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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不知是老天可怜她还是作弄她,就在她为一旦面君没有新衣服而发愁时,这难题却简简单单解决了——皇帝再次出巡,并且没带嫔妃,她不会被召幸了。
夏夜寂静,明月清亮,因为天气转热即便到了晚上也不必关门,只垂下一层细密的纱帐。范云仙在院中点燃艾草驱赶着蚊蝇,朱儿、碧儿在帐边缝补着衣物,媚娘则点上盏灯默默抄写着文章——她自己也记不清已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斌斌婕妤,履正修文。进辞同辇,以礼臣君。纳侍显得,谠对解份……”武媚边抄写边低声默念,渐渐领会。这说的是前汉成帝时的班婕妤吧?班婕妤容貌秀美,又有诗文之才,本受汉成帝宠幸,可自从赵飞燕入宫,渐渐专成帝之宠,班婕妤几度遭赵飞燕谗害,为了避祸自请入长信宫侍奉太后,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怨歌行》。武媚在母亲督促下曾读历代诗文名作,还牢牢记得: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想到这最后两句,武媚心头一震——“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难道我也似班婕妤一样?秋凉已至被皇帝弃捐箧中?
她攥着笔呆坐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忽而一阵夜风吹过,她不禁打个寒战——不会的!一定不是这样!当今天子不是昏庸无道的汉成帝,他是有情义的男人;再说我也不似班婕妤入宫日久渐渐失爱,这话说贤妃、德妃她们还差不多,怎会应在我身上?真是胡思乱想。
她不敢再想下去,甚至连“班婕妤”三字都不敢再瞧一眼,连忙将这页翻过去,抄录后面的文字。
“体乾坤之德,齐踪虞妃。孝悌慈仁,允恭节约。正位内朝,流化四海……”武媚想了想,“这说的是和熹邓皇后。”这位奇女子本名邓绥,是后汉和帝后宫中一位寻常嫔妃,却因恭敬体贴日渐受宠,继而汉和帝废掉原来的皇后,立她为后宫之主;汉和帝不到三十岁就死了,继位的汉殇帝早夭,邓绥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十六年,将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百姓安乐,堪称千古贤后。
武媚笑了——我应该是这样才对!
她轻轻抚摸着《女则》,不禁随之畅想:我定会像邓绥一样,由普通嫔妃起家,日益受宠,最后晋升皇后母仪天下,成为大唐最幸运、最荣耀的女人。举案齐眉,相得益彰,就像文德皇后一样,我读懂了她的书,将来一定会成为她的继承者……
刚想到此处武媚的笑容又凝固了——这部书后宫嫔妃人人皆有,连寻常宫女也在诵读。
“我与她们不同。”武媚面对孤灯怔怔出神,不经意间自言自语出来,“他向我吐露了那么多心事,还承诺过给我一个家……他对别人没有过……”
“才人有何吩咐?”朱儿听见她说话,轻轻凑近纱帐。
“呃,没什么。”武媚什么都不想说。
朱儿好心劝道:“夜深了,您快休息吧。抄书的事不忙,您天天熬夜留神熬坏了身子。”
是啊,是该歇歇了,胡思乱想有何用?即便抄完二十遍《女则》还不知又有什么差派等着呢,如今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学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罗衾铺就,孤灯熄灭,媚娘静静躺下。不知是否时逢十五,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恰如玉盘悬于天际,皎洁的月光洒满院落,也从窗子倾泻进房内,直至纱帐。
夜已经深,阆阆无垠四下寂寂,连喧闹一整天的知了都不再叫。媚娘依旧没有睡意——好一个月圆之夜!就跟在洛阳侍奉天子的头一个夜晚一模一样,屈指算来不到一年光阴,却好像上辈子一样遥远。
天子的恩宠就仿佛纱帐阻隔的月光,朦朦胧胧似真亦幻,看得见却摸不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究竟何日能解相思之苦?自从陪他度过那三个夜晚,媚娘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奇妙的变化,似乎开始渴望那双粗劣的大手,渴望那针刺一般的胡须在她鬓边厮磨,甚至睡觉时也会梦到那个男人压在她身上,一切从痛苦开始,而这种痛苦现在却成了渴望,使她脸红,使她燥热,使她忘记羞耻,使她情不自禁癫狂……
武媚辗转反侧终不能入眠,唯有呆呆注视着屋顶,等待麻木的困意将她淹没。夜已三更,万籁俱寂,一阵低沉的话语声传入她耳轮。
“姐姐,你睡着没?”那是碧儿的声音。
“唉……气闷得很,睡不着。”朱儿轻轻答道——二婢睡在厢房内,媚娘本无意偷听她们私语,只是天气炎热所有门窗都敞着,故而听得清楚。
朱儿似在半寐半醒间,声音甚是倦怠:“才人这会儿八成睡熟了,你也快睡吧,明早还要伺候她呢。”
碧儿打个哈欠:“反正万岁不在宫里,淑妃也没兴致多管闲事,早起晚起有何打紧?我听皇城那边的宫女说,皇上此去恐怕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除了西巡还去庆善宫、九成宫……”
“那是什么地方?”朱儿轻声地问。
“庆善宫是皇家未发迹之前的旧邸,后来改为行宫别馆;九成宫就是先朝的仁寿宫,听说可漂亮呢。”
朱儿话中充满向往:“若能跟着去开开眼该有多好。”
“你以为那就是寻欢作乐?我听那些宦官私下念叨,吐蕃有侵犯我朝之意。皇上可能要再度向西用兵,此番西巡实是布置兵马,与李世、侯君集等将商议战略。”
“唉!万岁这一去,只苦了咱们主子,除了抄书就是唉声叹气!”
碧儿忽然压低声音,可武媚屏息凝神还是隐约能听见:“皇上这次并非单独出巡,他把杨婕妤带走了。我都没敢告诉咱那位,若是知道还不打翻醋坛子?”
武媚陡然一惊——难怪这两日不见杨婕妤,原来跟皇上走了。为什么?为什么带那个窝窝囊囊的哑巴,却不带我?
朱儿接茬道:“恐怕不单咱的主子吃醋,整个宫里的嫔妃都要吃婕妤的醋了。就是淑妃娘娘又如何?照样不得宠。”
“我的傻姐姐,她那等年纪、那等地位跟皇上也没什么卿卿我我的事了。不过是想以德服人,捞文德皇后留下的位子。其实她跟长孙后一点儿都不一样,人家是一视同仁,她却见风使舵,皇上宠谁她就买谁的好。武才人受宠时瞧她那副屈就的样子,又送东西又嘘寒问暖的,等回到长安深宫隔绝,也就板起面孔来了。细想起来究竟是谁得了好处?表面上武才人得了几天宠,实际上呢?皇上夸淑妃不嫉妒不拿大,她儿子吴王不是立刻就官复原职了吗?咱这位主子别看脾气大,才是真正没心眼的!”
“淑妃虽然心机不浅,不过我看她也是瞎忙一场。人家文德皇后那么多孩子,朝中还有国舅,能让她坐上后位吗?这两年来官员们给皇上推荐美女,还不都是分她的宠?等着瞧吧,过不了多久这宫里还要再添新人。”
朱儿叹了口气:“看来咱的主子算是失宠了。”
“宫里嫔妃那么多,皇上也不过玩上两天就去寻别人了,当年比武才人更风光的也有的是,韦昭容、萧婕妤现在又如何呢?皇帝这把年纪了,又不是无道昏君,岂会一门心思都花在女人身上?咱们才人年轻,皇上不过领她打一次猎,顺便见见亲戚,她就信以为真。唉!别抱希望,就不会失望,日子还不是照样这么过?其实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女人,有什么宠可争?”
朱儿却不以为然:“正因为闲着没事儿才要争,若不然在这寂寞深宫干些什么呢?人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干吧……咱们武才人运气就算不错,也没人故意给她小鞋穿,先前惹出这么大乱子,换作别的嫔妃不知要遭多少罪。”
“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当宰相的堂舅,淑妃也要忌惮三分?”碧儿咋舌道,“这皇宫说封闭也封闭,千军万马杀不进;说通外也通外,从来后宫的事都与前朝连着。”
朱儿甚是不屑:“有宰相舅舅又怎样?驴粪球外面光,家底薄着呢。这些天日子越发俭省了,她说是要为她娘存点儿钱。”
“唉……都是当奴才的,人家的主子出手阔绰,赏赐起来不眨眼,偏偏咱的主子这般拮据,自己尚要省,咱就更没油水了。好几回德妃屋里的阿翠唤我去樗蒲,手里没钱我都不敢陪她们赌。”
“早知家底穷先前就不该乱花。”朱儿不忿道,“陕州赈灾时谁不是量力而出?偏咱们这位傻娘子散个干净,现在又哭穷。不是自找苦吃?”
“唉!好赖也就这样吧,咱又没生得狐媚子的貌,没个攀高枝的本事,也不巴望赌钱吃酒,将就着陪她混呗……”
“咱们天生苦命啊……睡吧,明天还不知什么样呢……”
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两人似是就此睡去,又恢复了孤寂的黑暗,武媚却再无睡意,她们的话句句诛心痛入肺腑。自己人尚如此,其他嫔妃又如何笑话她呢?其实任何人笑话她都能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皇帝的心。然而事实那么残酷,仿佛老天跟她开玩笑,皇帝根本就没在乎过她……
不!这都是骗人的!是那些嫉妒之人和无知奴才编的鬼话!
皇帝是爱我的!否则她不会把我从文水召来,不会给我改名字,不会教我骑马,不会在蓬莱宫和我共度三个夜晚!他们全都嫉妒我,编出这些鬼话气我。皇后推荐我入宫是因为我才貌出众,绝不是为了分淑妃之宠;洛阳游猎遇到舅父只是巧合,不是皇帝特意安排;这次出巡不带我乃是心疼我,带那个哑巴一样的表姐只是皇上需要人伺候,又不想听人多打听军务。总之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皇上对我的爱从未改变过……她辗转反侧,自己鼓舞着自己,试图解释这一切,维护那可怜的自尊,然而眼泪却已无声无息滚落在枕上。
天蒙蒙亮时武媚终于不再挣扎,无论如何自欺欺人,事实无可辩驳——她不是邓绥,而是班婕妤,甚至还不如班婕妤;她没失宠,因为她从没有真正受宠过,顶多是在东巡时陪皇帝解了解闷。
现实残酷宛如噩梦,或许比噩梦还要无情。梦还有结束的时刻,这却是一条不死不休的不归路……
第7章 驯狮子骢临《兰亭序》,苦心揣摸取悦术()
一、御园驯马
时光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对有些人来说过得很快,对另一些人却如此之慢。
冬去春来一年光景。在这一年中大唐镇压獠人叛乱,安定了岭南之地;在松州击溃吐蕃大军,使得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使求亲,赢来了西疆的和平;许多州县粮食丰收,许多属国前来朝贡;李世民祭祀夏禹庙,游幸九成宫,商讨西征战略……忙忙碌碌,一年何其之快?
可对媚娘而言这一年太慢了。一个又一个习学礼法的白天,一个又一个抄录文字的深夜;一次又一次从瞌睡中被人叫醒,一遍又一遍回味班婕妤和邓皇后的故事;一条又一条宫廷规矩默记于心,一张又一张抄录的《女则》堆成小山,从秋叶萧萧到春花烂漫……终于有一天,她结束了宫廷规矩的学习,也把二十遍《女则》抄完。至于圣德皇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不清楚,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