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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秀美。那坚实的城墙笔直耸拔;宽阔的大道全用青砖铺就,似乎连车轮扎上去的声音都显得浑厚肃穆;而在它遥远的身后,连绵起伏的邙山如一朵青莲般衬托着它,越发使它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武照不禁把头探出窗外,任微风吹拂秀发,昂首端详正中门洞上那庄严的“定鼎”二字。更惹人瞩目的是城门之上朱漆碧瓦的城楼,翼然上翘的斗拱飞檐如振翅翱翔的鸟雀……不!应该是凤凰,欲扶摇升天拥抱太阳。
这真是一条通天的道路吗?
“要进城了,才人坐稳。”旁边骑马的宦官提醒了一句。
这其实是委婉的责备,皇家女人怎好探头探脑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她只好悻悻落座,隔纱帘而望。马车驶过门洞,热闹的景象朦朦胧胧映在眼前。
洛阳与长安大不相同,长安彰显的是庄严,洛阳向世人展现的则是繁华。地处中原沃野,北倚邙山,南抵伊阙,东据虎牢,西有函谷,隋唐更创下汉魏未有之举,将一条滔滔洛水贯穿于城中,来了个“玉带围腰”。隋炀帝暴行累累,却也干了件造福万代的事,广开沟渠贯通南北,连天下水路为一脉。自从有大运河,淮南之盐、河南之粮、燕代之裘、巴蜀之锦、南海之珠无不纷呈洛阳。居天下之中,享天下之物,商贾杂会琳琅满目,鱼龙百戏歌舞升平。
鳞次栉比的房舍、熙熙攘攘的店铺、摩肩接踵的行人,一切都令武照感到新鲜,时而可见伽蓝精舍,善男信女香火正盛,缭缭香烟浮向云天。那些来往的人群,无论是乘坐牛车携着伴当的富贵之人,还是肩挑担子粗衣步行的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忽而一骑从车旁飘过,马上之人却是锦纱披肩、头戴幂篱的窈窕女子。
武照目光炯炯,追索那骑马娇娘的身影,心下颇为欣羡——若能似她这般策马独行优游闹市,何等潇洒?看到此处她再耐不住激动,哪管宦官阻拦,一把掀起车帘,朝着嬉笑的路人挥舞锦帕。
葳蕤安车马蹄儿忙,谁家新贵如此妖娆?碧纱如叶,锦帕如蝶,肤若凝脂,面若春霞,好一朵含苞待放压倒群芳的牡丹花!来往行人见这娇娘含笑招手,早瞧得痴了。翩翩少年驻马回眸,达官贵人凭轼而望,行商小贩挑子落地,耄耋老叟捻须愧叹,便是出家僧道也心生彷徨……男女老少都带着善意的微笑,也向她挥手致意。
仅仅这一瞬,长安、利州、扬州,武照将所有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通通抛于脑后,她已疯狂地爱上这座城市。
是啊,洛阳对她而言太不一般,她外祖父创造了这座繁华都市,她父亲曾挥洒汗水参与建造,她堂舅又在这儿当都督,而她自己也将在这里与天子邂逅,迎接崭新的命运。
回溯在文水度过的两年岁月,她切身体会到家乡何等贫瘠。然而父亲就是从那个穷乡僻壤走出来,不但来到这个世上最繁华的都市,而且赢得功名富贵。转眼间,浮华已逝,但她却循着父亲的脚步再次踏上宫廷之路,难道这不是上天对武家的眷顾?
见天子庸知非福!
武照深信,如果父亲能赢,她同样可以成功。那一刻,舍我其谁的自信充斥了她稚嫩的胸膛……
四、宫苑深深
入宫头一天与其说是忙碌,还不如说昏天黑地。
天津桥下洛水潺潺,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光芒,把金碧辉煌的洛阳皇宫映衬得如人间仙境。而武照还来不及欣赏马车已奔驰而过,停在一座宏伟的宫门前,她透过朦胧纱帘望去,却见一队士兵阻住去路。这些人比当年父亲手下的兵威风多了,顶盔掼甲,肋下佩刀,身背弓箭;雪白的箭羽在风中微微颤动,乌黑的铠甲泛着油亮亮的光。几个腰板挺拔一脸傲慢的宦官霎时矮了半截,忙不迭下马向带兵的施礼。
那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将,花白胡须散满胸膛,身材高大膀阔腰圆,头戴缨盔身披红袍。武照离得甚远也不知他们说什么,只隐约听宦官称那人“张将军”,继而士兵大踏步走过来,围着车上下打量。
武照忙掩住车帘转过头去,却听一个深沉的声音道:“宫中规矩,末将必须查看,得罪啦!”话音未落车帘已被掀起,张将军的面孔在窗口一闪。那是一张黝黑的脸庞,左额到唇边还有一道殷红的刀疤,目光尖锐满含机警,甚至可说是狰狞。
武照再刚强,乍逢此景也险些惊出声,却见车帘轻轻一拂随即垂下,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又觉身下颤动,马车已继续前行。武元爽急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哥哥只能送到这儿,妹子多珍重,日后得宠莫忘了……”
“宫门前不得喧哗!”话未说完已被张将军喝止。
转眼间万籁俱静,市井的嘈杂、士兵的呼喝声都不见了,连宦官也不再交谈,只有车轮吱呀呀地轧过青砖。武照心情不禁凝重,如此寂静,这就是皇宫吗?又往外张望,不但武元爽,一路相随的使者和卫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这辆马车孤零零行进。
皇宫当真广大,数不清的殿阁虽大小不同,猛一眼看去似乎都差不多。洛阳尚且如此,长安真不知什么样子,武照方才还酝酿于心的那股傲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有些担心,以后若没有宦官领着只怕要迷路。方思及此马车又缓缓停下,武照唯恐又有卫兵,缩在车内不敢做声,许久才听宦官呵呵笑道:“武才人,您真是尊驾难请,还不下车?”
武照悬着的心这才落定,憋闷这些日子早有些烦了,忙蹿出车厢纵身跳下轼木;刚刚落定,便听左右有人发笑,抬起头来——这才见车前站定六七个女子。这些女子与她年纪仿佛,也穿着衫纱裙,却不及自己身上的精致,想必是普通宫女吧?
宫女宦官很诧异,早听说这新来的武才人是公爵之女,哪料这么孟浪?但人家毕竟是五品嫔御,忙低头忍住笑。武照自知被笑话,忙思忖母亲平日所授,摆出一副端庄的姿态。
有个年长宦官微微欠身:“武才人,请吧。”
武照如坠五里雾中,却不愿叫人小觑,也不屑开口询问去处,这当口唯有不言不语故作深沉,挺胸抬头随着往前走,心下却暗叫惭愧——哎哟哟,原来穿过这道门才是内廷!
入了后庭便不似先前,草木幽然亭台叠翠,但领路的宦官却专循偏僻小道绕过重重殿阁,七拐八绕转向东去,武照不解也不便多问,唯恐开口露怯,只目不斜视款步而行,但恨无缘一观各处景致;走了好一阵,来到一院落,见匾额处写着“尚宫局”三字。
老宦官还算恭敬,请她入内歇息,转身便没了踪影。武照四顾,这地方虽有翠帐熏香,却活似爹爹生前公干的衙门,一丈宽的几案上摆着文书笔墨,两列绣榻摆得整整齐齐。几个为她捧着包裹的宫女都悄然立于阶下,不敢越雷池一步,可她们眼睛都不约而同注视着她。
武照一抬头,与众人目光相接,宫女纷纷低眉顺目;不过一刹那间,武照已看清她们的神色,是欣羡,是渴望,甚至怨望,是自己有一身绫罗五钿的漂亮衣服,而她们没有——她平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是嫉妒,而被人嫉妒又是何等难以言喻的滋味。
“才人远道劳苦,休息片刻吧。”或许宫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轻声建议道。
武照依言刚刚落座就见屏风后转出一人,乌纱幞头,绯红长袍,显然是官员;欲起身躲避,转念一想,绯袍乃五品官服,我也是五品才人,自今以后我还是皇帝身边近人,犯得着避一个官吗?想至此竟安然落座整理裙摆。
那官员见状也很惊讶——她掌管宫中诸事十余年,还没见过哪个刚入宫的女子如此桀骜。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位姐姐可是武才人?”
武照故作矜持,却听这声呼唤轻柔绵软,抬头细观,才知这官竟也是女子,不过薄施胭粉淡扫蛾眉,一身男人装扮;看年岁约摸三十上下,口称“姐姐”乃客套之意。武照连忙起身,却不知如何称呼,轻轻道个万福。
女官平礼相还:“尚宫姜氏,欢迎武才人。”尚宫、尚仪、尚服、尚寝、尚功是为六局,掌管后宫诸事,长官由女子担当,当今天子起自藩王,六局诸女官多是昔日秦王府有身份的婢女。尚宫与才人品级相同,所以平礼相见。
“多谢。”武照虽听使者宦官念叨不少,却也记不得这宫中那么多的规矩,呆立在那里。
姜尚宫微微一笑,从案头拿起卷文册:“才人天生丽质,我自然信得过,不过验明正身是宫中规矩,还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武照淡然相对。
“你是应国公武士彟之女吗?”
“是。”
“你母贵姓,出自何门?”
“我娘亲姓杨,乃隋始安侯杨达之女。”
问来问去都是祖上官爵、家中亲眷等事,甚为琐碎。良久姜尚宫才放下文册:“有劳了。一会儿有人带你去沐浴更衣,今日……”
“皇上在哪儿?我要见皇上。”
姜尚宫一阵诧异:“皇上岂是轻易见得的?”
“我入宫不就是为了陪伴皇上吗?”武照说得理直气壮。
姜尚宫笑了:“皇帝身负社稷之重,岂能时时在后宫,若无传召就算贵妃也见不到的。”
“皇帝无人陪伴,不孤单吗?”
“哪里会孤单?全天下的人都想陪伴他……”说到此处,姜尚宫不再与她对视,扭头望着薰烟缭绕的香炉。
武照见她的笑容似乎透着凄楚无奈,却不明白为什么。隔了片刻姜尚宫才回过头来:“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在掖庭屈就一晚,我会派两个宫女照顾你,来日见过淑妃娘娘,再安排住处。”
“淑妃?”
“自从文德皇后过世,后宫诸事皆由淑妃娘娘主持,明天你就见到了。”姜尚宫有礼有节,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搪塞的味道——武家女儿太好多问,在这后宫里多嘴多舌可没好处。
那个老宦官又出现了,招呼她跟着走,出了尚宫局三拐两绕又到一处院落,只见庭院宽阔却没有正堂,院中遍植花卉,四周都是低矮的小房,黄杨木板隔成一间一间的,虽说不上简陋,却也十分局促,简直像鸟雀栖息的小窝。这院里至少住着几十人吧?当武照走上回廊时那数不清的窗口露出一张张宫女的面庞,悄然向她注视,那眼神跟方才堂下的那几个宫女一样。
最终她也被送入一间这样的小屋,里面当真简陋得紧,除了床榻和一套低矮的桌凳什么都没有;墙壁就是不加装饰的清水木板,墙角有一只洗澡的大木桶,隔壁说话声音大些都听得见。宦官一再解释:“才人只在此住一晚,来日见过娘娘便可另迁新居。”伺候她的宫女也来了,就是最寻常的宫中女子,一看就是临时抓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武照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宦官招呼人打来一桶桶清水:“武才人,请沐浴更衣。”
“我有些倦了,过会儿再说吧。”武照没好气道。
老宦官却不容她回绝:“净身洁体是宫中的规矩。”又催促那两个宫女,“你们还不伺候才人?”
武照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他们七手八脚剥去衣衫,抱进大木桶。武照自记事以来除了母亲和姐妹从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