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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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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杨氏已抱了孩子回转,也不劳婢女接手,径直走到袁天罡眼前:“先生请看。”李淳风一旁侧目观瞧,见这小童白白净净,一张红润小嘴半张着,双目紧闭兀自睡得香甜,梳着一根冲天小辫,身裹锦半臂,未及足踝的青葱小裤,脚上套着双小靴,显然是个小郎君。孩子都是很可爱的,这小郎君也无甚出奇之处,三四岁的娃有何面相可言?

    袁天罡却面露惊异之色,不知是真有所见还是故弄玄虚,他直视小脸蛋良久,又伸手摸摸脖颈,捏捏小手,时而点头时而蹙眉。杨氏见他这般踌躇也紧张起来,又不敢催促,喃喃道:“您看这孩儿……究竟……”

    袁天罡不答,左手捋着胡须,右手拂尘轻轻敲着膝头,似是冥思苦想,良久才道:“可否让这孩子走几步?我欲观其步履之态。”

    杨氏虽舐犊情深又岂敢不依,忙微微摇晃轻声唤醒,将其放在地上,小童也不哭闹,只揉着惺忪睡眼不肯动,两个婢女屈身牵着小手,劝他走几步。孩子睡得正恬,哪知这帮大人捣什么鬼?嘴里哼哼唧唧不住抱怨,赌气般甩着大步走了几下,用力过猛一只小靴脱足而飞,险些打在李淳风脑门上。

    “哈哈哈……”袁天罡仰面大笑,“妙哉妙哉!龙骧虎步,龙瞳凤颈,此乃伏羲之相,贵不可言。”说罢却又收起笑意,转而蹙眉,“不过……甚是奇怪,这孩子如此相貌怎会是男儿呢?若是女儿身,日后定可为天下之主!可惜啊……”

    李淳风闻听此语险些笑出声来——老奸巨猾!相面断出天下之主是犯忌讳的话,若叫朝廷得知必要追查,但说女子便无碍了,女人又当不了皇帝。此言真伪既然无法印证,也就不至于折了相面高手的名声。而且只要有这番恭维之辞,杨氏总不便亏待,盘缠应该不愁了。谄媚而不露骨,狡黠而不讨嫌,袁兄手段真高啊!

    他越想越觉好笑,哪知杨氏闻听此语竟愣在当场,左右仆妇婢女也都变颜变色,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竟谁都未发一语。杨氏倏然深施一礼,又拉孩儿给袁天罡下跪,颤声道:“多谢先生吉言。”婢女受惊匪浅,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搀她母子起身。

    袁天罡见此情形似觉有误,再次仔细打量她母子,不禁暗叫不好——糟糕!看走眼啦!杨氏体态丰腴,起坐皆靠搀扶,分明身怀有孕。她保养得法却也年逾不惑,若已产下一子,岂能急着又要孩子?必是现今无子,深恐前房二子靠不住,才急于生子以保晚年有靠。这锦衣儿郎分明是女儿身,杨氏连生两女盼子心切才将她扮作男孩模样啊!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又见众婢女齐向杨氏道贺,袁天罡也不能再改口,只得强忍尴尬拱手道:“恭喜夫人,恭喜应国公!”李淳风也发觉事有蹊跷,但误打误撞更是有趣,只抿着嘴不住地乐。

    杨氏手捻佛珠,不知念了多少声阿弥陀佛,继而转身回入后堂。不多时便有婢女捧了两只诏文袋来:“这是主母酬谢两位先生的,两位莫嫌弃。”袁天罡自觉有愧,哪还计较多少,讪讪收了;李淳风却看得仔细,见诏文袋中是两匹锦缎、几串缗钱,不禁撇嘴——对公爵之家而言这点酬谢实在不厚。

    哪知杨氏再度出来,又拿了封书信,毕恭毕敬递到袁天罡手中:“这封家书先生带上,入京后可递与妾之堂兄杨师道。如今我夫在外任官,朝中不易疏通。我堂兄虽非手眼通天之辈,但为人敦厚谦恭,官居太常,又是驸马身份,与当今重臣长孙无忌、房玄龄等辈还算说得上话,二位既有意仕宦,他必能助一臂之力。”这封信可比钱帛珍贵多了,李淳风这才喜出望外千恩万谢。

    该讨的已讨来,该说的不该说的也全都说了,二人不愿多叨扰,当即告辞。杨氏亲自送至大门外,命阖府仆从士兵列队恭送,给足了面子。二人接过马匹再揖而去,行出甚远,袁天罡苦笑道:“惭愧惭愧,愚兄今日失算了。”

    李淳风全不介意,拍着鼓鼓囊囊的诏文袋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不定兄长之言日后果然成真呢!”

    袁天罡脸上发烧:“莫要再拿我取笑。”

    李淳风见左右无人,坦言道:“小弟并非取笑,天下之主用以言女子未必是帝王,身居皇后母仪天下又何尝不是女主?况且你怎断定那女娃一定当不了皇帝?”

    “胡闹,世上哪有女人当帝王的道理?”袁天罡甚是不屑。

    “兄长之言差矣。”李淳风一改不羁之态,正色道,“唐尧虞舜古之明主,禅让推贤,焉知夏启家天下?齐桓晋文才略冠世,号令诸侯,焉知嬴政九州一统?即便被誉为圣人的孔仲尼,又怎料后世复有佛道两家,与儒门分庭抗礼?兄长究竟是不是真的金口玉牙能断人未来,您自己心里清楚。周不知汉,魏不知晋,古人既不能度今,今人又怎料明日之事?以前固然没有女皇帝,焉知后世也一定不会有女子称帝之事?”

    袁天罡素来谋定而动算无遗策,故稍有差失便久久不能释怀,此刻听他这番高论竟有茅塞顿开之感,不禁停下脚步由衷叹息:“是啊!我忒迂腐,怎知后世一定无女皇?运数茫茫难以忖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女孩的脸庞,当天下之主虽属戏言,但说她是龙瞳凤颈伏羲之相,却也没什么不妥。

    李淳风见他一脸痴态兀自沉吟,噗嗤一笑,不耐烦地推推他后背:“终者自终,始者自始,何必杞人忧天?茫茫天数苦中求,世道沧桑不自由,千千万万难算尽,不如推背去归休!铜臭俗物既已到手,今晚痛饮一场不醉不休,来日赶赴长安谋咱的前程吧!”

    袁天罡释然,也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笑世人太痴,明明命运自在掌握,却要看相问卜。罢罢罢,愚兄索性胡批乱写,编一部预言之书,若能侥幸流传于世,糊弄一下愚昧之人倒也有趣。”

    “妙哉!”李淳风乐不可支,“兄长当真若写,小弟愿效丹青,为这部书配几幅画,倒也风雅得紧。世间之事无独有偶,说不定将来真能乾坤暗合言之凿凿呢!千载之下兄长若被奉为神明,小弟也能沾沾您的光啊!”

    “哈哈哈……”两人朗声大笑,跃上雕鞍挥鞭而去。

第2章 武士彟之死() 
一、上皇宾天

    贞观九年(公元635年)五月,长安宫苑。

    李世民从噩梦中惊醒,心神不宁汗流浃背,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审视着褪色的帷幔、陈旧斑驳的宫灯、曾经熟悉的屏风,竟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直到宦官听见响动前来伺候,口口声声唤他“陛下”,才渐渐稳住忐忑的心绪。

    都怨这场血腥的噩梦……

    不!不是梦,那确确实实是曾经发生的事,萦绕在李世民心头已整整十年。

    十年前那个夏日的清晨,天空碧蓝如洗,宫苑静得像空山幽谷,唯有鸟儿啁喳地啼鸣不休,仿佛在倾诉不安。他顶盔掼甲背弓佩剑,按谋士房玄龄、杜如晦的精心谋划,率长孙无忌、尉迟恭、侯君集、张公谨、秦叔宝、程知节等心腹将佐,把兵马埋伏在了太极宫正北的玄武门;禁军将领敬君弘、吕世衡等早已被他笼络,玄武门守将常何秘密归顺,守门士兵完全服从指挥,所有人紧握兵刃不发一语,只等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到来。

    当两兄弟带着亲随从临湖殿方向走来、发觉伏兵的那一刻,他们的神情并非恐惧,而是惊诧。太子平素矜持低垂的双目瞪得浑圆,双手紧扣缰绳;齐王紧蹙双眉咬牙切齿,谁能想到他会在宫禁之间、君父之侧操弄干戈?这等逆天之事,绝非为人臣、为人子干得出来的。

    片刻惊愕之后,建成拨马欲逃;元吉倒有抵抗之心,但仓皇之际搭不上弓。李世民纵马而出,高叫一声:“兄长慢走,小弟有事相商!”或许建成真以为他有话说,或许是吓蒙了,勒马回头望他一眼,就在这一刹那他搭弓放箭了……正中咽喉,建成吭都没吭一声,宛如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栽落马下!

    所有人都在呼喊,但喊些什么李世民完全没入耳,他只记得射完那一箭手就开始颤抖,脑中一片空白。虽说兄弟反目如同仇雠,伏击之策筹谋已久,真到了这一刻仍不免心神大乱,仿佛自己胸臆霎时间被掏空了。

    尉迟恭、侯君集率兵涌上,早与元吉等人白刃相接,而他却恍惚不知所措,连胯下战马都驾驭不住,任凭它载着自己颠簸蹿跃,糊里糊涂向宫苑密林间驰去。只觉胸腹一阵剧痛,当他缓过神来时,已被树杈刮倒在地;猛一抬头,又见元吉身负箭创,怒气冲冲向他扑来。

    相较沉稳老练的大哥建成,这个从小把打仗视同游戏的四弟更危险。此时元吉已血灌瞳仁,口中谩骂不休,像饿虎般扑到他身上;两人的兵刃都在混乱中失落,元吉虽有伤在身,却凭着巨兽一般的强壮体格牢牢将他制住,用铁胎弓勒住他脖颈。

    李世民使尽平生力气撑住弓弦,手都勒出血了,哥俩就在树下翻滚厮打。但元吉壮若虎牛,以力相搏他远非敌手,三滚两滚又被扼住喉咙。岌岌可危之时,尉迟恭领兵赶来——尉迟恭与元吉皆骁勇善战,又都擅长用槊,二人曾比试,尉迟恭空手入白刃,三度夺过元吉之槊,本领比元吉更胜一筹。

    那一刻李世民感到元吉的手渐渐失去力道,这个骄横霸道的弟弟生平第一次流露出绝望的表情,但也是最后一次。元吉松开他脖子,一瘸一拐向南逃去,尉迟恭紧追不舍。李世民倚在树上气喘吁吁,眼睁睁看着尉迟恭等人乱箭齐发,将弟弟射得像刺猬一样,倒在地上再也不动,才安下心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紧接着喊杀声起,东宫将佐薛万彻和元吉心腹谢叔方已经得讯,各率兵士冲至玄武门。守兵寡不敌众,敬君弘、吕世衡双双战死,幸亏张公谨勇猛过人,亲冒弓矢关闭宫门,才把两府卫队挡在外面。李世民无暇顾忌门外的叫嚣声,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当尉迟恭奉他命令带领士兵跑去见驾时,他父皇正与宰相裴寂、萧瑀等人在宫苑海池之上泛舟。李渊见尉迟恭戴盔披甲、手持长矛、浑身血污冲到池边,已觉大事不妙:“你何故到此?有人作乱么?”尉迟恭高声答复:“太子、齐王作乱,秦王率兵靖难,已将二人诛杀。唯恐乱兵惊动陛下,特命臣来护驾!”

    李渊一阵战栗险些晕倒船上,裴寂、萧瑀等人也慌作一团,但他们深谙宫廷斗争的险恶,很快达成一致:“建成、元吉未参与太原举兵,无功天下,嫉妒秦王功高以致作乱。如今秦王既将他们诛灭,不如速立秦王为太子,委以朝政,方可转危为安天下太平。”事已至此李渊还有别的选择吗?只能瘫坐船头,望着气势汹汹的“护驾”将士,有气无力道:“卿等所言甚善,此亦吾之夙愿……”

    李世民成功夺取了储位,也掌握了朝廷和京畿兵权,两府部众见了主公首级,痛哭着抛下兵刃溃散而逃。当他脱去铠甲跪拜在父皇面前时,父皇颤巍巍将他扶起,喃喃道:“险被人言所误,几有投杼之惑。”那温婉的口气、战抖的双手、不安的眼神再不似一国之君,几乎是在求饶。他心中充满胜利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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