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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之死令李世民悲痛不已,回溯登基十七年来风风雨雨,许多功臣似河间王李孝恭、宰相杜如晦、猛将秦琼等皆已过世,房玄龄、李靖、高士廉、尉迟恭等也都年迈,为表彰对大唐社稷有功之臣,他诏令阎立本给长孙无忌为首的二十四位功臣画像,悬于皇宫凌烟阁中,向后世彰显功绩。
可李世民万没想到,用以表彰功臣的凌烟阁并没带来福祉,反而成为他晚年的一个魔咒,从此开启无限烦恼——就在图画功臣后不到一个月,山东传来消息,齐王李祐造反!
这场叛乱就像闹剧。李祐的顽劣任性与太子承乾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幼娇生惯养,又身在外藩缺少君父管教,越发肆无忌惮,沉溺于游猎嬉戏,并在府中招纳一群宵小。负责教导李祐的长史权万纪是有名的严厉之臣,早年曾任吴王李恪的长史,因李恪毁坏民田一事险些获罪,转而辅佐齐王。权万纪吸取教训,对齐王的管束可谓严上加严,整日诤谏不止,动辄向皇帝汇报李祐的胡闹举动,甚至还禁止李祐出城——纨绔膏粱遇上严苛管家,两人越闹越僵。
李世民下诏责问,权万纪又趁机逼李祐遣散宵小,写悔过书承诺改正。李世民怒气稍解,嘉奖权万纪一番,命其先回齐州,继而派刑部尚书刘德威召李祐入朝。
李祐得知父皇对权万纪大为嘉奖,又要召自己入朝责难,以为万纪出卖自己。权万纪深感情势危险,连夜逃出齐州,李祐愤恨不已,竟派心腹党徒二十余人追赶,将其乱箭射杀。
权万纪既死,李祐才从怒气中清醒。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诛杀掌握齐州兵权的典军韦文振,封舅舅阴弘智等心腹党徒为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大肆征兵扩军,举起了反旗。
李世民得知儿子造反,一边命兵部尚书李世统领齐州左近九个州兵马讨伐叛军,一边亲自写诏罪责李祐。
当李世民写到“背礼违义,天地所不容;弃父无君,神人所共怒”一句时更是悲不能抑,潸然泪下,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十七年前他发动政变,弑兄、杀弟、囚父、屠侄,犯下人伦大罪夺得皇位;十七年后他的儿子又造他的反!这字字诛心之言不仅是痛责李祐,更是对自己良心的审判。
然而李世民还不知,李祐叛乱仅仅是个开始,他的家族还将面临更多悲剧……
第10章 东宫易主,最柔弱的李治当上了太子()
一、承乾谋反
齐王造反很快就被平定。
实际上李祐身边只有一群胆大妄为的无赖狂徒,根本不足以成大事,李世民大军未到齐州叛乱之火已被扑灭,一个七品兵曹参军,凝聚起一只千人左右的队伍,趁夜突袭齐王府,轻而易举将李祐及其爪牙全部抓获,解往长安。
李世民见到这个无父无君且无知无能的儿子,既愤怒又难过,可李祐擅杀大臣、举旗造反、私置百官、招募军队,条条皆不赦之罪,即便李世民有恻隐之心也无法保全。于是将李祐贬为庶人,赐其自尽;并将阴德妃之弟阴弘智等心腹党徒全部处死。
曾经弑兄、杀弟、杀侄的李世民做梦不会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了断亲生儿子的性命。然而他还没有从李祐之死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又一起惊天巨案被牵连出来。
在审问李祐党徒时,有人揭发阴弘智与东宫卫士纥干承基有交往,于是有司又逮捕纥干承基加以审问,没想到这一问之下竟勾出另一起阴谋——太子李承乾也策划谋反!
其实从李世民流露出废立之念那一刻开始,这场争斗已经脱离了掌握。虽然在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臣坚持下收回了改易太子的念头,但身居太子之位的李承乾却如坐针毡。他位子不稳天下尽知,虽说这次躲过一劫,李泰依旧磨刀霍霍,时刻窥觊太子之位;更重要的是他与父皇的隔阂似乎已经无法弥合,称心的死也令他对父亲更添几分怨恨。毕竟父皇还不到五十岁,随着岁月增加,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重提废立之事?舅舅无忌的态度到那时会不会改变?刚正不阿、直言敢谏的魏徵已经死了……思来想去李承乾陷入恐惧,要突破困局办法只一个,像父亲昔日一样发动政变夺取皇位。
纥干承基为自保,供述了太子的种种策划。他重金收买禁军将领李安俨,监视父皇举动;曾设想以生病为由引诱父皇探视,设下埋伏刺君杀驾;他还与驸马都尉杜荷、开化公赵节歃血为盟,共举大事;就在李祐事起之后,他还大发狂言:“东宫西墙距大内不过二十步,要兴兵夺位也是我,岂能轮到李祐那小子?”
有司匆忙上报,李世民闻讯如五雷轰顶,忙将李承乾拘禁宫中,诏令长孙无忌、房玄龄、杨师道等共审此案。
李承乾心灰意冷,一切罪行供认不讳,继而又供出两个响当当的大人物——陈国公侯君集、汉王李元昌!
侯君集是李世民当秦王时就追随左右的老臣,在玄武门那场搏杀中出力甚多,又统领大军辛苦西征攻下吐谷浑、高昌两国。凌烟阁功臣的画像未干,其中一个就造了反,简直是当着天下人扇了李世民一记耳光!汉王元昌虽是御弟,才二十出头,李世民待其甚厚,赏赐过于诸王,当年还常一起切磋书法;杜荷不仅是驸马,娶了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女儿城阳公主,更是良相杜如晦之子;开化公赵节是李世民姐姐长广公主和前夫赵慈景所生之子,是李世民的外甥——这场未遂的政变不仅是大唐社稷的危机,更是李氏家族的悲剧。
李世民简直无法面对这事实,宠信的、亲爱的、重用的人一个个背叛他,究竟为什么?难道他是隋炀帝那样的无道昏君?
夜已三更李世民愁苦难眠,独自来到监禁太子的宫殿。
李承乾同样没入睡,这个素来骄横乖张的太子如今披头散发独坐榻前,守着一盏孤灯。烛光映照着那年轻的脸庞,原先的暴戾、急躁、桀骜全然没了踪影,也并未忧愁恐惧,反而显得异常平静,或许失败也是一种解脱吧。
“父皇。”没有泣涕赌咒的哀求,也没有睚眦尽裂的呐喊,承乾只是轻轻呼唤一声,兀自闷坐在那里。
李世民一步步走近这个深爱且深恨的儿子,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萌出一丝怯意,酝酿许久才开口:“朕哪里亏待你,为何图谋不轨?”
李承乾无力地摇摇头:“父皇明知故问么?我贵为太子,更何所求?若非李泰欲图我位苦苦相逼,我何至于行此险路?这就像……”话说一半他却顿住了,惨惨一笑,“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世民似木头般立在那里,再无言可问。他知道儿子想说什么:“这就像你当年杀兄囚父一样!”上行下效,父为子纲,还有什么好问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谁叫他政变夺位根基不正?谁叫他动念废立重蹈覆辙?世事轮回,天理昭彰,这不过他是该得的报应啊……
李世民沉默半晌,终于哀叹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而去。可当他迈出殿门那一刻,又听李承乾在背后咕哝道:“孩儿自作孽无可怨,但父皇若将李泰立为太子,那便成全了他的阴谋,我死难瞑目!”
兄弟相争有如仇雠,当年的悲剧无可避免地重演了,李世民胸中郁闷,却无从发泄、无人倾诉,愁思凝结彻夜无眠,第二日还得强打精神临朝。无论如何这一案总得有个结果,这不仅是对罪行的审判,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该如何处置承乾?”李世民满脸无奈扫视群臣。
朝堂之上寂寂无声,所有人低头不语——如何处置皇帝真不知道吗?李祐如何处置的?谋反者唯死尔!可已经赐死李祐,短短两月间又要再处死一个皇子,而且是太子,情何以堪?但若不杀便是破坏法度,杀李祐而不杀李承乾岂非厚此薄彼?群臣左右为难,只能报以沉默。
李世民见他们毫无所动,越发心如刀绞,却只能唉声叹气。然而哀叹声未息,有个年轻的绿袍小官斗胆站了出来——通事舍人来济。
在群臣的讶异目光中,这个六品小官举笏上奏:“惩罪固是国法,亲亲亦为大德。陛下不失慈父之恩,使太子得尽天年,则善矣!”这回答明显照顾了皇帝残存的那点儿父子之情。群臣谁都没反驳,所有人都不忍看皇帝如此痛苦。
李世民正式颁诏,太子承乾废为庶人,流放黔州(今四川彭水);汉王元昌理应处死,念其宗室身份赐其自尽;陈国公侯君集参与阴谋暗蓄死士,理应阖门诛灭,念其旧日功勋免一幼子死刑;其余杜荷、赵节、李安俨、贺兰楚石等皆夷灭。
太子众僚属虽未通谋也有失职之罪,除一个谨慎有德的于志宁外,其他人自张玄素、孔颖达以下尽皆免官,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致仕的致仕;李世民又迁怒昔日力保承乾的魏徵,竟派人将亲手为这位直臣撰写的石碑推倒,取消新城公主与魏叔玉的婚约。
一场太子谋反案搅得长安沸沸扬扬人心不宁,就连身在宫中的媚娘竟也受到波及:侯君集女婿贺兰楚石与武顺之夫贺兰越石是同族,虽然关系较远,并未参与阴谋,但就凭他名字里有“贺兰”二字,恐怕今后是升迁无望了。而她的堂舅竟也因此案罢相——杨师道本是受命审讯此案的,但他的续弦之妻正是赵节之母长广公主,公主顾念儿子生死,极力撺掇杨师道向皇帝求情,杨师道经不起妻子无休无止的哭诉,只好强出头;哪知李世民心中正烦,非但不减罪,反而责怪他袒护罪人,一怒之下把他的中书令也给罢了。
母亲刚到京城投靠堂舅,人家官就丢了,妹夫考科举也帮不上忙了,她母女的命运怎这般不济?不过宫中还有比媚娘更不幸的,就在她院子的隔壁,徐惠留下的院子迎来一位新主人——阴德妃。
不过,阴氏已被废去德妃之位,李祐造反令她骤然失去了一切,即便她身在宫中毫不知情也难逃牵连。世事仿佛绕个大圈,她从罪人亲属变成秦王内宠,跻身四妃之列,十七年来春梦一场,如今又变回罪人亲属,她脸上那亲切的笑容却再也不见了。
媚娘长叹一声。即便没心没肺过日子也只是自欺欺人,无论你是贵妃还是皇帝,只要身在这宫中任何人都身不由己。
二、异军突起
太子承乾谋反被废,魏王李泰入主东宫似乎已是顺理成章之事,然而李世民万没想到,当他象征性地向群臣征询新太子人选时,却意外杀出一匹黑马。
朝会刚一开始,黄门侍郎刘洎、中书侍郎岑文本毫无悬念地提名李泰,而在他们背后鼎力支持的还有宰相房玄龄,群臣皆不做声以示默认。当李世民准备顺从提议宣布决定时,长孙无忌突然阻拦:“以臣愚见,德才兼备堪继陛下大统者,唯晋王耳!”
立雉奴为太子?李世民觉得荒唐得可笑,正想揶揄过去,不料谏议大夫褚遂良紧跟着站出来:“司空所言极是,晋王乃不二之选。”
李世民愈加诧异,褚遂良是他亲手提拔的人,可谓深知己意,为何也这样认为?
然而就在他一愣之间,附和声蜂拥四起:“臣也以为当立晋王为太子。”“晋王仁慈孝友,盛德远播于世,诚帝王之资!”“为我大唐万代计,唯晋王可继大统……”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