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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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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管家叹息道:“我家主人无官无爵,是个寻常的富户,因乐善好施乡亲们都恭敬他,我们这些仆从也感德,连县里的官都说他好。父慈子孝,不旱不涝,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哪知突然得了场暴病,不到三天工夫就亡故了。您说这不是天降之祸吗?”话未说完已泪水涟涟。

    “病死的?”李素节一阵苦笑,“病死有什么值得哭的?有些人想病死还求之不得呢……”这话当然是说他自己,他现在莫说病死,自杀都不行,“护送”的士兵把他看得紧紧的,再说他也不能现在就死。现在若是死了,一具尸体运到洛阳,谁知武曌信不信?若认为是有人替死,岂不把家人孩子都连累了?就是自杀也得等到朝廷确认他身份之后啊!

    送殡的队伍走远,李素节暗暗默念自己的名字——素节啊素节,因你在秋日诞生,故以素节为名,四十多年前的这个季节你被迫来到这世上,四十多年后你又要在秋天被迫离世。你这辈子究竟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举目四望,却不见什么萧瑟秋风,唯有茂盛的草木,这才想起历法修改了,十一月作为正月,那七月也比原先提早两个月到来。但是习惯成自然,人们还是把现在称为秋天,哪怕金风还没有吹来,可见只要有足够大的权力,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可以更改的!

    这世界不公平,有些人天生是享受富贵的,有些人生来便是承受哀苦的,李素节这辈子就是个巨大的悲剧。追根溯源皆起于四十年前三个女人的后宫之争,母亲萧淑妃的失势而死已让一切注定了。他是武曌最想杀的人,却是最后走上鬼门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从来就不是能影响局势的人,从八岁那年开始他就没有前途了,一直在监控之下,能干什么?

    平心而论李素节并不十分痛恨武曌,从古至今,这样的后宫斗争多的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反过来如果当初成功的是他母亲萧淑妃,是不是李哲、李旦等兄弟也会遭受他这样的命运?他真正不能原谅的是父皇李治——娘是后娘,爹却是亲爹啊!

    有件事他永远不能释怀,二十五年前封禅泰山,父皇不准他随驾前去,他心中委屈写了一篇《忠孝论》,观者无不动容。当时他手下有个名叫张柬之的八品小参军,出于意气带着这篇文章进京,希望能打动天子,哪知父皇竟不为所动,还把他迁徙到偏远之州。

    为什么?就为了皇权!父皇为了皇权的稳固,为了所谓嫡系血脉的顺利传承,就扼杀一切亲情,不给他一点儿起复的希望……可事到如今呢?李氏的皇权何在?李氏的血脉何存?

    绝不仅仅是对皇子,对宗室、对大臣又何尝不是如此?曾几何时刘仁轨、张文瓘、郝处俊、李敬玄、薛元超等辈无一不是社稷之臣,父皇对待他们又是何等态度?表面当然很敬重,但实际上却把他们都弄成宰相,让他们互相制衡,又拿他们去制衡武曌,再用武曌去制衡李贤,搞得谁也不可能独大,谁也不可能超越他这个病夫皇帝。最后的结局呢?好太子、好宰相都内耗掉了,倘不是如此,何至于让顽劣不堪的李哲继承皇位?何至于找了个资历平平的裴炎当顾命大臣?而武曌的逆反心和野心也在这种博弈中一步步被激发出来,导致今天的一切……

    诚然他父皇李治不是昏君、暴君,对百姓而言从没有失德之处,对国家利益而言他功勋赫赫。但他把权力看得太重了,他的猜忌之心太强了,反而自毁社稷——物极必反!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保住什么,反而越容易失去什么。你越想保住专制权力,为此禁锢舆论、铲除异己、不择手段,将来就越容易失去权力,甚至连子孙的命都保不住!

    啥也别想了,李唐王朝亡定了……

    李素节默默无语,坦然朝着他的人生尽头前进,然而还没有到达神都,行至洛阳以南龙门驿就迎来了催命使者范云仙。载初元年七月十三日,这位大半辈子都在囚禁中的亲王奉诏自缢,就此结束了凄惨的一生,终年四十三岁。他死后以庶人之礼安葬,膝下十三个儿子,李璟等九个成年的连带被诛,李琳等四个年幼的流放雷州。

    李素节的死讯传至宫中,泽王李上金大为惶恐,虽说他母亲杨婕妤生前与武曌没什么矛盾,但也知自己难免一死,为了少受些罪,当晚便在宫中投缳自尽,李义珍等七个儿子尽数被流放显州(不详,疑似在今广西河池附近)。

    到此为止,武曌称帝前想除掉的人尽数杀光!

    二、神皇家事

    李素节、李上金既死,武曌终于可以“封刀”了。也就在这时她颁布一道任命,不再以宰相主持长安事务,改命族侄左武卫将军武攸宜担任西京留守——这意味着关陇贵族云集的李唐旧都也牢牢掌控于武氏之手,改朝换代前的一切部署都已完成。

    不过武曌还有一桩心事,务必要在称帝之前办完。为此她将太平公主召入宫中,将上官婉儿、高延福等人尽数屏退,母女单独商谈:“薛绍死去半年多了,你这半年也不进宫来看看娘,娘日日繁忙也顾不上你。近来过得还好吧?”她口气中多多少少有几分愧意。

    太平公主面无表情,懒洋洋道:“人都死了,还能怎样?好歹他回归祖茔入土为安了,多谢您老的恩典。”

    武曌听出这话里有讥讽之意,却没理睬,转而问:“孩子们都还好吧?薛家人如何?”

    “唉!崇简他们哭了好几日,最近倒是不闹了。至于薛家的人,他们敢有什么异议?不怕当苏践言么?”太平公主静下心来,渐渐把一切都看清了,母亲对薛家的诛杀仅至薛绍三兄弟,没殃及别人,甚至事后还晋升薛克构为麟台监,足见其目的就是杀婿,薛绍注定在劫难逃。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年纪轻轻的也不能守一辈子寡呀。”

    太平双眉一宣:“薛绍丧命至今才七个多月,您现在跟我提这事于心何忍?”

    确实,这时叫太平出嫁实在不近人情。但武曌实在不能等了,她希望女儿嫁给武家人,所以这桩亲事必须得在她登基之前办,若是拖到称帝以后,岂不成了皇女嫁给皇侄?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姓乱伦呢!

    想至此武曌狠了狠心,开门见山道:“咱们皇家不讲那些虚礼,昔日隋文帝之女兰陵公主丧夫,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人人都觉可怜,杨坚却硬逼着女儿守孝到十八岁,那就合乎人情吗?婚姻不过是图个门当户对,大面上说得过去就行了,今后你的私事我不多问。再者你那群孩子们也不能没有爹,给他们找个可以倚仗之人,将来还有大好前程呢。”

    太平不动声色,反问道:“这么说您已替女儿挑中合适之人喽?”

    武曌也不避讳,直言道:“承嗣前两年死了妻子,也在筹谋再娶,他儿延基、延寿、延秀也都不到十岁。你俩成婚正合适,孩子在一处也都有了玩伴。”她故意以孩子为辞,希望打动女儿之心。

    哪知太平听了一阵冷笑——果不其然,弄死薛绍就为了让我改嫁武承嗣,终于图尽匕见啦!

    “这恐怕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太平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最近我听说了,武承嗣染病在身,好几日未去政事堂理事。您怎能让我嫁个病秧子?”

    “咳!不过偶然风寒而已,他哪有什么大病?”

    “我可有些信不过。”太平连连摇头,“万一真有什么不治之症,我还伺候他后半辈子?再说他都四十岁了,女儿才二十多,年纪也不般配,若他身子不好,没个十年八年的光景就走了,我不是要守二回寡?您说是不是?”

    武曌咽了口唾沫,耐心解释道:“我跟你说了,这不过图个亲上加亲而已。今后你自己的事儿我不问……”有些话不便讲得太透,她言下之意是说——就要李武联姻的名分,你要不喜欢他,跟老娘一样找男宠、找相好的去!

    太平丝毫不为所动:“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您老说得清楚,他不还有好几个儿女吗?万一他死了,岂不都要着落在我身上?我自己这两儿两女还顾不过来呢,到时候他的孩子管不管?不管显得我这后娘不近人情,要管我有那精力吗?”

    “你想得真长远啊!”武曌有点儿挂火,“莫说他没病,就是真病死了,这么多仆妇家童,哪个孩子真用得着你哄、你教、你操心?别跟我胡扯!你就是不想嫁给他,对不对?”

    “对!”太平的目光突然冷峻起来,放声道,“我就不嫁他!若非武承嗣弄了块刻字的破石头怎有明堂之事?若无明堂之会宗室怎会举兵?薛怎会参与?薛不参与又怎能连累薛绍?若是追根溯源,薛绍便是武承嗣害死的!现在你逼我嫁给害死我丈夫的仇人,把我当什么了?”

    武曌闻听此言甚是不悦,诚然事情由武承嗣而起,但武承嗣献石是她授意所为,归根结底还不是责怪她?武曌顿时按捺不住了,拍案道:“说到底你还是故意跟我较劲,对不对?但凡我说句话,天下人哪个敢不从?我已经够纵……”

    “行啦!您还没当皇帝呢!哪就动不动拿这话唬人?”太平摆摆手道,“不就是让我嫁人么?我嫁便是,但武承嗣绝对不行!咱还是老规矩,驸马得由我自己挑,反正跑不出你们武家就是了。”

    “呃?!”武曌没料到女儿会冒出这么句话,不禁一怔,“你、你挑中谁了?”

    太平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我嫁给武攸暨如何?”

    “攸暨?”武曌眉头皱成了大疙瘩——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性情懦弱、沉默讷言,除了相貌英俊别无所长。

    “如何啊?”

    “不行!”武曌不假思索一口否决,“就他最不济,你偏挑上他。这可是找丈夫,不是找面首!”

    “我知道。”太平的态度亦甚强硬,“我本有个心爱的丈夫,可叫你弄死了。现在我别无所求,就想找个风流顺眼的人,又没出武家的圈子,这也不行?”

    “不行!绝对不行!承嗣乃是宰相之身,统辖百官,助朕登位,日后或有一番大前程。攸暨算什么?当个中郎将还全靠我照顾,他有什么本事?”

    “别大言不惭啦!武承嗣又有什么真本事,不过弄几块石头,弄来一帮专拍马屁的人。五十步笑百步,我看都是那么回事,反正我看上攸暨了,他英俊潇洒脾气又好,跟他过日子不吃亏。”

    “胡闹!”武曌把御案拍得山响,“你跟他不合适,而且他已经有妻室了,前两年刚成婚……”

    “我不管!”太平也耍起蛮横,“反正我是非他不可。您老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嫁啦!”

    “什么?!你敢威胁老娘?”武曌火大了。

    “不敢。”太平回敬道,“我哪敢不敬您呢?但您若执意相逼,我还去岭南。”

    “你又来这一套!别忘你那……”

    “别拿孩子说事儿,要打要杀由着您。您若非要害他们,我胳膊再长也拉不住。亲儿子都放不过,还指望您顾念外孙?”

    “大胆!你这是跟我讲话吗?”

    “都是实话,怕人说别做啊?如今……”

    母女吵得沸反盈天,全然顾不得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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