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得出来,太后爱洛阳远胜于长安。相较西还路上的磨磨蹭蹭,东去这一路简直是急行军,御车奔腾顷刻不停,仅用了不到十天便至洛阳。百官大多骑马随驾,一路急驰累得浑身疼痛、气喘吁吁。
可还没等他们缓过这口气,九月初五媚娘又有惊人举动——宣布改元!
这真是传奇的一年,李哲践祚,于正月初一改元嗣圣;短短三十六天后皇位易主,改元文明;至今也仅过了七个月,又要再度改元,这次的年号是“光宅”。
前两次改元都是因为新君登基,这次平白无故地改元有何意义?媚娘很快用行动做出回答,她要推行一场改革。就在改元翌日,她宣布将洛阳的称号由东都改为神都,洛阳宫改名太初宫,继而又更改官署名号——改中书省为凤阁,中书令为内史;门下省为鸾台,侍中为纳言;同中书门下三品则改称“同凤阁鸾台三品”。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尚书六部吏、户、礼、兵、刑、工改以天地四时命名,吏部天官、户部地官、礼部春官、兵部夏官、刑部秋官、工部冬官。秘书省改称麟台,御史台为左肃政台,监察朝廷官员、承诏监军;又增置右肃政台,专管地方州县按察;其余诸省、寺、率、监乃至府兵十六卫也尽数更名。
早在龙朔年间媚娘初涉国政时就进行过一次改制,可是由于百官已习惯旧称,新官名又改得太繁琐,李治意见也很大,故而维持不到十年就全部废除。现在天皇已经入土,谁还能阻止媚娘的奇思妙想?这次改制与龙朔改制大同小异,但鸾凤的称号更加吉祥,内史、纳言之类官名也更贴近《周礼》,尤其尚书六部以天地四时命名,近似于周代的六官制。(六官,即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冢宰相当于宰相,统率百官,辅佐天子。司徒管土地人民,宗伯管王族事务,司马管军事,司寇管刑法,司空管公共工程。)
除此之外媚娘还做出一项追尊祖先的决定,但这位祖先不在长安太庙之中,而是李家的老祖宗老子李耳。李治曾追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天下的老子庙都改称玄元皇帝庙;如今媚娘下令追尊老子的母亲为先天太后,并责令鸿胪寺崇玄署,在所有玄元皇帝庙内加塑先天皇后像——民间传说李耳之母是因为吃了一枚李子而怀孕,并且孕育八十一载仍不能产,故而用刀刨开右肋才将李耳生下。虽说这故事传得神乎其神,但李耳的母亲究竟姓什么数百来年谁也说不清。如今这位莫名其妙的老夫人竟托了大唐太后的福,可以随儿子一起享受世人的膜拜祭祀。
短短数日内改革一项接着一项,搞得朝廷百官应接不暇,各官署忙着重新铸印、修改令格,上上下下一通乱。大多数官员对此哭笑不得,忍不住抱怨“女人善变”,嫌太后搞的这一套太虚荣,不过也有心思缜密之人察觉这些改革似乎不那么单纯,尤以首席宰相裴炎感触最深。
裴炎自从参与废掉李哲,实际上已不再是顾命大臣,但媚娘还是赋予他极大权力,朝廷日常政务基本都掌握在他手里,甚至武承嗣在乾陵之行时暂任宰相,也要乖乖听他调遣。以权势而论他足可称得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臣之荣耀也不过如此了。可裴炎的忧虑却越来越深,甚至开始一遍遍喃喃自问:“我究竟是谁的臣子?”
这日并非朝会之期,不过裴炎还是很早入宫,在刚换了新匾额的凤阁大堂检视舍人起草的诏敕,范云仙又不请自来,向他施了一礼,放下一张太后写的命令——改八品官员朝服为碧绿色,朝廷一切旗帜由红色改为金色(唐代金色,实际是银白色),配紫色花纹。
又来了!昨天的诏命还没来得及颁布,今天的又接踵而至,这场改制究竟要持续到何时?难道太后根本就不打算停下吗?裴炎心事重重,反复揉搓着这张小纸条,默默思忖着改元光宅以来的这一系列看似瞎折腾的举措。
“光宅”二字含义颇深,昔日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时曾言“崤涵帝宅,河洛王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尚书》也载“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可见“光宅”与尧舜所在的中原河洛之地相对应,这也与太后改东都为神都的举动相符。一方面太后把洛阳提升为“神之都城”,使其地位超越长安;另一方面无疑也是追慕圣贤,以上古姬周为治世典范,官职改名贴近《周礼》也印证了这一点。可这种改革真的对治理天下有帮助吗?又与李唐王朝利益相符吗?
从古至今,官制最贴近周朝的便是宇文氏建立的北周,至少形式上刻意模仿“六官制”,设立大冢宰、大宗伯、大司寇等职。原因是北周乃鲜卑贵族建立,因六镇起义而生,既要吸取北魏改革亡国的教训,逼着汉族高官改胡姓,又要争取中原汉地人心,故而以《周礼》之正补其民族之不正。然而这套官制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北周政权被隋朝篡夺,普六茹坚恢复其本名杨坚,六官制也回归了汉魏官制,此后隋朝更进一步推行三省六部制,被李唐王朝全面继承。经高祖、太宗两朝逐渐规范,最终确立了《贞观礼》;而到高宗天皇之时,为粉碎关陇旧势力对朝廷的控制,二圣又授意李义府、许敬宗等制定出《显庆礼》。至上元年间,对抗天后的郝处俊、刘仁轨、李义琰陆续登上相位,又掀起为长孙无忌等人平反的浪潮,许敬宗主笔的史书被推翻重修,《显庆礼》和《贞观礼》孰优孰劣纠扯不清。但无论哪种,至少都是唐人制定的,现在武太后却抛开两者去探寻更古老的周代,这究竟是何居心?难道仅是尊崇圣贤的一片拳拳之心?昔日宇文氏以《周礼》之正补其民族之不正,太后又想用《周礼》弥补什么缺陷?莫不是牝鸡司晨、妇人干政的不足?
可是她这只母鸡已经叫了二十多年,还有必要为此粉饰吗?难道她还没折腾够,还是有更大的企图?的确,追尊太上玄元皇帝之母为先天太后,这明显是有寓意的,无疑是映射现实中她这个太后与皇帝儿子一样神圣尊贵,可是按这思路继续推延,又何尝不是把她自己跟大唐社稷摆到同等地位?那么下一步呢?
想到这里,裴炎再度审视这条新命令,霎时不寒而栗——这不是随心情换换旗子颜色,是改旗易帜,更改五行德运!难道太后……裴炎突然笑了,是极度紧张所致,那笑声他自己听着都觉没拧U獠虏馐翟谔拿⑻肫妫蔡膳拢郎显趸嵊姓庋氖拢坎皇翘蠓枇耍褪撬约悍枇耍
笑声过后,裴炎发觉大堂内外的舍人、主书、令史乃至杂役小吏都惊诧地望着自己,他赶忙正了正颜色,把那张纸条塞进袖中——在这看似终日乾乾的凤阁,敢和谁说真心话?且不论元万顷等辈本就是太后的人,连那帮微末小吏中也不知藏着多少“耳报神”,自从太后重赏索元礼,不知有多少人“见贤思齐”,盼着上报悖逆之语以图富贵呢!裴炎不能暴露心思。然而这个疑问压在心头实在难受,如果武太后不只想当个吕雉,果有王莽、杨坚之心,那他先前协助太后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他宁愿自己疯了,也不希望太后有疯狂的念头。
想来想去虬结在心,裴炎彻底失去了沉稳,再无兴致处置其他政务,攥着那张纸在堂上踱了两圈,索性把牙一咬,奔武成殿而去。他豁出去了,跟太后挑明吧。
裴炎来到殿前通秉求见,出来宣他进去的不是宦官,而是上官婉儿——自从太后正式称制,常带婉儿临朝,命其朗读诏书、传递文牍。按理说没有女官参与朝会的先例,可是现今有违礼制的事情数不过来,百官也不觉得怪了。
裴炎还未登上大殿,便听里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走进一看,见太后端坐御案后,两厢站了数十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虽锦衣玉带穿着阔绰,但大多没有品级。这帮人是谁?
媚娘正笑呵呵地与他们攀谈,一见裴炎忙招手道:“相公来得正好,这些都是我武氏之人,刚刚受召自文水而来,正想请您认识一下。”
武氏起家虽只是木材商,却是个大家族。当年阖门投靠李渊,除武士彟生前爵封应国公、咸亨年间追赠太原郡王外,武士稜爵封宣城县公,武士逸爵封安陆县公,武士让也曾在朝廷任官,这兄弟四人的子孙后代何止数十人?之所以籍籍无名,一来是罕有才干出众之辈,二来也因媚娘与族人关系不睦,无心照顾他们。如今她掌握大权,为巩固大权开始大肆提携外戚,索性把兄弟子侄全召到洛阳。武攸宁、武攸归、武攸望、武攸宜、武攸止、武嗣宗……再加上原本在朝的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及媚娘堂姐之子宗秦客、宗楚客、宗晋卿,真是一股庞大的外戚势力。
裴炎被这熙熙攘攘的情景惊呆了,更被武太后的笑容惊呆了——他还记得当初太后称赞他阻止武家人入仕做得对,而现在太后却出尔反尔,宛如变了个人……不!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太后只是卸去伪装,因为大权已在其手,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啦!
武承嗣入朝最早,现今官居尚书、爵封国公,俨然一副家族首领的姿态,腆胸迭肚对众人道:“我辈能有今日之富贵,不仅是祖上遗德,更是主母恩赐。太后之恩如同再造,今后我辈皆当效忠尽命。”三十年前武家本已富贵,却因武惟良在家宴上说升官皆因祖德,不念皇后之恩,惹怒杨夫人,结果弄得族人纷纷外贬。武承嗣之父武元爽便是凄凄惨惨死在流放途中,他少年时也在岭南吃了许多苦头,教训太深刻了,故而这次先把感恩效忠之言摆出来。
裴炎冷眼看着这个得志小人,忽然间醒悟——或许太后上次根本没想让他当宰相,只是故意拐个弯把他从宗正卿转为礼部尚书。眼下一系列的改制,不正需要一个百依百顺的礼部尚书配合推行吗?
武三思就站在武承嗣身边,短短两年间他已从一个小小侍卫蹿升为正四品的右武卫中郎将。他为人谦和,不似武承嗣那般自大,眼见裴炎愣在一旁,忙向众人引荐道:“诸位兄弟,这位便是当朝首相裴公,贤能堪比房梁公,耿介过于魏徵,实乃当朝第一忠臣,太后主政也多亏其相助。今后同朝共事,大家要多多恭敬裴公。”
武三思话说得很诚恳,绝无揶揄之意,可裴炎听来却觉扎心——当朝第一忠臣?谁的忠臣?是大唐李氏的忠臣,还是你们武家的忠臣?面对武氏子弟笑盈盈向自己作揖行礼,裴炎简直手足无措:“老夫愧不敢当……”其实不是不敢当,而是不想受这个礼。
媚娘却悠然道:“相公只管领受,以后他们还多承您照顾。朕已决定,让他们先到军中任职,将来酌才听用。”自从正式摄政,媚娘可以自称“朕”,这个称呼从她口中说出竟那么自然顺畅,仿佛心安理得早该如此。
裴炎心下暗忖——前番太后借索元礼之事大做文章,但她也深知禁军肩负自己的安危,所以处死十几人后又对左右羽林军大加恩赏,并擢升驸马薛绍为右武卫将军,在南衙十六卫拣选精锐之士扩充飞骑人数。如今她又把一大群武氏之人派去当军官,明显是要把军队牢牢握于手中,而哪朝哪代的篡权不是从篡夺军权开始?
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