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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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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忙。”媚娘示意他坐下,“还有两人未到,等……”

    话未说完,范云仙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哎哟娘娘!可真废不少劲儿,总算把他们带进宫了。”

    “还不请进来。”

    “是!”

    范履冰等四人甩脸望去,殿门处并肩走来两人,皆是布衣装束。一人年约四旬身材高大,白面长须相貌端正;另一人年纪稍轻瘦小枯干,却满脸嬉笑不拘小节,背着手溜达进来,这哪像入宫觐见,简直似在逛长安城西市。

    但随着两人走近,范履冰等人看清了二位面孔,不禁又站了起来——原来是多年不见的熟人啊!

    那白面长须者姓刘名祎之,常州人,其父刘子翼在隋朝任秘书监,颇享大名,贞观年间李世民曾召刘子翼再度入仕,但子翼以母亲老迈为由固辞不受,甘守林泉直至老母病逝,堪称大孝子,后在吴王李恪府担任功曹,迁著作郎、弘文馆直学士,参与修编《晋书》,于永徽年间去世。有其父必有其子,刘祎之同样以孝行著称,而文才更在其父之上,数年前已升任中书舍人。但顾念亲情这点他做得有点儿过了,他有个姐姐在宫中当女官,常年不得相见,有一次二圣出巡,李治命他回宫探望年迈的荣国夫人,他趁机私自谒见姐姐,被人揭发获罪流放。

    至于那个举动随便者,更是老熟人,便是曾解离合诗,却因一句“不知守鸭绿之险”而遭流放的洛阳才子元万顷。

    二人匆忙向媚娘大礼参拜:“草民叩见皇后陛下。”虽说蒙大赦而回,但两人的官都没了,如今只是平头百姓。

    “请起……”媚娘笑道,“听说带你们入宫挺麻烦啊。”

    元万顷从未见过皇后,却放荡不羁、心直口快,站起身满不客气道:“那帮侍卫也太不拿娘娘的话当回事啦!我们是您专门找来的,丹阳门那关还好过,光顺门横遮竖挡,多亏范公公为我们解释,这还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才放进皇城。”众人无不暗笑——不长记性!这些年流放之苦全白受,还是给二两朱砂就要开染坊!

    刘祎之态度恭谦得多:“我等不过一介白丁,宫廷侍卫详加讯问也在恪尽职守。”

    媚娘毫不啰唆,当即吩咐范云仙:“取宫中腰牌来,明日起诸位学士无需走光顺门,从西夹道过来,自右银台门直接入内廷,任何人不得阻拦。”说罢又朝二人一笑,“本宫大老远把你们赦回来,岂能让你们屈居白丁?”

    刘元二人顿时怔住——难道皇后促成大赦,就是为了我们俩?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但媚娘也乐得让他们感恩戴德,遂道:“刘祎之,本宫深知你是个贤良,流放你实在于心不忍。你当初所犯虽是小过,但朝廷内外有别,焉能私自谒见亲属?若是人人都学你,皇宫成了什么?故而严惩以儆效尤。”

    “臣明白……”

    “现在召你回来,中书舍人一时还不便复原,暂且在这里修书,另外我还有个更重要的差使交给你。我那一干皇子里我最中意的就是旭轮,如今他也渐渐长大了,身边正需德才兼备之人,我就把旭轮托付给你啦!你给他当侍读,好好教他学问。”说到这儿媚娘特意放缓语气,颇显温柔道,“只要你尽心辅佐我儿,我一定提携你,升你为王府司马,重归中书省也指日可待。你放心,你姐姐在宫里也很好,前几日我已晋升她为正五品尚功,一会儿我把她召来,你们见一面,这几年你流放在外她也很挂心……”

    刘祎之听到此处已泪水涟涟:“娘娘待我之恩天高地厚,臣自忖无以为报,必尽心竭力辅佐殷王千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抱定士为知己者死之心,决定把皇后对自己的厚恩回报到李旭轮身上。

    “无需言重……”媚娘扭头又看元万顷,笑道,“你这人好不识路数,洞察关隘自是好事,写到檄文里干什么?因你这一句话,险些难坏三军。”

    “唉!”元万顷搓搓手道,“我有个毛病,有本事不显露出来就憋得难受。”当着皇后之面自夸有才,也真亏他说得出口。

    “哈哈哈……”媚娘不但不恼,反而放声大笑,“好!本宫给你大展才能的机会。先在这里编书,我看你那个兵部主事也不要干了,去中书省当通事舍人吧。”

    兵部主事不过是从八品吏员,通事舍人却是从六品,传达令旨、内外启奏,实是进身之阶,这不是意外之喜吗?元万顷立时收起懒散的做派,叩首道:“多谢娘娘栽培。”

    “且慢……记得管住你那张嘴,今后身居中枢,再泄露机要可就不止是流放啦!”

    “是是是。”元万顷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我这臭嘴,以后一定长记性!”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好,各位皆请就座。”媚娘把手一摊,“本宫所编之书皆是内外朝训导所用,类乎《列女传》《臣轨》,还有些是我个人爱好,佛道诗文之类。料想对各位而言不过是牛鼎烹鸡,所需的参考书籍我已备在厢房,诸位要是疲倦可叫这十名宦官代笔,他们的书法倒还使得。诸位又不多拿俸禄,只是帮我一个忙,大可随便一些,平时仍在各处供职,闲暇之时过来便可,就是编上十年八年也不打紧,不过一定要保证这屋里每日都有人。至于所需之物不必委屈,除笔墨纸砚,若需饮食茶点只管向外面的小使索要……胡学士,我可给你备下好酒啦!敞开喝!”

    “啊?!”胡楚宾双眼放光——有吃有喝还有酒,这比弘文馆强多了,照这个待遇可真得编个十年八年的。

    书卷铺开,浓墨研好,六位高才之士就此雕龙,一切都有人伺候着,即便需要哪本书也不必自己取,只要随口吩咐一声,宦官自会去厢房寻来。媚娘也不走,坐在纱帐内一边浏览从宣政殿带来的奏疏,一边兴致盎然地观察他们。刚开始大伙儿儿还放不开,时候一久随便起来。范履冰年岁大了,老那么跪得直直的写字坚持不住,渐渐坐下了;胡楚宾半卷书录完,半壶酒也下去了,脸色红扑扑,双眼迷离;刘祎之初蒙大赦一路赶来,也实在疲乏了,打起哈欠;苗神客与周思茂运笔之余低声聊起天儿;元万顷更别提,早就屈臂往榻上一歪,把纸放地上信手划拉着——编《列女传》算什么难事?小菜一碟!

    媚娘把众人的形状瞧得清清楚楚,却也不加叱责,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她忽然起身走出了纱帐。六人各行其是,直到皇后走到近前才发觉,元万顷刚要起身坐好,却见皇后也不说话,将几份文书摆到他案头,继而又分送其他五人。元万顷不解何意,拿起一看:鸡林道行军副总管李谨行初战告捷状。

    饶是元万顷任性敢为,也吓得一哆嗦——这是官员奏疏啊!莫说自己还是一介草民,即便当了通事舍人也无权看,此乃宰相所司啊!

    其他五人也吓得跪倒在地。

    媚娘使个眼色,十名司墨宦官乃至范云仙都退了出去。她笑道:“怎么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臣等不敢……”

    “这有何不敢的?审阅奏疏乃本宫职责所在,现在本宫遇到不决之事,咨以列位。上命下从君命难违,岂不是顺理成章?”

    范履冰却道:“朝廷自有法度,臣官职卑微不敢僭越。”众人连忙附和。

    元万顷强笑道:“娘娘莫与我等玩笑,这等事我等实在不敢。”

    “不敢……是不敢,还是力有不逮?”媚娘眼珠一转,扭头瞪视着元万顷,“亏你自诩有本事,看两份奏疏也吓成这样。昔日陈胜一匹夫,尚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多大的官都是人当的,看来你不过是徒负虚名,不敢望宰相之项背,也就只配做个小小舍人。”

    元万顷吃葱吃蒜,就是不吃“姜”,闻听此言立刻直起身:“看!有什么不敢看的?人道郝处俊才智出众,我就不信这个邪,我若当了宰相岂不胜他十倍?”说罢拿起奏疏便读,一目十行不过片刻之工便把奏疏一摔,“哼!什么胜仗?高丽素善因城固守,如今新罗不过是故伎重施,不能克敌城池,这样的胜仗打一百场又复何益?而今之计乃是加派兵马扰敌之后,不妨就地差遣靺鞨、契丹等部,然后……”

    他滔滔不绝说着,众人见了不禁骇异——这厮卖弄才学不知轻重,到底还是僭越干政了!

    媚娘却听得很认真:“靺鞨前番串通新罗,今可为我所用?”

    “不难!此等部落不过见利行事,再者李谨行本就是靺鞨人,乃粟末八部首领突地稽之子,叫他拉拉老关系,靺鞨乃至契丹,没个不从的。”元万顷眉飞色舞,“这奏章里还提到,李谨行与高丽叛军激战于瓠芦河,新罗趁乱奇袭伐奴城,谨行之妻刘氏擐甲率众抵御,击退敌军。有这样的女中豪杰,还修什么《列女传》啊?娘娘何不加封其诰命,让天下人看看!”

    “好!”媚娘也豪气上涌,“军中既有刘氏一般的女将,我请圣上封她为燕国夫人。”

    这边话音刚落,胡楚宾也捧着奏疏道:“张文瓘提议晋升张楚金为刑部侍郎?哈哈哈……”他喝多了,糊里糊涂也跟着看起来,“张文瓘虽是个正人君子,此举也不免有营私之嫌。”

    “为何?”媚娘甚是关注。

    “呃!”胡楚宾打了个酒嗝,揉揉胸口道,“张楚金、张越石兄弟与张文瓘同出英公门下,如今李义琰又任中书侍郎,眼瞅着阎立本已病重致仕,将来能补宰相之任者必是义琰,再拉来个张楚金,这都是一根藤上的。”

    “阻他!”

    “不行啊。”苗神客打量着他那份奏疏,冷笑道,“英公留下的这一派人皆出于并州,圣上早年王封也自晋地起家,再说娘娘何尝不是并州人?圣上信任他们,视之如东宫旧臣,您可不要因此事跟圣上冲突,静观其变吧。这件事不算什么,我这桩才有趣,任命高真行之子高政为沛王典膳丞。才刚赦回几日就往皇子府里钻,准是郝处俊的主意。不过恐是他与沛王……”他说话留了三分——以众位宰相与李贤共事两年的交情,该任命必然事先沟通过,李贤答应要的。

    他虽不点透,以媚娘之聪慧岂猜不到?心内不禁一寒——好啊!我养的亲儿子,如今与我仇家勾勾搭搭,可恶至极!

    周思茂也接过话来:“而今这几位宰相,我看最先要失宠的绝非张文瓘、郝处俊,反而是潜邸出身的李敬玄。”

    “这又从何说起?”在媚娘看来,唯独能打交道的就是李敬玄,怎么他将要失宠呢?

    “李敬玄本出身寒微,与李义府倒有几分相似。可他偏偏与赵郡李氏联宗,也是家门不幸,他原配荥阳郑氏亡故,后续弦卢氏,去年也死了,如今又娶博陵崔氏之女。天下七望他足足占了四门,这样的影响力当今圣上恐不能见容。”

    苗神客不禁叹道:“其实李敬玄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只是权势在手便犯了糊涂,到底还是跟李义府是一类人物。昔日董思恭科举受贿,王德俭恃宠而娇,其实东宫出身的这些人也不过如此。贤良有了权也就未必贤了。”

    范履冰、刘祎之虽是处事慎重之人,眼见已有四人“下水”,也没法再硬顶下去。都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别人看自己不看,得罪皇后岂不大祸临头?没办法,也能硬着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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