愿陛下子孙繁茂,愿我大唐江山永固!”众将齐声附和,声如雷震。
这真是个值得狂欢的日子,李世民手持玉杯,唱着跳着狂饮着;众将也纷纷起身,与皇帝共舞,欢笑湮没了乐曲;这会儿早没了君臣之礼,这群粗壮的汉子抱着膀子、搂着腰,纵情欢呼着。珠帘之后的众才人见此情景无不觉得好笑,连宦官们也笑弯了腰。
唯独媚娘笑不出来,不知为什么,当她听说“那人”有了个孩子,心情竟莫名其妙糟糕起来,又见李世民与众将嬉闹牛饮,越发觉得烦躁——天子名将不过如是,喝起酒来与文水的农夫没什么两样,一群粗陋丑恶的老男人!
这场酒宴一直喝到日落西山明月高升,李世民醉了,大家也都醉了,散席时将军们几乎都是被宦官搀扶出去的。李世民兀自倚在御案边,美滋滋地笑着;陈玄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搀不起。这岂不正是献媚取宠的好机会?才人们也不管清点酒器了,一拥而上,抢着搀扶皇上,有的干脆趁机扎到他怀里;只媚娘心里还在烦那件事,在一旁呆呆望着。
哪知正燕语邀宠之际,徐惠款款走上殿来:“诸位姐姐做什么?圣上酒醉,该好好休息才是。”
众才人暗骂这小狐媚子专坏好事,可毕竟人家是婕妤,身份高得多,又正受宠不能得罪,只得悻悻散开。
徐惠上前架住李世民臂膀,对陈玄运道:“皇上醉得厉害行走不便,再者外面风凉,倘若染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今夜不必回立政殿了,且在这后殿歇息一晚。”
陈玄运连连点头:“还是徐婕妤慧敏心细。”忙派小宦官去收拾后殿,又吩咐人准备醒酒之物。
有两个小宦官要过来帮忙搀扶,却被徐惠一把推开:“粗手粗脚的,别来添乱了。”便独自架着沉醉的皇帝往后殿蹭,走了几步实在艰难,便不经意般望了一眼呆立在旁的媚娘,“媚儿姐姐,来帮把手好吗?”媚娘一怔,随即明白徐惠用意,赶紧抛开那点儿心事,跑去架起李世民另一只胳膊,双双搀他转入后殿。
就寝的龙榻铺就了,李世民勉强饮了碗醒酒汤,已倒在榻上昏昏入睡。徐惠一边放下闱幔,一边对陈玄运道:“公公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这里我与武姐姐伺候便是。”
陈玄运久掌宫闱,岂不明白她那点儿心思?故意揶揄道:“既然如此,老奴便偷闲了。不过武才人,你是不是该回掖庭去?其他才人可早就走了。”
徐惠噗嗤一笑:“好公公,您就别多问了,改日我好好谢您。”
“不用你谢,叫武才人谢吧。”陈玄运拆穿把戏,笑呵呵而去。
徐惠也随即起身:“姐姐,接下来可要看你的。虽说万岁有点儿醉,明早若见是你侍奉,定会赏赐你呢。”
“我、我……”这片厚意媚娘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必言谢,你若得晋封,以后咱们还能常在一起。”徐惠慷慨地推了她一把,“快去伺候皇上吧……”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武媚与李世民。她轻轻掀开床帐,想要依偎在他身上,却踌躇退缩了——这侍寝的机会曾是她梦寐以求的,此时此刻却意兴索然。她望着那个男人,那个被誉为天可汗的皇帝,那个鼾声大作的醉汉,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这个男人从没爱过她,将来也不可能真爱她,维系这段感情的只剩下肉体和利益。
她久久瞪视着那个男人,真想就此放弃,可是想起表姐的叮嘱,想起徐惠的一番好意,想起无依无靠的母亲,还是把牙一咬,钻进了闱幔。她轻轻解去衣裙,心里一遍遍怂恿着自己——为了富贵,为了怀上龙种将来有靠,为了不负母亲期望。
苦涩……隐忍……
掀开锦被的一瞬间,她又一次险些放弃,这个男人的身躯和当初不一样了。是啊,七年过去了,她记忆中还是七年前那三个夜晚,那可悲、可笑的三夜。他有点儿发福了,肌肤也比过去更为粗糙,这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已年近五旬,没有洁白英俊的面孔、没有光滑无瑕的肌肤、没有儒雅温馨的气质、没有清澈忧郁的……媚娘突然一阵害怕,那可是她绝对不该想的!
反而是恐惧给了她勇气,她再不敢胡思乱想,一头扑在了男人的身上。男人粗糙邦硬的皮肤感觉并不好,可她却莫名地颤抖、蠕动,胸中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冲动——毕竟她压抑了太久太久。
即便如此她却不敢动、不想动,甚至忘却了该怎么动,洁白秀美的身躯就呆呆趴在男人身上,宛如一只羔羊趴在乌黑的山石上,闭着眼睛,嗅着那男人的体味,脑中一片空白。男人只顾酣睡,感觉被压得很不舒服,挣扎着翻了个身;那只羔羊便从山石上滚落下来,不忿地瞪视着这座桀骜的高山。
苦涩……隐忍……
没办法,她的生命依赖于这个男人的恩赐,她的身体也渴望男人的恩泽,她只有忍着屈辱去拥抱他。素手抚摸着那黝黑的躯体,酥胸摩挲着那健硕的臂膀;朱唇忍着胡茬的刺痛,去亲吻那男人满是酒气的嘴,然而这未能唤起男人的爱意。她是干涸的大地,唯有祈求上苍的滋润;而他是万花园中的蝴蝶,可以任意吸吮任何一朵花蕊,此刻他太醉太困,只想舒舒服服睡一觉,无论多么艳丽的花朵也勾不起他半分兴趣。
她的执拗被激发出来了,无论这个男人是谁,都不能这般不屑地对待她。媚娘张开双臂,全无顾忌地压在男人的身上,掐着他的肩,吻着他的颈。她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而男人却无反应,她越发款动腰肢疯狂摩擦着身体,甚至撅起滚烫的双唇,去啄弄乱石荒草间那棵萎顿的灵芝……苦涩,冲动而无奈的苦涩……
男人停止鼾声,他动了!却不是因为爱欲,而是因为烦躁、因为不屑。他甚至懒得睁眼看一下,只是皱着眉头,挥动那健壮的臂膀,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到一边,然后继续沉浸在他的梦里。
苦涩……隐忍……隐忍到几时?!
媚娘的爱欲之火彻底熄灭了,她翻身而起,颤抖着穿好衣服——我算什么?一件玩物,一件人家不愿意玩了,还非要央求人家来玩的玩物?一头畜生,一头发了情的、无耻下作的母畜?或者说是乞丐,死皮赖脸恳求人家怜悯的乞丐……不!我不稀罕!这种情欲完全是苦涩的,我武媚娘只会站着向别人索取,不会跪着求别人施舍。我根本不爱这个男人,这个丑恶自大的男人也根本不值得我爱!见鬼去吧!
她一时激愤抡起巴掌,重重扇在男人的脸上。若是这个男人清醒着,就凭这一下足以令武氏家族鸡犬不留;然而此刻这个男人却仅仅是个猥琐的醉汉。他兀自沉睡,竟以为是梦魇,扬起手来胡乱抓挠了几下,又蒙头睡去。
“呸!”媚娘重重啐了一口,系好衣衫,头也不回地去了。
回到掖庭住处已将近午夜,媚娘却叫朱儿立刻烧水,灌了满满一大木桶。她要沐浴,洗去不快、洗去伤痛、洗去那个男人留下的任何一丝味道,也彻底洗去从前的自己。
清水温暖着她洁白的胴体,越发衬托得她的肌肤如凝脂一般。她的愤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笑意。她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宫时那次沐浴,宦官和宫女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似乎要搞清楚她身体的每一丝秘密,宛如她是一只将送去给御厨烹调的鹅鸭,唯恐半点儿毒性害了他们皇上。然而他们的皇帝却是个饕餮过度、肚满肠肥的饱汉,根本不屑于朝这道佳肴看上一眼,这事有多可笑。
七年过去了,她依然一无所有,只能无奈地清洗着自己身体,而它依然美丽……不,它甚至比过去更为美丽。它更成熟、更妖娆、更具风韵,连她自己看着都觉喜欢。她的心似乎苍老了一万年,但身体依旧充斥着青春活力,毕竟她才二十岁啊!
二十岁,一切都还不晚,她完全可以凭借这副美丽的躯体和执着的信念去寻找真正的快乐——爱!一次真正的爱。哪怕只是偷偷的、只是单相思,也不枉费这一生,才算真真正正地活过!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那一定是美丽的、炽热的、纯真的,就像一场美梦,一场永远也睡不醒的梦。梦中的那个爱人是谁呢?
媚娘将身体完全浸泡在水中,轻轻合上眼睛——这也太容易了,根本不必去费心思考,只要一闭眼,他就出现了。他像诗一样儒雅、像画一样俊秀、像丝一样缠绵、像酒一样醉人,和煦如春风,纯洁如白云,带给她的全都是温情和美好,没有一丝伤痛……这个人太符合她口味了,哪怕从没触摸过、交谈过,她就知道那一定是最好的;而这个想法又太可怕了,莫说世俗律法,就连天理神佛都不会宽恕的!但她已浑浑噩噩难以自拔,畏惧并没有让她的思绪退缩,每当想到那人她就会忘记痛苦、忘记寂寞。她浑身燥热,火烧火燎的,实在抑制不住体内那股无可倾泻的冲动,她的手躁动不安地揉搓着自己胸膛、腰肢,在小腹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滑到了下面……
恐惧萦绕着她的心,而舒适的痉挛却使她身体不听使唤,脑海中那个俊美的面孔渐渐变大,大得足以挤走恐惧、撑满她的心房,那个如诗如梦般的男孩在朝她微笑。她不停地动着,且如病痛煎熬般呻吟,直到猛然一阵悸动,牙齿险些咬破嘴唇,身体溘然僵直,如木棒般直挺挺戳在那里,不能喘息,无法动弹,整个世界都停滞了。
好久好久,她汗涔涔瘫软在浴桶里,露出了疲惫的微笑——既然一无所有,又何惧失去?人生在世为何要委屈自己?管他是谁,只要喜欢就豁出去吧!
三、御驾亲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世民磨刀霍霍,所缺的只是一个出兵理由。他借调停为名,以宗主国君主的名义向高丽宣谕停战。盖苏文本就是张狂之辈,又在战场上把新罗打得溃不成军,岂会屈服于大诏令?当即严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