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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遂忠只剩最后一招了,放声大呼:“公主息怒!臣怕的不是圣上,是魏王!”
昔日太平曾嫁唐城阳公主之子薛绍为妻,生薛崇胤、薛崇简二子及二女,夫妻恩爱举案齐眉。革命之际武承嗣假造瑞石,以举行庆典为名广招宗室,迫使李唐宗室仓促举兵造反,又以此为辞大行诛戮,薛绍亦受牵连死于狱中。女皇本有意让太平改嫁武承嗣,以成李武联姻,但太平因薛绍之死忌恨武承嗣,执意不从,最后嫁给了武攸暨。两家本有嫌隙,凡武承嗣所欲者太平必反之,加之太平顾念手足之情欲助兄长承继大统,故而两府势同水火!
今“魏王”二字出口,太平双眉一蹙,忙朝涌进来的侍卫摆了摆手:“且慢……”
卫遂忠心里有底了,忙向前跪爬几步,诚惶诚恐滔滔不绝道:“公主若将臣送交有司,臣必被魏王灭口!来俊臣所作所为皆与魏王暗通,昔日构陷岑长倩、乐思诲等事亦受其指使,意在拥武承嗣继统。怎奈阴谋不成,又因推鞠东宫与皇嗣结仇,况狄仁杰、魏元忠纷纷回朝,故他二次起复心不自安,恐皇嗣日后要他性命,唯有再与武承嗣勾手戕害东宫,以绝日后之患。今圣上年迈喜怒无常,公主若坐视不理,只恐皇嗣危矣!他日也必将殃及公主自身……”何为两面三刀?何为巧舌如簧?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到了不同的人面前便能讲出截然相反的两重道理,小人之口何其厉害?
“啪”的一声轻响,太平公主将翡翠茶碗摔了个粉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好个来俊臣!尔不过是皇家豢养的一条狗,胆敢反噬其主。以为我李氏可欺吗?走着瞧,本公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卫遂忠总算踏实了,顿时瘫倒在地,心中却不住窃笑——来俊臣啊来俊臣!我把李武两家都跟你拴上了仇,你还不死吗?
四、酷吏末日
欲治兵者,必先选将。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取决于兵力多寡,而在于统帅的能力,在娄师德全面接管前线战局之后,这场戡乱战争终于渐渐看到胜利的曙光。
其实娄师德此时已年近七旬,又是文官出身,不可能披坚执锐冲锋陷阵,但他善于审时度势捕捉战机,足以破敌。在朝中百官看来娄师德实在不像个名将,因为性情太和顺,李昭德当面骂他“田舍翁”他都憨然受之,这种人如何统御三军?殊不知娄师德外柔内刚,恭顺隐忍只是处世之道。五年前他刚当宰相,恰逢其弟升任代州刺史,赴任前向兄长辞行,娄师德嘱咐道:“吾以不才居相位,汝又为州牧,咱们娄氏一门宠遇甚高,只恐旁人嫉妒。你此去倘遭同僚不服唾骂,当如何处置?”他弟弟笑道:“兄长但放宽心。即便有人把唾沫吐我脸上,我不过拭去而已,绝不与人争执半句。”娄师德却道:“唉!此正我所忧也。人既唾你,便是心怀怒意存心折辱;你若拭之便是与人结怨,试想他气愤不出,岂不还要继续生事?不如就让唾沫挂在脸上,笑而受之任其自干。”
若没有唾面自干的隐忍力,在这险恶的朝廷连性命都难保全,又谈何建功立业?前番兵败吐蕃,女皇降诏贬其为员外司马,娄师德接诏之际不禁痛呼:“官爵尽无矣!”但马上改口,一脸憨笑道,“也好……也好……”足见他自有一番真性情,不过是以憨厚懦弱遮掩。
而今临危受命指挥三军,再不见那个笑呵呵的田舍翁,取而代之的是军法如山、运筹帷幄的一代儒将!李多祚、苏宏晖、张九节等将本非畏敌之人,只是武攸宜、武懿宗指挥无方,现在由娄师德调遣,很快就展现出英勇善战的一面;羽林军裴思谅、薛思行、赵承恩那帮小将平日宿卫皇宫难伸拳脚,一上战场都争着立功,军心大为振奋。更有利的是先前女皇采纳了姚崇的建议,各州兵民结合都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契丹再度侵入河北之地占不到便宜,又被娄师德派兵各个击破,李楷固、骆务整等部纷纷败退……
前线战况好转,武曌的心情也好多了,随着夏季的到来她渐渐开始活动身体,有时散朝后到上阳宫逛逛,或者在侍臣陪护下骑骑马。但有一件事很令她费解——近来太平公主和武承嗣接连到她面前告状,请求处死来俊臣。
深居宫中的女皇当然不知这是微末小官卫遂忠的鬼主意。武承嗣和太平公主都在圣驾面前进言,抬头不见低头见,卫遂忠的谎言看似随时有被戳破的危险,其实甚是安全。因为武承嗣不可能坦言除掉来俊臣是为自己登位,太平也不可能说杀来俊臣是帮兄长继统,双方都认为来俊臣是对方一党,更不可能互相推心置腹。他们向女皇进言也绝不会提及此事与继统有关,都只是说来俊臣暴虐残忍、屠害无辜,有损朝廷威信、皇帝圣明。
这些话固然有道理,又岂用他们告知武曌?自起用酷吏那一天她就知道这是群什么东西,酷吏政治是她威慑臣下、维护皇权的手段,况且现今大部分酷吏已除掉,仅剩来俊臣一只鹰犬,怎会轻易烹杀?所以任凭女儿、侄儿反复进言,她始终不予理会。
然而武曌低估了此事的严重性,对武承嗣和太平公主而言杀来俊臣已是关乎前途甚至性命的大事,岂能轻易罢手?武承嗣很快与武攸宁、武攸归、武重规等诸王互通声息;太平也联络到一些大臣,并且把消息传入东宫。
来俊臣好事多为结怨无数,高喊惩治来俊臣的人越来越多,已集结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武承嗣索性不再偷偷摸摸跟女皇嘀咕,领衔起草了一份严厉的弹章,文武百官无论拥武还是拥李都跟着参与进来,联署者多达数百人,提出的罪名包括残害忠良、贪赃枉法、夺人妻女、滥杀无辜、离间皇家骨肉,甚至说他有谋反的野心。连一贯谨小慎微的皇嗣武轮也奓着胆子跟母亲说了句:“外间议论纷纷,来俊臣该杀。”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武曌想视而不见也不行了。一次散朝后她单独留下老宰相王及善,问其对此事的看法。王及善态度很明确:“来俊臣凶狡贪暴,国之元恶,不去之必动摇朝廷!”
武曌之所以坚持不动来俊臣是因为她知道百官皆有私心,难道大家真认为来俊臣会谋反吗?不过是想趁机除掉自己之患,一旦将酷吏处死百官的日子就轻松了。但是王及善不一样,已经八十岁,本已致仕又被请回朝中,他这宰相说穿了就是坐镇风雅的摆设,干不干实事无所谓,来俊臣再胡闹也不至于荒谬到告他谋反啊!所以此事并不牵扯王及善的利害。然而连他都这么说,不由得武曌不动心——酷吏贪暴动摇社稷,这短短一句话远比那一连串的罪名实际得多。来俊臣前后杀人无数,尤其最近两起案件更是血洗半个朝堂,早已引发众怒。川雍而溃,伤人必多,如果武曌继续袒护他必然会被满朝官员埋怨,看来有必要迁就一下舆论,适当给予惩罚。
三天后,在武曌批准下来俊臣被逮捕入狱,然而对他的审讯却颇为棘手——毫无疑问,来俊臣最大的罪责是制造冤案,但偏偏这项罪名是难以落实的。因为每桩冤案背后都有女皇的影子,若把这些早已定性为谋反的案件都推翻,女皇又该负什么责任?况且挑头告状的武承嗣何尝干净?无论革命前屠杀李唐宗室还是天授后清算李唐遗臣,武承嗣或多或少都有参与,数次与来俊臣联手,若穷究冤案之事只怕到头来他自己都无法收场!既然无法从冤案入手,那就只能追查贪赃和谋反,可贪赃之罪不至于判死,谋反根本就是弹劾的托词,试想一个被满朝官员甚至百姓痛恨的人靠什么谋朝篡位呢?证据拿不出来,加之来俊臣本就是靠办案混上富贵的,对审讯那一套早就熟稔于心,避重就轻油滑得很,此案陷入僵局。
难道真的无法把这杀人魔王除掉吗?名正言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亲自下诏将其处死。惜乎女皇似乎并不想那样做,无论谁向她提及此事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久而久之大家揣摩到女皇的心思了,让来俊臣下狱仅是缓和舆论的手段,并非真想除掉他,此案审到最后结果八成跟上回一样,贬为县尉草草了事,日后女皇需要杀人时又会将他重新提拔起来。百官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岂能再让女皇玩这把戏?于是有人提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就把什么请君入瓮、白鹤晒翅之类的酷吏手段用到来俊臣自己身上,抢先做成一桩冤案,或者干脆把他“审”死在狱中!种种议论众说纷纭,可是一个罪行累累的恶徒到头来不能以国法治之,反而要以暴易暴,这难道不是朝廷的悲哀吗?况且女皇明显不想杀来俊臣,若草率将其治死,责任又有谁来担当?故而老成谋国之人还是苦苦劝说女皇,请她名正言顺为国除奸……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这一日午睡后武曌又在御苑骑行,为之牵马坠蹬的是吉顼——自从挑起刘思礼一案,吉顼可谓名利双收,不但荣升四品中丞,还因能言善辩、弹章犀利受到女皇赏识,得以入禁中侍驾,这可比抱武承嗣的大腿强多啦!
不过这真不是一份容易的差事,女皇七十四岁高龄,骑马只是活动腰腿,快了绝对不行,万一跌落或者闪腰,谁担待得起?故而吉顼紧紧攥着缰绳,牵着御马走得甚慢,怕女皇烦闷还得时不时地说几句笑话:“今晨接到军报,娄公又打了场胜仗,那个号称契丹第一勇士的何阿小在他老人家面前也不过尔尔,殄灭叛贼指日可待。臣方才突然想起娄公的一桩趣闻,陛下或许不知吧?”
“是何趣闻?”
吉顼牵着缰绳边走边道:“前几年义净法师归来,陛下在大内建寺翻译佛经,为求功德敕令天下禁屠,朝野食素不敢杀生。那时娄公奉命出巡边镇,在一家驿站投宿,驿丞见宰相来临不敢怠慢,便杀了只羊烤熟献上。娄公问:‘敕禁屠杀,何以有此物?’驿丞敷衍道:‘此羊并非屠宰,是豺狼咬死的。’娄公明知是扯谎,但在京中多日未见荤腥,也很想吃肉,便不予点破,坦然食之……”
说到此处武曌已不禁莞尔——虽说她下令禁屠,却也不至于为此小小不言之事处罚大臣,只当是乐子。
哪知吉顼接着道:“宰羊也就罢了,不料这顿饭吃了一半驿丞又亲手端上条鱼,娄公再次追问,驿丞道:‘这鱼也是豺狼所伤。’娄公闻听此言拍案呵斥:‘笨死啦!世上岂有豺狼捕鱼之事?你该说是水獭咬死的才对嘛!’”
“哈哈哈……”武曌忍俊不禁,“想不到他还有如此诙谐之时。”
正在此时高延福急匆匆从后赶来:“启禀陛下,太平公主请见。”
武曌的笑靥渐渐收敛:“所为何事?”
高延福道:“公主说她的太平寺中来了名西域胡僧,法号慧范,能诵《楞严咒》,并携来数桶上好的高昌葡萄酒,不次于宫中所藏,因而进献陛下两桶以表孝心。另外……如果方便的话她还有件事想与陛下商量。”
除了杀来俊臣还能有什么事?武曌敷衍道:“酒就留下吧,你告诉公主,今日朕骑马有些疲乏,有事改天再说。”
“是。”高延福领命而去。
吉顼不便倾听她和内侍之言,因而松开缰绳,在一旁垂首而立,但这只是故作姿态罢了,这么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