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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了,一切有条不紊,暂时没什么可提的罢了。至于皇帝该做什么,选贤任能、赏功罚过、谕民劝善、祭祀宗庙,多得数也数不完,难道这些还要当臣子的告诉皇帝?当太子时你学的什么啊?
群臣与其说被皇帝的问题难住,还不如说是被皇帝的无知震惊了。正在这万马齐喑之时,有一紫袍官员迈步出班:“启奏陛下,臣觉得有一事尚未尽善,斗胆请陛下参详。”百官闪目观瞧,说话的竟然是宗正卿武承嗣。
李显也没料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他,但有人响应终归是好事,赶忙催问:“何事?快说快说!”
武承嗣躬身举笏,甚是谦卑:“国之匡辅,必待忠良;任使得人,天下自安。人才乃国之本,学养又系人才之本,故朝廷设立国子学,教诲士家子弟,以为朝廷蓄材。陛下践祚之初,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择一德望隆重、学富五车之人担任国子祭酒,一者主持国学传道授业,再者将陛下之德遍告莘莘学子,使他们感念皇恩、刻苦学习,日后为朝廷尽忠效力。”
这番话大有道理,连那些素常瞧不起武承嗣的人也不禁侧目——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这家伙还真有点儿见识!
李显当然也觉得有理,又问:“何人可以胜任?”
话音未落,元万顷举笏出班:“臣以为当今朝中德高者有之,才高者亦不罕,但若论德才兼备、学养深厚,则非鼓城郭相公不可!”
群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郭正一本职是中书侍郎,本秩正四品上,国子祭酒是从三品,这算是升了一级。主持国子学诚然是荣耀之事,但宰相之权就没了,这是明升暗降,绕着弯罢相!
紧随元万顷之后,左史苗神客、户部员外郎宗秦客、侍御史鱼承晔纷纷出班附和,都说郭正一乃不二之选。朝堂一阵纷乱,郭待举、魏玄同等人莫名其妙,就连裴炎也觉此事不妥。然而李显见这么多人荐贤甚是高兴,不待有人阻谏,立刻表态:“既然如此,郭相公当仁不让,你就转任其职,为朕教诲忠良吧。”
“臣……”郭正一怅然望着李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心一意支持皇帝亲政,换来的却是被抛弃的下场?他感觉胸口堵得慌,喉头咕哝了两下,最终还是深施一礼,无比沉重地应了一声,“遵命……”他实在有些自暴自弃——算了吧,我跻身相位本就勉为其难,那些弯弯绕的事我搞不懂,更玩不过太后那帮亲信,还是老老实实教书育人去吧!
李显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模有样的事,不禁沾沾自喜,殊不知武承嗣比他更高兴——这皇帝真是糊涂到家了,事情比预想的还顺利。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不论郭正一才干如何,毕竟是先帝留下的宰相,又曾参与遗诏之事,怎能一亲政就将其罢免?这让朝野之士怎么想?李显此举无疑是帮太后拔掉眼中钉,得利的是太后,吃亏的是他自己……
一场稀里糊涂的朝会结束,顾命大臣裴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大殿,想跟郭正一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唯有一阵叹息。他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刚开始太后晋封他为中书令,并把政事堂迁到中书省时他很振奋,决心要大干一场。然而当数不胜数的诏令送到政事堂时,他才意识到太后并非照顾他裴某人,而是照顾自己。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了,不可能出尔反尔顶撞太后,唯有咬牙坚持二十天,以待后发。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把他的幻想敲碎了,太后无疑还在左右朝政,皇帝亲政当天就把一位宰相罢免,这何尝不是敲山震虎?更可悲的是皇帝一片懵懂,让人当刀使都不自知!
裴炎不是没有抗拒太后的胆色,但那样做的前提是必须有明君可以扶持,今上如此糊涂,帮他夺回皇权能有什么好结果呢?现在已没有别的路可走,为了国家长治久安只能让武太后充当大唐的吕后,他这个顾命大臣则化身陈平、周勃,一边为太后出谋划策,一边为李氏保驾护航。对他而言这是非常痛苦的,虽说太后年已六十,他自己却也是六十多岁的人,能熬出头吗?须知当年太原王妃杨氏活了九十二岁,万一太后和母亲一样长寿,而他半截就去了或者因为什么差错罢相,后人会怎样议论?写史书的人会不会干脆把他归为外戚死党?
事到如今想这些都没用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裴炎回到政事堂,随便拿了份奏疏,便去宣政殿请见太后,汇报什么不重要,就为摸摸太后的心思。哪知到宣政殿才发现里面没人,守宫宦官对他的到来感到可笑:“相公怎忘了?太后已卷帘归政,不会再到这儿来了。”裴炎自嘲地一笑——是啊!这女人总得有点顾忌,就算干政,也不能公然违背天皇遗诏嘛!于是他又往贞观殿,请宦官入后宫禀奏,请求面见太后。
哪知一等竟是小半个时辰,最终等来的不是太后,而是高延福:“太后命奴才告诉相公,她已还政于君,今后不再过问朝廷之事,唯知诵经礼佛而已。相公身为顾命自可决断,请回吧。”
裴炎僵立当场——这算怎么回事?她到底是干政还是不干政?
他脑中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呆立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无论如何还得继续做事。他边走边琢磨太后的怪异举动,思来想去不解情由,好半天才回到中书省,不料还未落座就见范云仙走了进来。
“太后召见老臣?”
“呵呵。”范云仙憨笑道,“相公说的哪里话?奴才一直都是伺候皇帝的,前番太后暂时摄政,我不过是随方就圆,现在那页黄历翻过去了,照旧侍奉今上。这会儿圣上已临贞观殿,急着召您过去呢!”
“哦……”裴炎不敢怠慢,忙随云仙再次折返。
这次一见殿门就见李显懒散地斜在龙床上,一副垂头丧气之态,裴炎还未行礼他便急不可耐地问:“罢免郭正一真的合适吗?”
裴炎听得很清楚,李显说的是“罢免”,不似早朝时说“转任”,心下更疑——明白过来了?是谁点醒他的?
皇帝问了不能不答,可是木已成舟,该如何回应?裴炎想了想才道:“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陛下今日当众为国选贤,舍一相而育万千之才,此亦不失为长远之策。”言下之意很明确——以错就错吧!要是诏书还好办,您可是当着满朝文武说的,天子无戏言,就别朝令夕改弄得更糟啦!
裴炎自以为这样回答很巧妙,既表明立场又给皇帝留足了面子,殊不知他忽略了一点,眼前这位皇帝不是李治。李显竟没品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脸色更不好看了,追问道:“您还觉此事没错吗?唉!莫非您与郭公有什么宿怨?还是母后吩咐您这么做?”
裴炎震惊不已:“此事与臣无干,乃是武承……”
“您不是顾命大臣吗?如此重要的提议怎会与您无干?”
“臣、臣……”裴炎竟被他问住了——是啊!自己不是天皇钦定的顾命大臣吗?为何要请太后摄政这二十七天?这不是作茧自缚吗?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算了算了。”李显不耐烦地摆摆手,“有个事跟您说,皇后之父韦玄贞现在还当普州参军呢,官太小了,朕想提拔他。”
裴炎还以为他急急渴渴把自己找来有什么大事,闻听此言不禁松口气:“陛下不必为此担心,晋升国丈乃是常例,臣前几日就让吏部准备好了,晋升韦玄贞为豫州刺史。”参军仅是八品小官,上州刺史却是从三品,这是不折不扣的一步登天。
“这不合适吧?”
裴炎捋髯而笑:“此乃朝廷旧例,皇后母仪天下,国丈品阶太低实在不相宜,皇家的面子也不好看,因而必授予显耀之职。陛下但放宽心,豫州毗邻东都、富庶安定,任上并无重务。再说京兆韦氏乃是名门,宗族多有在朝者,就算他骤然升至三品,旁人也无话可说。”
“朕不是这意思。”李显眉头一紧,说出一句裴炎做梦都想不到的话,“难道不能召韦玄贞入朝,让他当宰相吗?”
裴炎怔怔地望着皇帝,怀疑自己听岔了。
李显兀自道:“中书令、侍中可有两人,如今不是皆有空缺吗?就把他调进京当宰相吧。”
裴炎默默叹了口气,不禁环顾这座朝堂——这里是大唐的朝廷,不是刘宋、北齐吧?昏暴之君恣意而为,任人唯亲、滥封乱赏的时代早已尘封史册了吧?贞观以来制度严明,何尝有这样的事?裴炎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仿佛这个王朝、这个世道坠入一片黑暗,什么光明都看不到了。但他还是提醒自己不要着急,强自挤出一缕微笑,耐心向皇帝解释:“这恐怕不妥。韦玄贞原先仅是从八品,既没当过地方长官,又不是功臣子弟,怎好一步拜相?”
“可他是皇后之父啊。”李显理直气壮。
裴炎心道——越是皇后之父越不行,不见隋文帝杨坚之事乎?但面对这样一位不靠谱的皇帝,他实在不敢乱讲话了,只能哄劝道:“他虽无比尊贵,毕竟资历不够,再说文武百官对他也不熟悉啊。不妨让他先当大州刺史,让他展示一下才干,等有了声望再迁转也不迟。”这是敷衍之辞。
李显用他那双根本不会掩饰心机的眼睛瞅了裴炎半晌,最终喃喃道:“那就先这样吧……”一副受了委屈的口气。
裴炎早觉察出他怀疑是自己故意作梗,却也没法跟这样的人交心,转而试探道:“陛下没去给太后问安吗?”
“散朝就去了,太后说她什么都不管,只交给我一篇《述圣记》,让我亲笔誊写一遍,要刻碑立于父皇陵前。”
裴炎心思灵动——果然如此,太后既罢相当然不会点醒他郭正一之事,不过联系他急急渴渴晋升皇后之父,那个背后指点之人也不难猜到是谁!
“韦玄贞拜相之事难道丝毫没有余地?”李显忍不住又问一遍。
“过一阵子再说吧。”裴炎没把话咬死,一则不想跟皇帝闹僵,二则他也看出来了,李显此举并非单纯的任人唯亲,似乎是感觉自己太孤立,想在朝中扶植亲信。可这不能乱来啊!八品小官一下子变成宰相,叫那些勤勤恳恳的大臣怎么想?叫那些出生入死的大将怎么想?裴炎很委婉地提醒道,“陛下还年轻,有些事不能急,太宗皇帝留下的《帝范》不妨经常看看,还要多学学朝廷的制度。陛下天资明睿、福至心灵,将来大有可为啊!”他也只能点到这份儿上。
“哦。”李显随口应一声,似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去了。
“臣还有政务要忙,暂且告退了……”裴炎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倒退至殿门,又抬头望了一眼,见李显屈一腿伸一腿,斜卧在龙床,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这就是我大唐的皇帝?高祖志吞山河,太宗英明神武;先帝虽然身体不济,却也是心机深沉、胸怀壮志的有为之君,怎会养出这么个儿子?薛元超、苏良嗣费了多年心力都教育不了他,难道我就能唤醒他?
“相公走好。”范云仙侍立在门口,向他躬身行礼。
望着这个宦官,裴炎对这一切看得更清楚——太后何尝真肯放权?皇帝身边的宦官宫女还是旧人,那都是太后多年培养的心腹啊!还有武承嗣、武懿宗、武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