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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一个闷居后宫的寡妇?不待裴炎张口,她就先问:“近来朝廷诸事可好?”
好不好的你心里真不清楚吗?裴炎虽这么想,却只能煞有介事地作答:“军国之事尚算和顺,但圣上太过乖谬。”
“圣上贪玩,毕竟没读过多少书,望爱卿多加教训……”媚娘的口气似是回护,然而紧接着话锋一转,“我已是颐养天年的未亡人,不便干预太多,先帝遗诏不也写着‘不决者兼取’吗?除非当今天子真有什么堪比桀纣、败坏社稷之举,否则爱卿不必跟我禀奏。”说罢便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裴炎。
裴炎无奈而笑——是啊!她是个未亡人,要做什么得名正言顺,要借我这顾命大臣之力,就是大不韪之言也得从我嘴里说出来。裴炎只得躬身禀奏:“启禀太后,圣上欲将天下让与皇后之父韦玄贞。”
这不过是句气话,谁会信以为真?媚娘竟毫不怀疑,当即作色:“那还了得?这岂不是悖逆宗庙、毁弃社稷?当此国难之时爱卿身为顾命,有何应对之策?”
还能有什么办法?裴炎只能一本正经跪倒在地,说出那句她期盼已久的话:“恳请太后以宗庙社稷为重,割舐犊之情,废黜昏君以安天下!”
哪有什么舐犊之情可割?媚娘没有犹豫、没有错愕、没有慌张,甚至连一丝不忍的表情都没有,淡淡道:“大义灭亲理当如此,那就这么办吧。可速召豫王长史、中书侍郎刘祎之一同商议此事。”她早就打好算盘,让李旦取代李显。
裴炎凝然注视着太后,心内一片茫然——不错,李旦的性情才智比李显强许多,此举足可称得起废昏立明,对天下人也交代得过去。可李显一旦被废,天皇针对李显立下的遗诏也就一风吹了,她图谋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将来的新皇帝是她立的,她把持朝政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从今以后再没有人能将她赶回后宫了!
三、迅雷天降
嗣圣元年二月初六日,大唐天子李显是匆匆忙忙跑进乾元殿的。
上次大闹一场后李显又召裴炎谈了两次,裴炎似乎学乖了,答应晋升韦玄贞为宰相,但口惠而实不至,弄得李显也无计可施。不过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早晚一天裴炎会顶不住。他也试图过问政务,可是魏玄同推荐的官员他都不认识,岑长倩讲述的军队防务他不精通,郭待举汇报的赋税户籍情况他听了更是一头雾水,还就是韦弘敏最好,要什么给什么,仓库里的珍玩器物随便拿。当然李显也时常翻翻书,却耐不住性子,看个两三页就打哈欠。好在裴炎不再劝他勤学苦读,母后更是除了念经什么都不管。
眼下最难应付的反倒是皇后,不仅因为提拔国丈始终未如愿,更因为皇后经常批评他不知上进、不务正业,弄得他不胜其烦。在李显看来现在的问题只是暂时的,等韦玄贞入相,再提拔几个好哥们,他就能说一不二,想有所作为也是手到擒来。所以现在更应该玩,不然以后没机会了,他最热衷的就是和宦官蹴鞠、樗蒲,再有便是趁现在皇后怀孕召集其他妃嫔宴饮,经常闹到深更半夜。
昨晚他便举行了一场小宴,召教坊女乐弹琴作歌,哪知正到热闹之处,高延福跑了过来,称明天一早太后要在乾元殿召开朝会,关乎军政大事,请他务必准时上朝。李显顿时懵了,自显庆二年以来朝会都是隔一天进行一次,单日朝会双日不朝,已遵行二十多年,怎么突然改规矩?再者非朔望之日,为何要在乾元殿?早知道明天有朝会,他也不会玩到半夜啊!再说母后不是不过问政务了吗?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吐蕃进犯还是有人造反?
李显大惑不解,又不方便大半夜去打扰母后,只能躺下自己琢磨,若真有紧急之事该如何应对……不琢磨还好,这一胡思乱想更耽误事,直耗到三更多才睡着,再一睁眼早过了卯时!顾不得洗漱赶忙穿衣,宫女宦官跟着好一通忙,套上黄袍、系上玉带,头发都没来得及梳,胡乱一挽、乌纱一扣,慌慌张张就往乾元殿跑;来到大殿上,见母后早已升座,百官也已等候多时,尽皆起身向他行礼。
“朕、朕来迟了……”李显紧走几步来到御案旁,好半天才喘匀这口气,突然发觉气氛有点儿不对——母后身披祎衣、头戴凤冠,大大方方端坐龙床之上,那他这个皇帝坐哪儿?
其实感觉奇怪的不仅是他,下面的官员早就一头雾水——昨儿都掌灯时分了突有宫使通知,皇帝、太后在外朝临时召集朝会,有军国大事咨问百官。今早糊里糊涂来了,才发现并非九品以上大朝,仍是参加常朝的那些人,那还挪到乾元殿干吗?而且皇帝迟迟不到,太后反倒占了御座,说是等皇帝到来再作计议,究竟怎么回事?
“母、母后,您……”李显有些难为情,就算母亲占了他的座,他也不好意思叫母亲起来啊。
媚娘明知他在旁边,却瞅都不瞅一眼,兀自端然稳坐,环顾百官道:“先帝龙驭上宾,本宫已属未亡人,孝满之日卷帘归政,实在是如释重负,原以为可吃斋念佛,清清静静了此一生。怎料国事不宁,竟有人蓄谋败坏我李氏江山!”
此言一出百官悚然,不禁面面相觑,摸不清她所言者是谁?但见太后悠然起身,一脸恭敬之态,面向西侧深施一礼——天皇大帝梓宫停在大殿西边,口中念念有词:“臣妾为保社稷,今日只得抛头露面再临朝堂……”说罢倏然变脸,扭过身朝殿下一声大喝,“来人呐!”随着这声呼喊,殿外一阵喧然,数百名武士冲上殿来!
群臣大骇,但见这些武士并非皇宫亲卫,而是羽林军,个个顶盔掼甲、罩袍束带,手中攥着寒光闪闪的千牛刀;涌入大殿后分两队,顺着朝班左右包抄,眨眼间便将殿内所有人都围困起来,而在外边还有一队士兵封锁了殿门。三省宰相、八座尚书、九寺列卿、宪台大夫乃至一切五品以上重要官员,一个都走不脱,这会儿大家才明白——难怪要在外朝大殿,是为了便于羽林军埋伏。
虽说没病不怕吃凉药,百官还是个个揪心,昨晚才接到临时朝会的讯息,毫无思想准备,即便没有谋反之心,猛然瞧见这阵仗焉能不惧?紧接着又见两员压队的大将走进来,竟是程务挺、张虔勖。众人愈加疑惑——程务挺不是在朔州备战突厥吗?怎会出现在洛阳?
媚娘一见程张二将立刻传令:“速将贼子拿下!”
“是!”二将答应一声,竟朝龙墀之上奔去。
李显站在御案旁,早被眼前这一幕闹晕了,正冥思苦思猜测谁要谋反,却见程务挺、张虔勖朝自己扑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二将掐住臂膀动弹不得。
百官张目结舌,简直怀疑自己在梦中,而且是一场极其荒诞的梦——皇帝造自己的反,世上会有这等诡异之事?
“怎么回事?放手!”李显惊恐地叫着,“你、你们为何抓朕?”
一片惊愕之中,顾命大臣裴炎阴沉着脸走到大殿中央,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藤纸,当众宣读——原来是太后的令旨,其上列举了李显自天皇驾崩以来的种种不当之举,上到不谙朝政、不纳忠言,下至荒淫享乐、酒色无度,把他说得比昌邑王、苍梧王还要不堪,其中最重的一条罪竟是要把皇位禅让给外戚大臣。列举一大堆所谓罪状后,给出的判决是废黜帝位,降为庐陵王!
群臣半信半疑,眼巴巴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渐渐觉得这不是一场怪梦,而是一场噩梦——武太后身为皇帝生母,竟然面不改色地废黜自己儿子;裴炎身为顾命大臣,竟然沉着冷静地宣读废帝令旨;羽林军本是保护皇帝的,现在却擒拿皇帝!庐陵,多么不祥的一个封号?南朝刘宋之时被杀的宗室刘义真、刘子舆、刘德嗣,个个是庐陵王!这难道不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李显放声大呼:“胡说八道!凭什么废朕?我没罪!”
“没罪?”媚娘厉声质问,“你要把皇帝之位让给韦玄贞,难道不是背叛祖宗、毁弃社稷的大罪?”
“没有!我没……”
媚娘手指裴炎:“此乃裴相公亲耳所闻,内侍宦官、大殿亲卫也可见证,你还想抵赖?”
“我、我……那是……”李显不懂谨言慎行,说过的话也是转脸就忘,母后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好像真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明显是负气之言,怎可作数?
媚娘根本不容他辩解,以更洪亮的声音训斥道:“你以为这天下只是你的吗?天下者,乃高祖、太宗之天下,你不过奉祀守业而已,焉能让国与人?”这声质问响彻朝堂,百官听来竟觉得耳熟——对啦!八年前天皇病重,欲让天后摄政,宰相郝处俊当殿谏阻,说的就是这番话。八年后的今天太后又把这套大道理原封不动地搬出来,然而这次却成了废黜皇帝的理由!
便如当年媚娘被郝处俊噎得无言以对一样,在场的百官也被镇住了,虽然李显的罪名很牵强,但这个大道理无可反驳。君无戏言,被裴炎抓住这个小辫子又能怪谁呢?媚娘已胜券在握,连忙喝令:“把他逐出朝堂,暂时关在禁苑。”
程张二将依令而行,将他拖下龙墀。李显不再辩解,扯着嗓门哀号道:“娘!我知错了,您饶了孩儿!孩儿再不敢了……”而他的娘却不为所动,他又向大臣求援,“你们原谅我……我以后听你们的话!别抛弃我……”然而群臣中虽有姚令璋、蒋俨等东宫旧臣,却也只能低头饮泪。那一刻李显突然想起薛元超、苏良嗣,当初若肯听他们教诲,焉有今日之事?但后悔已晚,他死命挣扎着,乌纱落地、龙袍扯碎、靴子脱落,弄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可哪里挣得开两员虎将?终被羽林军像拖死狗般带下大殿——这位大唐第四代皇帝李显,从灵前继位至今朝被废,仅仅六十二天!
百官虽然惊骇,却自始至终无人敢发一言,仿佛变成了一堆冷漠的看客——羽林军就攥着钢刀站在身后,连皇帝都被公然拖走,杀个臣子还不跟碾死臭虫一样?谁敢反对祸不旋踵。再者李显无才无德,俨然是个昏君的胚子,这样的皇帝废就废吧,实在不值得为他豁命。还有心照不宣的一点,此举很可能是天皇大帝默许的!
昔日孝敬皇帝李弘为太子,身染瘵疾难以为继,天皇顺长幼之序意属李贤,为避免再有前代一样的手足之争,给孩子们都改名易封,李旭轮去掉中间那个含着“日”的“旭”字,并且不再用地域封国为王号,改为相王、英王。然而天皇过世前又将相王改回豫王,并赐名为“旦”,这是出于何种考虑?知子莫若父,恐怕天皇意识到李显非人君之材,故而抬高李旦身份,想给未来留下另一种可能吧?虽然他在世时没有废立的嘱托,也不可能公然留这样的遗言造成兄弟矛盾,但这次徙封和改名未尝不是暗示后人可以见机行事。毕竟相较于一个儿子,还是李家的社稷更重要。
但无论有多少理由,皇太后和顾命大臣公然联手废掉皇帝,真是亘古未有之事。此举都做得出来,今后在这大唐的朝堂上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不能做?朝廷的礼法何在?帝王的尊严何在?就在群臣心情尚未平复之际,又见一人快步出班。
中书侍郎刘祎之举笏高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