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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履冰愁眉低头——从本心而论他与元万顷之辈并非同流,反倒与魏玄同、刘景先等人心思相近,并不希望女主擅政。无奈出身北门学士,已绑在中宫这条船上,只能随波逐流。
众人哑口无言之际,坐在远处的胡楚宾突然说话,那声音醉醺醺的:“既怕军队生变,那就把裴行俭和诸卫兵马都留下,不带他们去洛阳……”这位胡学士是个怪人,官瘾不大,酒瘾却不小,而且唯有喝了酒才能笔走龙蛇、文采飞扬,这等酒癖怎么能当大官?媚娘拉拢他的手段也很简单,不拘场合不拘礼数,上好的御酒敞开了随便喝,当初教训李贤那部《少阳正范》许多篇章就是胡楚宾酒后的大作。
这叫什么主意?媚娘知他又喝多了,一笑置之,可心下略加思忖,竟觉这醉鬼的话有理——对呀!既然军队不可靠、裴行俭有威胁,把他们扔在长安又何妨?难道他们还敢叛乱?
元万顷脑子甚快,马上和她想到一块了,建言道:“胡学士之言未为无理。军队调动皆听诏敕,诸卫留于长安,敢有异动便是造反。陛下指斥其罪、传檄讨之,顿时三军瓦解。”
“不错!”苗神客也来了精神,“陛下铲除无忌、参与封禅、修造佛窟皆在关东,人望甚深。到时候诸卫若有异动,陛下登高一呼,集诸州兵马不为难也。况国家财富仰给东南,关中粮草尚不能济,若截运河之水、断东南之粮,诸卫不战自溃。”
周思茂也道:“吐蕃屡屡犯边,陛下以此为辞,留军长安名正言顺,哪个敢不从?”
“哈哈哈……”武承嗣见众人计议已定,又来大献殷勤,“娘娘洪福无边,转危为安,此必天意所属,三军将士敢不听命?”
媚娘也庆幸地点点头:“大事可成。”
众人随之一片欢笑——南风既死,张华受诛;文明尚在,高允之幸。只要天后的权势稳固不失,哪怕换了皇帝他们也不至于被清算,而且前程还大有可为,岂能不乐?不过媚娘口中的“大事”和他们所认为的到底是不是一回事?此刻他们并没有意识到。
笑声未落,殿角处有个平和的声音道:“这办法恐怕不行。”
众人皆感意外,回头望去,见殿门处侍立一名亲卫,三十左右的年纪,低眉顺目相貌温婉——天后跟谋臣说话,哪有他插嘴的份?可如此机密会晤竟准他在殿门口侍立,必定也是天后信任之人。
武懿宗一见是他,笑了:“你何时来的?俺竟不知,一会儿到俺那儿喝两杯。真想不到,你小子也混出头了。”
媚娘见元万顷等人诧异,介绍道:“此乃小侄武三思,方入朝,先让他当几天侍卫,到了洛阳就封他官。”
既是天后亲侄,谁还敢不恭敬?万元顷连忙拱手:“失礼失礼。您说此计不妥,未知有何疏漏,恳请赐教。”
武三思虽是武元庆之子,又与武承嗣同岁,但因是庶出第三子,在武家地位不高,若非他俩哥哥武审思、武再思早亡,也轮不到先提拔他。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性情内敛、做事谨慎,读书也甚刻苦,果真秉承了名字里“三思”两字,与武承嗣等辈迥异。他先规规矩矩拱手还礼,才道:“列位莫忘,眼下正值荒旱。”
只这一句话,元万顷不寒而栗——旱灾不可怕,但朝廷已准关中百姓离乡觅食,恰是从长安到洛阳这一路。迁都队伍浩浩荡荡,上至二圣下至百官,还带着朝廷的印信珍宝,这一路怎能不带军队?万一有贼人作祟怎么办?百姓饿极了哄抢朝廷粮食又怎么办?天皇本就重病,万一受惊,驾崩在路上,天后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到那时长安留守之臣拥太子立刻即位,先前所有算计岂不全都落空?
众人渐渐都意识到难处,都笑不出来了。媚娘面沉似水,隔了好久才缓缓道:“天下本无万全之事,总要冒一冒险。我意已决,不带兵马东行,倒要看看苍天是否有意成全我武某人!”
这几人都知天后的脾气,一旦定计万无更改,可心下都觉忐忑。范履冰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社稷之重,岂能犯险?还是要筹划一个护驾之策。”
不带兵马如何护驾?
媚娘环顾在座愁眉苦脸的诸人,暗自摇头——不行!这帮人虽不乏智谋,却只能纸上谈兵、耍耍笔杆,做不成什么大事,终非是上品人物。想解决这个难题,必须求助真正的奇谋之士……
三、以盗制盗
御史台是朝廷中恩怨最多的官署,其职责是弹劾官员、肃正纲纪。长官御史大夫,正三品;副长官御史中丞,正四品下;下摄台、殿、察三院,台院受理冤讼奉诏审案,殿院纠察朝会时的百官礼仪。而相较这两院,察院更为重要,监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几乎全天下的官员都在其监管之下。
为此察院设置十五名监察御史,官阶从八品上。莫看这十五个人官职卑微,手中权力却甚大,出可巡察天下所有州县,入可弹劾朝廷一切官员;下至官衙小吏,上至宰相列卿,风闻言事不受罪责,议论忠奸职责所在。以小制大、以卑制尊,昔日显赫一时的褚遂良、李义府都曾栽在他们手上。更厉害的是,他们巡察州县一旦发现问题,可以上报朝廷暂时解除地方官权力,自己代理职务直至问题查清,那时就算三四品的大员也得老老实实听他们发落。
正因为御史台的权力大,又整天干弹劾人的工作,这里每人每天都是一副蓄势待发、如临大敌的架势。而且当朝廷出现派系党争时,监察御史也会被拉拢,充当各势力的斗争先锋,口沫横飞笔墨相搏,不亚于真刀真枪的战场!
然而这个是非之地最近却一团和气,非但没有惊天动地的弹劾,连官员的作风都变了,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和颜悦色,简直有点儿不正常。原因是心照不宣的,天后的势力实在太强了,强到监察已不起作用,任何对她那一派的弹劾都是徒劳,弹劾者非但不能匡正纲纪,还会引火烧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保住乌纱御史台之人只好当哑巴,就算弹劾地方官也得先查访清楚,唯恐拐弯抹角牵扯到中宫。仅仅如此也罢了,最近诠选竟把裴炎的外甥薛仲璋转任为监察御史,这还了得?首席宰相的亲戚天天在察院坐着,谁还敢随便讲话?万一哪句说错,传到宰相耳朵里岂不麻烦?虽说薛仲璋的任职完全是吏部安排,裴炎也没有袒护外甥的举动,可裴行俭都叫他整了,大家焉能不惧?凡事谨慎为妙,众御史也各有高招,正直者如李善感、张仁愿等人都请命出差,以巡视州县为名出去躲是非;油滑者如崔詧、鱼承晔等人则整日围着薛仲璋,恭维这位大外甥以图幸进。唯独一人不躲不避、不卑不亢,弹章照写、议论照发,那就是监察御史魏真宰。
论及此人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魏真宰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官宦家庭,虽凭借祖荫入弘文馆读书,但读到四十多岁还没混上一官半职,谁都以为他这辈子仕途没希望了。怎料四年前朝廷征讨吐蕃一场大败,损兵十余万,就在天皇宰相是战是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以布衣之身连上三疏,不但提议开放马禁积蓄战力,还帮二圣确定了坚守反击以待天时的战略。因他还是个白身,天皇授予秘书正字,不到两年又升任监察御史。魏真宰心里清楚,这位置也不会干多久,很快还会晋升——自信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圣眷颇深,更知道自己的才智不会被忽视。无论怎么勾心斗角、吹吹拍拍,朝廷终归离不开能办实事的人!所以他不屑于巴结宰相,反正二圣遇到棘手之事自会找他,何必低三下四弄个谄媚之名?
此刻崔詧、鱼承晔又在薛仲璋面前献殷勤,大谈裴炎救灾之事,魏真宰却在全神贯注写弹章。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关中大旱时荆州却在闹春汛,损失虽然不大,但荆州地方官未能及时赈济,惹得民怨沸腾,更有不法者趁乱抢劫财物。为此魏真宰写下奏章弹劾荆州长史,洋洋洒洒数百言,运笔如飞一挥而就,正搓着手检视有无疏漏,忽听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御史台来了贵客——内侍大宦官范云仙。
“范公公。”一见他进屋,薛仲璋、崔詧等人连忙起身。
范云仙理都不理,直奔魏真宰而去:“魏御史,近来可好?扰你值公了。”围观众人暗暗称奇,谁不知这阉人深受天后宠信,连宰相都要恭敬三分?竟跟一个八品官这般客气。
“劳您惦念。”魏真宰毫无受宠若惊之态,料到必是二圣有事,“有何差遣?”
范云仙笑呵呵道:“娘娘召你,在宣政殿等着呢。”
“好,现在就走。”魏真宰一时兴起,想耍耍身边那帮势利眼,“卑职正有一篇弹章,一并呈上吧。”说着抓起刚写完的弹劾书,还故意朝崔詧等人瞥了两眼。
崔詧脸都吓绿了——难道这是弹劾我的?
夏虫不可语冰,你们就在这儿慢慢害怕吧!魏真宰捻须而笑,趾高气扬出了御史台,随范云仙去见驾。百官私下议论,宁见天皇不见天后,没有人不怕天后的严厉,偏他魏真宰是个例外,既不畏惧又不依附——凭一身本事、满腹计谋换俸禄,多难的事来者不拒!
转眼来到宣政殿,施礼问安已毕,魏真宰先呈上弹章。媚娘也不客套,只略看了两眼便说:“准奏。”顺手往桌上一放,直截了当道:“找你来有件事相托。”
魏真宰也无废话:“愿闻其详。”
“再过数日圣驾将往东都,恐吐蕃异动,须留重兵守备长安。但若无军队护驾,又恐半途不测,你有何良策护卫圣驾?”
魏真宰微然一笑:“今吐蕃屡为黑齿常之、娄师德所败,良非川一役折兵近万,吞并西域也未全然得手,必不敢轻犯,陛下大可携军东行。不过……须防备的反倒是突厥复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突厥已与朝廷离心离德,再度叛乱是迟早的事。
媚娘不能将自己内心的算计对他明言,只道:“居安思危,有备无患。无论西戎北狄,总之还是留下重兵为妙,多多益善。”
魏真宰甚感诧异:“陛下究竟打算留多少兵马?”
媚娘没耐心跟他周旋,一字一顿道:“你听清楚了,除羽林军外一兵一卒不带。”
“什么?!”魏真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羽林军本是戍卫皇宫玄武门的部队,隶属于十六卫的左右威卫,贞观末年扩充至七个营,号称“飞骑”;至龙朔改制时正式从十六卫分离,另设左右羽林卫,每逢大朝执仗以为阶陛,皇帝出巡则夹道护卫,是为北衙禁军。这两卫虽名头响亮、装备精良,但总共不到两千人。东巡不是二圣两人,是把大半个朝廷迁到洛阳,仅嫔妃、宦官、宫女就有多少?还有百官贵胄及其部分家眷、仆役,而且带着天子宝玺、御用之物、朝廷各官署的印信文书,这么庞大的队伍怎能仅靠羽林军那点儿兵护卫?何况现在正值灾荒,一路上到处是避灾的百姓,虽说京畿之地,也不见得都是安善良民,莫说有贼滋扰,就是哄抢粮食也干系重大。天皇有病在身,万一惊驾,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天后。”魏真宰前趋一步请求添兵,“朝廷之重不可疏忽,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