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们村有户人家,夫妻二人,耕种之余婆娘织些绢,汉子拿到集上卖。不料一伙无赖从旁窥伺,觉他朴实可欺,凑上要抢他的绢。领头的无赖见汉子脸长,一把揪住,浑赖他偷了自家的驴鞍。汉子说家中无驴,怎会要你鞍子?无赖却道,他偷驴鞍装了自己下巴,说罢夺了他绢,还假装要去见官。那汉子见人多势众招惹不起,只得赔礼道歉,眼睁睁看着无赖把绢拿走。婆娘见他空手而归岂得不问?汉子原原本本说了,婆娘听了跺脚大骂,‘你这糊涂鬼,驴鞍怎做得下巴?见官又如何?岂能把我辛辛苦苦织的绢白给人?’汉子听罢当即给了婆娘一耳光,反骂她不晓事。”
“这是为何?”众人都不解。
李饮了口酒才道:“当官的吃贿赂,汉子的绢已叫人抢去了,人家有的孝敬,他却掏不出钱。万一那官恼他无钱,岂不要割他下巴查验?”
“哈哈哈……”随着君臣一阵响彻宫殿的爆笑,大家痛饮一杯,这场宴会也尽欢结束。
媚娘伴着李治回到甘露殿,挥退宦官宫女,两人并坐窗边,仰望满天繁星。他夫妻许久不曾这般静谧独处,媚娘觉得甚是温馨,懒懒依偎李治肩头。不过李治却没什么惬意之感,遥望星空感叹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言之易,行之难啊!”
“雉奴……”媚娘呼唤着他的小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我看你近来精神不好,过于劳苦了吧?”
李治点点头,他胸中实是藏着一丝失落——舅父一党固然铲除,但勇于肩负社稷的臣子也没了,现在他真正站到无可争议的权力巅峰上了,却又变得无比孤独。
媚娘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不如把李义府召回来吧。”
“唉……”李治喟然叹息。他焉能不知媚娘的私心?其实两月前他已责令礼部侍郎孔志约、著作郎杨仁卿、太子洗马史元道、太常丞吕才等十二人重修《氏族志》,大体原则也告诉他们了。可昔日先帝修编此书,仅是贬低山东诸族,委派的还是权威赫赫的高士廉,最后依然饱受非议。而今山东山西一起动,论官排位推倒重来,几乎得罪全天下所有旧贵族,这口黑锅谁愿意替皇帝背?反正不就是修书嘛,修一年两年也是它,修十年八年也是它,皇帝催急大不了自认无能、引咎辞职,还能因此治个死罪?不过搪塞敷衍罢了。还真别说,当今天下敢捅那么大娄子的人,或许只有浑身虱子不怕咬的李义府。
他对媚娘也不隐瞒:“我知你想自抬身价,其实我又何尝不想一劳永逸?李义府固然能办事,但是贪赃纳贿,玷污朝堂,名声……”话说一半他顿住了——名声?如今他还讲得起“名声”二字吗?昔日他曾以父皇弑兄、杀弟、囚父、屠侄为耻,可现在他的双手何尝不是沾满鲜血?当初也嫌许敬宗名声不好,如今不也身居宰辅之位?加之他和媚娘的事天下已无人不知,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雉奴早已不是那个白璧无瑕的雉奴了。
媚娘戏谑地戳了他脑门一下:“你呀,何故自苦?而今国之疆域大胜于先朝,财富仓储胜于先朝,文教兴盛更远非贞观时所能比。你又何必求全责备?李义府固然贪贿,何尝不可用?桓公越礼,管仲筑台;秦皇好宫室,李斯督营造,用这等人还可分谤呢。天下百姓都会说,皇帝分明是好皇帝,唯宰相贪酷不德。换言之,即便真有德才兼备、完美无瑕之人,你敢放心任用吗?”这倒是直触李治之心——隐忍这么多年,胸中千沟万壑,亲舅舅都不信任,普天之下还能信任谁?臣子声望太高便会震主,这教训太深刻了!
天子自诩上天之子,其实又如何?不过两只眼、两只手,能看到多少?能做多少?归根结底要依托臣子。凡事有得必有失,贵族当政虽专横跋扈危及皇权,但他们家资豪富又爱脸面,极少有贪贿之事;如今准许寒门之士身登高位,对皇权的威胁固然消除,却添了贪酷之病。权臣是彻底埋进历史尘埃了,贪官又登堂入室,终结一个麻烦,又造出一个新麻烦,世事坎坷哪有个完啊!
媚娘一把搂住李治脖子,越发亲昵道:“就把李义府调回来吧,让他处置杂务。你也省得太操劳,咱们还可到处走走……好不好?”她摇晃着李治肩膀,便似撒娇一般,仿佛要的不是一个宰相,而是一件开心解闷之物——胆子越练越大,当初方涉朝廷人事时她还小心翼翼,如今已全然不把后宫干政的禁忌当回事!
李治将媚娘紧紧揽入怀中。对他而言如果世上还剩一个可以信赖之人,那便是怀里这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也有私心,甚至可说胆大妄为,但所谋者不过是稳固地位、邀取宠爱,而这恰恰证明了她在乎自己,想和自己厮守终生。李治一直承认,媚娘比他坚强得多、自信得多,也现实得多,若没有媚娘他可能连直面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好,听你的。”李治轻轻合上眼,吻着她的秀发喃喃道……
就这样,李义府又被调归朝廷,而且一回来就担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再度跻身宰相行列。身在横州的杜正伦闻听此讯愤恨不已,不久便抱恨而亡!
二。荣归故里
李义府被贬一年多,丝毫未改张扬的个性,刚回到朝廷就爆出一件大案。他举报中书舍人李崇德曾与长孙氏私下交通,是谋逆一党。李治虽不免有些怀疑,但出于除恶务尽的考虑,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当即将李崇德拿下,没过几日就拷死狱中。
群臣对此颇多议论,因为这个李崇德是改组中枢后升任舍人的,还是李义府自己提拔的,怎会与无忌一党?这哪里是举报,分明是杀鸡儆猴,重塑权威,震慑百官啊!
李义府此次咸鱼翻生是借皇后之力,因而对媚娘俯首帖耳,立刻包揽重修《氏族志》之事。许敬宗也很满意,虽然辛茂将死后许圉师任检校侍中,但现在帮手回来了,他俩联手势力稳占上风,在军中还有他推荐的苏定方大显神威,地位自然稳固不摇。
自从乌海之败、副相战死,吐蕃恨透了大唐,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怂恿铁勒思结部首领都曼举兵反唐。李治得到消息,再次祭出法宝苏定方,命其统军征讨。苏定方在获悉都曼叛军屯于马头川之后,当即挑选三千铁骑,一日一夜奔袭三百里,直逼叛军大本营。都曼仓促应战大败亏输,退守营垒;哪知唐军大队人马陆续到达,困了个水泄不通,都曼无计可施,勉强抵抗到傍晚只得出营投降——苏定方仅凭一次交锋便将大祸消弭于无形,可谓用兵如神!
与此同时对高丽的战斗也接连得胜。梁建方、契苾何力等部大败高丽军于横山(今辽宁华表山)。薛仁贵手持弓箭,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所过之处百发百中,杀得敌人望风披靡。继而又征依附于高丽的契丹大贺部,薛仁贵再展神威,率兵长驱直入,于万马军中生擒契丹首领阿卜固。
李治自然欢喜,决定在洛阳修建合璧宫,带着媚娘再度东巡。在出行前他们夫妻又做出一件古所未有之事——为年仅八岁的皇太子李弘举行加冠礼,并令其留守京师、监国摄政。
依照古制,男子二十岁元服,后世有所提前,天子之家多为十二而冠,八岁未免太早,况且小孩子如何监国理政?李治用心良苦,他自己便因入主东宫太晚,默默无闻、不为人知,才被权臣制约多年,可不想叫儿子再吃这亏。他要及早在臣民心目中树立李弘的威望,所谓监国只不过是挂个头衔,留守事务自有有司官员酌情处置,大事则随时奏报圣驾,许敬宗、李义府、许圉师等人就跟在身边。
不过想法虽美,实际执行起来却出了问题。李治、媚娘刚启程,还没走到潼关,宦官王君德快马赶来:“太子思念双亲,啼哭不止,百官急得团团转,保傅乳母怎么哄劝都不顶用,这可如何是好?”夫妻俩哭笑不得,只好派人将李弘接来,干脆也别监国了,带着孩子痛痛快快玩一趟吧!
显庆五年正月,圣驾到达东都;不几日苏定方押解都曼、薛仁贵押解阿卜固,双双献俘于洛阳宫。两员大将顶盔掼甲屹立乾阳殿前,宛如两根擎天柱,李治依旧以天下共主的宽宏姿态赦免了两位首领,晋升苏定方为左武卫大将军,加实封三百户;薛仁贵为左武卫将军,封河东县男。整个洛阳上至皇宫、下至民坊,载歌载舞欢庆三日,禁苑合璧宫的工程也随即开始。
在这欢庆的气氛中,媚娘又向李治提出一个请求——希望皇帝能驾幸她的家乡并州。
项羽有云:“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武媚虽是女流,却颇具楚霸王的气魄。其实她小时候随父母旅居蜀中、荆楚,唯独父亲过世后在并州住过三载,继而便入宫当才人。而那三年恰恰是她寄居异母兄长檐下,饱受命运摧残却无力反抗的时候。如今她的命运天翻地覆,一定要荣归故里,让并州的父老乡亲看看,当初那个受委屈的小姑娘现在已成为普天之下最高贵的女人!
从古至今哪有皇帝陪后妃回娘家的道理?可是李治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其实衣锦还乡的岂独媚娘一人?昔日李渊就是在并州举兵,始开大唐帝业的;而李治当太子前的爵位就是晋王,曾遥领并州大都督,并州可说是他的根基之地。所以无论从大唐社稷而言,还是就李治个人经历而言,驾临并州也称得上是荣归故里。
还有一个人很高兴,也是衣锦还乡,那便是司空李。昔日李受命抗拒突厥,驻守并州十六年,被李世民誉为“国之长城”。李治遥领并州大都督也由他担任长史,他在那儿有极高的威望和深厚的人脉,尤其曾引汾水、修晋渠,深得百姓爱戴——李看似与世无争,是个朴实的粗人,但心机着实不浅。除了太原县尉出身的李义琰,他推举的明经张文瓘、孝廉张楚金如今也都在京任职,再之他军旅半生的那些部下将领几乎形成了一个“并州党”。只不过李处事沉稳低调,加之皇帝曾遥领并州都督,因而这些人都隐于皇帝羽翼下,极少有人能意识到李的强大权势。持盈保泰,深藏不露,这便是李的大智慧。
皇帝、皇后、司空都欲衣锦还乡,这趟并州焉能不去?
趁着二月春光,李治驾幸并州,一路上百花盛开风光旖旎,媚娘实在太兴奋了,让李弘坐到自己身边,给儿子讲述自己小时的故事;而且她还派人快马赶到长安,将此事告诉了母亲和姐姐。杨夫人也是性情中人,早就想在武氏亲戚面前炫耀一下,有此良机哪还坐得住?竟不顾八十岁高龄,在武顺陪同下也赶到并州。
李治见媚娘母女高兴,索性颁下命令,将文水武氏族人连同故旧邻里都召到晋阳宫,在后殿中举行盛大宴会。
晋阳宫,这座传奇的宫殿曾发生过许多故事,最早曾是北齐开创者高欢的避暑之地,后来成为别都;隋朝两度扩建,隋炀帝曾为此宫大花心思,不料最后却为人做嫁衣,李渊、李世民父子正是在这里与担任宫监的裴寂酝酿出举事的阴谋;而今帝王家的大门竟然又为贩卖木材起家的武氏一族敞开。
因为武元庆、武元爽、武惟良已被贬谪,武志元、武怀运等也都在京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