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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老婆竟也成了堂而皇之的理由,这哪是朝廷大臣说出来的话?李治初闻之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略加思忖,军职调度绝非少常伯所能独自决定,这回答明显是虚言,究竟用意何在?他低头审视,见杨弘武一副正儿八经的严肃表情,顿时醒悟——谁是真正惧内之人?这话明显是讽谏!
杨弘武见皇帝已豁然,不禁笑了——当初怎么收长孙无忌的权,现在就该怎么收皇后的权,您才是真正的一国之主,岂能受制于妇人?趁着皇后有孕在身,赶快放手干吧!
“哈哈……”李治心领神会仰面大笑,爽快地将名册一合,“所拟人选一律准奏!杨爱卿但放宽心,大丈夫宠爱妻室不为过,然天下大事终非妇人所能裁夺,你就静观其变吧。”
乾封元年十二月,唐朝军队集结完毕,李治正式任命李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以司列少常伯郝处俊为副总管,薛仁贵、独孤卿云、李谨行、窦义积、郭待封、冯师本、辛文陵、纪及善等部连同早已先期出发的契苾何力、驻守百济的刘仁愿等水陆诸军皆听李调遣;河北诸州租赋也悉数供给辽东战场。锣鼓震天,铠甲映日,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自长安启程。
随着大军踏上征途,李治也来了干劲,他一扫先前颓然之态亲理朝政,新春之际还举行了他继位以来的第一次籍田礼,当然身怀有孕的媚娘不能随同参加。面对官员捧来的雕饰精美的铁犁,他断然拒绝:“天子亲耕乃为劝农,百姓所用农具岂能如此华丽?”于是改用普通的民间之物,仿佛故意显示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从未干过农活的李治连推九垄一气呵成,受到百官赞叹。
适逢左相窦德玄病逝、刘祥道年老致仕,李治又大刀阔斧改组政事堂,以西台侍郎戴至德、东台侍郎李安期、东台舍人张文瓘、司列少常伯赵仁本、司戎少常伯杨弘武并为同东西台三品。戴至德是贞观名相戴胄之子,其人沉默寡言却腹有机谋;李安期乃李德林之孙、李百药之子,隋唐两代名臣之后;张文瓘是李提拔起来的人,且颇敢进言;赵本仁监察御史起家,后在吏部任职多年,以严厉耿介著称;杨弘武与刘仁轨亲睦,其立场不言自明。很明显,这些人都不是皇后能左右的。
这个阵势摆出来,媚娘即便复出也无力影响朝局了!
二、三军将士
苏定方之死不仅令李治痛惜,事实上也影响了战争的整体形势。少了这员威风凛凛的名将,吐蕃自然不安分,就在李大军奔赴辽东时他们再次趁虚而入,侵袭唐朝剑南道辖下的生羌十二州,局势一度紧张。不过关键时刻上苍又一次眷顾大唐,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掌握吐蕃军政大权的禄东赞忽然去世,吐蕃匆忙收兵。
禄东赞自松赞干布时代就是吐蕃的谋主,这位佯装笑脸暗藏剑锋的厉害人物和大唐周旋二十多年,终于驾鹤西去,归为历史的一粒尘埃。在李治看来,吐蕃缺了这位宰相必然声势大挫,而且赞普(相当于国王)芒松芒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长期受制于臣下,此番必然要趁禄东赞之死争夺权力,吐蕃可能会陷入内部纷争,说不定也像高丽一样发生内乱一蹶不振呢!李治越想越高兴,决定放开手脚全力对付高丽。
在这个时候蓬莱宫又是一片欢腾,四十四岁的媚娘顺利生下一个孩子,这次终于是个女儿了。李治、媚娘大感欣慰——他们曾有过一个女儿,却因照顾不周不幸夭折,而那次丧女之痛又被他俩利用,硬说公主是王皇后害死的,借此掀起废后之议。事后孩子安葬于德业寺,两年前又赐封号为安定公主,加谥号曰“思”。谥法云“追悔前过曰思”,或许这是二人心中永远的痛,利用无辜幼小的灵魂去打击政敌,也是极不光彩的事。如今在四个儿子之外,他们又有了一个女儿,他俩决心要好好呵护这孩子,把以前亏欠安定公主的爱都加倍补偿在这个女儿身上。京中诸公主、王妃、命妇也都闻讯而来,向二圣贺喜,并给小公主送来礼物,那情形真比得了皇子还热闹!
二圣沉浸在得女的喜悦中时,东征战事有了初步进展——乾封二年九月,李大军包围高丽在辽东的前沿重镇新城(今辽宁抚顺北部),不分昼夜猛烈攻城。守军抵御不住开门投降,唐军顺势而进,连下十六座城。
泉男建大权刚刚到手,岂能坐视唐朝来夺地?立刻派遣大军攻击唐军,被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击退。但是当高侃所部推进至金山(今辽宁康平)一带时,遭遇高丽大军阻击,高侃兵少失利,被迫撤退,却遭高丽军追击。幸而关键时刻薛仁贵赶到,从侧翼攻击,高侃也回师反攻,双方展开殊死搏斗。
这是异常惨烈的一仗,唐军和高丽军都拿出了不要命的拼劲,但唐军拥有更为杰出的将领。薛仁贵昔日从一介兵长起家,白袍上阵,驻跸山大显神勇,获得李世民的拔擢;万年宫洪水之夜,攀上城楼报讯救驾,又赢得李治的青睐;显庆四年征战黑山,万军阵中生擒契丹酋长阿卜固;龙朔二年征讨叛乱的九姓铁勒,三箭射杀三名铁勒武士,令对手闻风丧胆,至今军中还传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的歌谣。薛仁贵绝对是唐军第一猛将,无愧“万人敌”之名。
在唐兵唐将的浴血拼杀下,高丽军最终崩溃,被斩首五万余人。唐军挟新胜之威,又连克南苏(今辽宁西丰)、木底(今辽宁新宾)、苍岩(今辽宁清原)三城,北路各部兵马顺利会师。
不过仗打到这个地步,唐军的损失同样不小,加上新得的城池尚需安排镇守,不得不放缓进军势头。此时南路也遇到问题,郭待封自率一部渡海,欲直趋平壤,李指派冯师本负责供给粮草,却不料冯师本船队于途中遭遇风暴,船只尽没,郭待封面临断炊之险,只得停止前进向李告援。更出人意料的是,驻守百济的刘仁愿行军迟缓,至今未与高丽交战,新罗王金法敏派出的军队也未见战果,整个南路军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身在长安的李治心急如焚,他深知历次东征失败与其说是被高丽打垮的,还不如说是拖垮的,僵持下去无疑又会走上师老兵疲的老路。于是他诏令调集更多兵马,齐向辽东赴援,但效果不理想。派往前线的已是精锐之师,剩下的将士普遍有畏难情绪。自显庆以来,国家四方征战十余年,虽然取得很大战果,伤亡也甚众,而且士兵待遇也大不如从前,加之以往屡屡对高丽用兵都落败而归,即便现在大占优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东依旧充满危险,许多人不愿再去。诏令颁布后许多在籍士兵躲藏起来,甚至于行军途中逃匿,不服从朝廷调遣。适逢天象异变,有彗星见于东北,又搞得人心惶惶,按儒家天人感应之说,李治只得引咎自责,避位离殿,减膳撤乐……
蓬莱宫西朝堂上气氛凝重,由于避位离殿,朝会只能在这里举行,战时事务纷乱,参加常朝的官员也甚多,挤挤插插的,这小朝堂根本坐不下,特意受召而来的一些小官只能在殿角站着。李治和几位宰相的脸色都很难看,坐于珠帘后的媚娘也没了往昔的风采,低着头默默想心事——她倒不是为战事发愁,而是为自己的处境。喜得女儿后重归朝堂,这时她才发现情势已大不一样,整个宰相班子都换了,刘仁轨为首的这群宰相配合李治牢牢把持政务,而她信任的许敬宗已是皓髯老朽,几乎不再上朝了,她对朝廷的影响已经大不如前。
而就在媚娘复出之际,李治以身体不适为名令太子李弘监国参政,并追赠儒家先贤颜回为太子少师、曾参为太子少保。这又在打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说李治身子一直不好,但这段时间打理奏疏、操持军务有条不紊,并未见什么大碍,这时候宣布太子参政,明显是防止另一个人插进来;而儒家先贤一向是反对女子干预政治的,这么一联系,其目的不是很明确吗?
不但如此,李治还做出了许多调整,把他东宫时的侍读李敬玄提拔为西台侍郎,旋而兼任宰相;将曾受李义府排挤的老臣卢承庆晋升为司刑太常伯(刑部尚书),并兼管官员考课;更有鉴于禄东赞已死,将担任安西都护的裴行俭调回京,任司文少卿(鸿胪少卿);而与此同时裴行俭的老冤家袁公瑜则大倒其霉,就在裴行俭回到长安不久后李治就借口其处理政务不当,将之贬出京城,令人称奇的是被贬之职是西州都督府长史,就是昔日裴行俭被贬出去当的那个官。
不过李治除在政务上不肯放手,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小公主出世后他每日对媚娘嘘寒问暖,还一再给荣国夫人赏赐,又晋升武敏之为正三品散骑常侍,给足了好处,弄得媚娘心里很矛盾——是该进一步谋求参政,还是就此本本分分回到妻子的角色上呢?情势完全变了,现在又该由她做出抉择了。
她暗自出神之际,李治突然操着阴沉的语气开了口:“高丽之役自先帝始,至今二十载,蕞尔小邑反复不顺,所耗军费无可胜计。今有隙一朝而定,省却多少麻烦。那些反战之人难道不想想,是毕其功于一役花费大,还是迁延下去消耗多?”
下面一阵肃然,看得出群臣都有些紧张,隔了片刻司戎太常伯姜恪出班奏对:“陛下息怒。愚者暗于成事,常人安于故俗,非具明君之远见。今大军已进,初战告捷,非致胜无以退,当诏告三军,激励士气,务速建奇功。”他乃先朝名将姜宝谊之子,也曾从军,随契苾何力征讨过铁勒,是坚定主战的一派。
“那是自然。”李治点点头,但愠色尚不见舒缓,“光劝谕、激励解决不了问题,朕看不治几个延误军情、惑乱军心之人的罪,也难抑不逞之徒!”他大袖一挥,“兵部,还有宪台的人!你们说说,近来可有沮我军心之徒?”
皇帝要杀鸡儆猴啦!姜恪一脸尴尬,他的下属和御史台的官员也面面相觑,似有互相推诿之意。最后站在殿角处的侍御史贾忠言走了出来,举笏道:“臣知一人,有过而误军情。”
“谁?”李治严厉地问。
贾忠言道:“此人名叫元万顷,洛阳人士,本是司戎之吏,现充辽东总管记室,为英公打理文书。”
“身犯何罪?”
“要说这元万顷也是有才之人,前番粮船遭遇海难,郭待封断粮受困,匆忙告求英公,又恐文书被敌截获,若高丽趁危而袭,则有全军覆没之险。于是他将紧急军情写成离合诗,需颠倒而读才能明白。英公得书不悟,当即大骂:‘军事方急,何以诗为?必斩之!’”
说到此处百官掩口而笑——郭待封乃是制科学综古今之人,文才自非等闲,李却是大老粗,给他写诗不是对牛弹琴吗?
“幸而元万顷在侧,解出诗意告知英公,这才火速调粮,解了郭待封燃眉之急。不过……”贾忠言还算厚道,先说功劳然后言过,多少有点儿回护之意,“英公因此重元万顷之才,又命他草写檄文与泉男建,壮我军之威,劝其投降。元万顷倒是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将兵戎利害写得明明白白,可言辞不谨,檄文中竟直接讥讽泉男建不晓兵略、不守冲要,‘不知守鸭绿之险’云云。男建得书而悟,回书曰‘谨奉教’,立刻在鸭绿江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