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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
媚娘听他盛赞王方翼,转而道:“可惜罪魁车薄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能已逃奔吐蕃,终究不美。”
“平息祸乱已是大功,十姓突厥元气已伤,即便他们仍有不臣之心也再难举事,你就别再挑剔了。”说到这儿李治诧异,“朕自得露布就召王方翼入朝,怎么至今他还不来?”
媚娘把目光移开,凝视车帘之外:“或许叛乱余党尚未肃清,他无法抽身吧。”
“朕本想在起驾前见他一面,亲自予以嘉奖,等到了嵩山,忙碌封禅之事,再见只恐不易。”
“洛阳尚有几位宰相,让他们安排自也妥当。还可让王方翼就近去长安献俘,由显儿封赏不是更好吗?”
李治不禁蹙眉——那怎么可能?裴炎才是坐镇长安的实权派,屈待裴行俭在先,王方翼又是裴行俭提拔的,裴炎能公正奖赏吗?其实关键在李显身上,这孩子自己不振作,若真把心思放在朝廷正事上,何必依赖这么多宰相?
他越想越气,抱怨道:“自从咱们离开长安,显儿又开始胡闹,书也不好好读,大臣的话也不听,整日玩乐嬉戏、宴饮无度,还擅自带着户奴出城围猎。这才几个月,荒唐事干出一大车,将来怎指望他统治天下?朕实在痛心,我在这边不顾病体、不顾反对,想尽办法帮他稳固大权,他自己倒像没事人似的。当初弘儿、贤儿要像他一样,老子早就……唉!”说到最后他甚是凄楚——当初处心积虑压制有作为的李贤,现在又不得不费尽心机为不争气的李显操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媚娘自然不能承认废李贤是错的,于是替李显辩驳道:“其实咱显儿本性淳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胡闹都是身边小人撺掇的。听说最能无事生非的就是司直郎杜求仁,原以为杜家诗书门第,能对显儿有裨益。怎料杜正玄、杜正藏、杜正伦一门三进士,竟然养出个浮浪之子,真玷污祖宗。”
“贬官!”李治明知她的话有些夸张,但正在气头上,当即做了决定,“若不拿一个发作,还不知这帮人把显儿纵成什么样。到嵩山就立刻派人知会中书,把杜求仁连降三级贬出长安,还要明发诏敕以儆效尤。”说罢倚在靠背上,喘着大气闭目养神。
媚娘见他想歇歇,便也不再说话,车内一时寂静,只有车轮咕噜噜的声音。哪知行了片刻,御辇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继而传来禀报声:“启禀二圣,有官员拦截求见。”
媚娘听出是太仆少卿李敬业的声音,当即斥责:“你掌管车驾也许多年了,难道不懂规矩?哪有臣子随便拦截圣驾的道理?还不将他轰开,再纠缠国法论处!”
“是。”李敬业嘴上答应却不肯退下,又道,“王方翼远道而来,等候半月未得召见,也是一时莽撞,还望陛……”
“王方翼?”闭目养神的李治立刻睁眼,亲手掀开车帘,“叫他速速过来。”媚娘狠狠瞪了李敬业一眼,却也不便说什么。
不一会儿王方翼便被引来,在车前大礼参拜。其实李治与他也算老相识,贞观年间他在宫中当过千牛备身,时隔三十多年两人重会,当年的青年侍卫如今已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李治不免心内感慨,请他免礼平身,发现他左臂绑缚,不禁询问:“将军负伤了?”
王方翼忙道:“区区小疮,并无大碍。”话虽这么说,可他一拜一起牵动伤口,竟然渗出血迹,足见伤势并不轻。
李治感叹:“将军在伊丽水大败车薄,解弓月之围已出朕所料,竟还能殄灭叛逆大获全胜,实是英勇不凡。仗打得很激烈吧?说来让朕听听。”
“是。”王方翼娓娓道来,“弓月解围后车薄一度退却,但随即又有三个部落也造了反,与车薄纠合一处。他们想依仗人多吃掉我们,臣也料定他们必会来,索性主动出击,又在热海(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打了一仗,臣的伤便是此战所留。当时两军恶斗,一支冷箭贯穿臣之左臂;臣唯恐将士知我中箭有碍军心,于是抽刀斩去箭杆,继续与敌激战,总算是抵住车薄的攻势。”
李治赞道:“朕闻春秋时晋将解张中箭后擂鼓助战,已是勇士。将军中箭犹自挥刀杀敌,英勇过于古人。”
“陛下过誉,臣不敢当。热海一战平分秋色,双方死伤都很重,车薄见识到我军威力,不想再硬拼,于是暗中勾结我军中的胡人,命他们设法发动兵变,擒杀臣等。幸而敌军中也有我之细作,得闻此事臣立刻召集那些胡人将领,假意饮宴赏赐,其实在帐外暗布刀斧手,又设鼓乐以为遮掩,出去一个杀一个,终将七十多个想叛乱的人尽数除掉。然后臣火速进军,直扑敌营,车薄还在等我军兵变的消息,根本未加防备,故而侥幸成功。”
李治越听越兴奋:“这不是侥幸,是爱卿的智略啊!”
“仰赖陛下圣德,三军将士效命……”
媚娘早听得不耐烦,插口道:“陛下龙体要紧,切莫过于劳乏。”又问侍立在车旁的范云仙,“咱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范云仙会意,忙道:“已临近巳时,再耽搁只怕今日到不了奉天宫,要在嵩阳(今河南登封)县过夜。羽林军辛劳些倒无所谓,只怕委屈二圣。”
“那就赶紧起驾吧。”媚娘再不容李治多说,亲自对王方翼道,“爱卿劳苦功高,但圣上龙体不适,现在还要赶往嵩山,你暂回洛阳等候,朝廷自有封赏。”说罢亲手垂下车帘。
“是。”王方翼只得施礼恭送。
“爱卿……”李治还欲再言。
“陛下!”媚娘硬搀他坐下,“莫再耽误行程……起驾!”
李治无奈,手扒车帘望着同样满脸无奈的王方翼,直至渐行渐远再也瞧不清人影,长叹一声,继续闭目养神——王方翼来到洛阳已有半月,朕为何不知?谁在故意瞒朕?谁在操纵朝政?只要不是傻子都猜得出来。须知王方翼不仅是裴行俭提拔起来的亲信,还是太原王氏之人,是昔日王皇后的堂兄!
这一切李治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又一次选择沉默。边庭之将固然重要,但朝廷更是心腹之重,关乎社稷存亡。李显实在难负重任,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得不借重媚娘,借重未来太后之力。换言之李治已默认媚娘对朝政的控制,甚至默认让她当大唐的吕雉、邓绥,为了国家安定江山稳固,他只能对媚娘的党同伐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那些才干卓越却遭排挤陷害的人,唯有抱以无奈……
由于王方翼与李治意外相见,媚娘再忌此人也不能做得太过,于是不久后晋升王方翼为夏州(今陕西靖边)都督。而李敬业帮助其拦路见驾,也被媚娘恨上,没过几日她就随便寻个理由,将李敬业赶出朝廷,外任眉州(今四川眉山)刺史。
三、天命默定
为了完成封禅嵩山的夙愿,李治一忍再忍,然而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他,入住奉天宫没几天,坏消息接踵而至——李治最小的弟弟、太宗第十四子李明死于黔州,竟然是自杀而亡!
李明之母杨氏本是巢王李元吉之妃,玄武门事变后被李世民纳入宫中;太宗晚年追悔前愆,将李明封为曹王,过继给李元吉以延后脉。由于他是太宗最小的儿子,未免偏疼偏爱,李治也对之极为优容,故而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朝野本就对其多有微词,前番又因与李贤交往密切,落了个串通谋反之嫌,被降为零陵王,安置于黔州,由黔州都督谢祐监管。
黔州地处偏远,都督府下辖牂、夷、琰、庄等州皆是蛮族所居,隋末此地的土著首领谢龙羽趁乱割据,贞观三年归顺唐朝,授封夜郎郡公,族人子弟为官者甚多,谢祐便是其中之一。此人颇具才干,也甚得当地土人之心,但不免有些蛮族酋长的做派,性情暴戾野蛮凶悍,素来瞧不惯天生娇贵的中原贵族。他本就不喜欢李明这类人,又听闻朝中天后用事,故意促成李贤一案,于是对李明甚是刻薄,呼来喝去动辄辱骂,连起码的衣食都常常不能保障。李明自小娇生惯养、使奴唤婢,哪受过这等委屈?加之先前被贬到黔州的李承乾、长孙无忌、李忠又皆不得善终,李明以为自己终将不免,绝望之下投缳自尽。
李治得报嗟叹不已——李明再糟糕,终究是他的小弟弟,他就剩三个兄弟了,如今又死一个,怎能不悲?怎能不怒?盛怒之下李治将都督谢祐以下所有黔州官员一律免官。因道路遥远,只好将李明就地安葬,随即解除对李明家人的软禁,以其长子李俊袭零陵王,并授予南州(今广西博白)别驾之职,又封其次子李杰为黎国公、三子李价为济国公,以示抚慰。
李明之死也给李治敲响警钟,高祖定鼎以来家族之内仇怨太深,细算起来李家四代人中罢黜、流放、被杀者甚多。仅以太宗的十四个儿子为例,李承乾、李泰、李恪、李佑、李愔、李恽、李明七人皆非善终,占了整一半;还有李宽、李嚣、李简三个未成年便夭折的,剩下四人中李治继承大位,李贞、李慎各居王位,屈指算来只一个赵王李福是正常病逝的,而且死时才三十六岁,细想起来何等可怖?宗室乃国之藩卫,多年内斗固然使皇权稳固独尊,却也削弱了自身羽翼。将来国家倘有动荡,或外敌入侵,或反民作乱,或有奸人欲行王莽、杨坚之事,积弱不振的宗室有能力捍卫李家统治吗?李治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于是又打算借这次封禅召集五位叔王、两位兄弟,将李显郑重托付给大家,便更加催促有司议定典礼。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吏部、太常、工部的不懈努力,封禅的准备终于完成,定于来年正月元日举行。李治悬着的心也总算踏实,只剩调养身体了。可是苍天似乎注定要与他作对,一次次击碎他的梦想,不停折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永淳元年十月,距封禅仅一个半月的时候,东突厥发生叛乱了!
车薄敢为,别人不敢为?东突厥有个小部落首领名叫阿史那骨笃禄,因不忿阿史那伏念投降唐朝,率领十七人出走,一路招揽流散部众,聚众至七百余人,占据黑沙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造反,并设立牙帐,自称颉跌利施可汗。更为可怕的是,阿史那骨笃禄身边还有一个厉害帮手——阿史那元珍。此人曾在单于都护府任官多年,熟悉中原风俗,尽知边塞虚实,举旗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岚州(今山西吕梁),一击得手,斩杀岚州刺史王德茂。此时朝廷处死伏念的恶劣影响开始显露,前番归顺朝廷的各部皆不心服,在攻陷岚州的激励下纷纷作乱,转眼间叛军便从七百人膨胀到十余万。
据说“骨笃禄”在突厥语中是快乐的意思,而他带给李治的却是痛苦,东西突厥起此彼伏相继为乱,按下葫芦起来瓢,何时是尽头?而依照落井下石的原则,吐蕃又要来趁火打劫了。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年仅十三岁,只是傀儡,军政大权握于噶尔氏家族手中。大相赞悉若得知骨笃禄造反喜不自胜,欲雪良非川之耻,又派俩弟弟分兵进犯,命噶尔赞婆取道北路,再攻河源军,噶尔钦陵走南路,入寇唐朝蜀地的柘、松、翼等州。
李治欲哭无泪,只要一准备封禅便有刀兵之灾,这已经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