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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明天给他说点慧者潜锋芒的故事?不太好,这小子都把春秋左传读得滚瓜烂熟了,哪能不懂这个的道理。
唉,道理都懂了还这样,那就是『性』格了。唉,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
怎么办呢?
对了,要不给他定门亲事?男孩子嘛,有个妻子后就懂得稳重了;哪怕是未过门的,也能在形式上提醒他有了份责任不是!嗯,就是这样。
陈太公眉『毛』一扬,松开了眉心紧锁的川字。
咦,今天他带回来的小姑娘,看着相貌还不错,要不就给他当个婢女吧!十二岁了,该准备一下了,也许过个几年,老夫就能抱孙子了也不定。
二弟当年不就是才十五岁就有了子恪了!至于身份嘛,婢生子就婢生子吧,陈家人丁不旺,不计较了。
啊,婢生子!
陈太公的眉心又紧锁了。
老夫怎么忘了,恒儿的生母就是个丫鬟!要继承陈家两百多年声誉的家主,生母怎么能是婢女!
残月东移,夜『色』也越来越深了。
第二天的清晨,陈伯就被叫进了主宅,然后捧着陈太公亲手写的一堆名刺走出来,安排了一堆人忙碌着给送出去。
咦,家里是要办什么喜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早起练武归来的小陈恒很惊奇,凑到跟前一看,却发现几乎己吾所有的豪强大户都被邀请了,连县令都不放过。
我的天啊,不逢年不过节不办寿不婚庆的,阿父邀请那么多人来家里干嘛?小陈恒一脑门疑问,忍不住问了声,“陈伯,家里是要办什么喜事吗?”
“回小家主,老仆也不清楚。家主刚就交代了今日之内必须把名刺送到。”
额,好吧,我还是直接去问阿父吧。小陈恒不再打扰陈伯的忙碌,脚步轻快的走进了陈太公的房间,“阿父。。。”
“呵呵,是恒儿啊,练武回来了?一身汗也不先洗洗!”陈太公打断了儿子的话,还伸手用袖子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下人备好吃食没?”
练武后泡个澡再吃饭,已经成为小陈恒的习惯了。
“孩儿现在还不饿,等下在吃。”小陈恒也呵呵了一声,“阿父,家里是要办什么喜事吗?我刚看到陈伯。。。”
“恒儿,”陈太公摆了摆手,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一脸肃然,“你杂书看得多,为父问你,《战国策·赵策》中《秦围赵之邯郸》,周天子责问齐威王的故事还记得吗?”
第十九章、古之恶来()
咦?什么个情况,一大早的考教学问,这跟邀请世家有关系吗?
小陈恒有点懵比,一时间忘了回答。
“嗯?是没读过吗,还是想不起来了?”陈太公声音幽幽,又问了一次。
“啊,孩儿读过,也记得。书上是这样说的:周烈王崩,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斫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尔母婢也!’”
小陈张口就把出典故背出来,然后就顿了顿,脸『色』一变,看着陈太公满脸的严肃,不禁轻声唤了一声,“阿父。。。”
“唉。”陈太公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儿子的脑袋上『揉』了『揉』,便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堂前,看着忙忙碌碌的陈家奴仆们,看着扎根了两百多年的陈家。
“河东卫氏,传承了三百多年了,在我大汉也算是四海知名的大世家了。但偶尔的,还有人骂说是奴仆之家。恒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太公声音有些凄然,如同玉门关外的杨柳之怨春风。
小陈恒低着头走到父亲身侧,“孩儿知道。”
河东卫氏传承于故汉大将军卫青,本人是私生子,长大后成为长公主的骑奴,虽然后来位极人臣,封长平侯尚公主,但依然摆脱不了卑微的出身。
“你知道就好。作为陈家未来的家主,你也应该要知道、必须知道。”
陈太公的手又放在了小陈恒的头上,“恒儿,你阿母是个丫鬟,这不是你的错。但我们陈家传承两百多年,家主不能是个婢生子啊。”
小陈恒心有所悟,所以鼻子在慢慢变酸,有些晶莹在眼睛里汇聚。
他昂起了头,看着满头华发、满脸皱纹纵横的老父,“所以阿父,您请己吾的世家来就是为了。。。”
“对。”陈太公笑着点了点头,他对儿子能举一反三的聪慧老怀甚慰,“恒儿,阿父就剩下你一个孩子了,陈家必须由你来继承。”
说到这里,陈太公收起了笑脸,眼神里还闪过了一丝悲伤,“阿父老了,看不了你多久了,也只能为你做这点事了。。。”
凝聚在小陈恒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他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但抑制不住颤抖的双肩。
他知道了陈太公要做什么。
他的老父,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老父,一生注重名节爱惜羽『毛』的老父,为了让他摆脱婢生子的身份,将在己吾豪强世家的见证下,娶他的生母为妻!
六十好几的人,当过一郡主薄的士人,娶一个丫鬟为妻,还是冥婚,传出去了定然沦为笑柄,让人鄙视上百年。
晚节不保啊!但陈太公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做了。
为了儿子未来的名望,放弃了自己的名声,甘愿被踩在了陈留郡所有人的脚下。
“阿父,孩儿不孝。。。”
小陈恒跪在了地上,把脑袋贴在了地上,随着说话的声音,终于放肆的宣泄了哭声。
陈太公也跪坐了下来,轻轻的拍着儿子的背,“恒儿莫哭,莫哭,这不是你的错,阿父也是自愿的。他日你能传下陈家血脉,让祖宗不断了血食,就是对阿父最好的报答了。。。”
小陈恒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他先是给陈太公磕了个头,然后郑重的坐直的身子,看着老父的眼睛,一字一顿。
“从今日起,孩儿必当勤读经书,日后和大父一样当上两千石的郡守,为我陈家再续诗书传家之声誉!而且我陈家也必然根深叶茂,子孙繁盛,代代传承不息!”
声音依然是未长喉结的少年稚嫩,却掷地有声。
“好!好!好!”
陈太公连声说了三个好字,老眼瞬间朦胧一片。浑浊的泪水划过满脸的皱纹,滴落在了堂前的土壤里,滋润了陈家未来的希望。
虽说小陈恒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成为了陈家的小家主,但即使生活了十二年,他的心里依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前世之人。
他努力的目标,只不过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活下去,滋润的活下去。而如今,陈太公用『舔』犊之情、无疆的父爱、无怨无悔的付出,让他彻底接受了现在的身份。
他从这一刻开始,终于让自己从心底里融入了这个时代,终于把自己当成了陈家少主,承担起传承陈家的命运。
三日后的黄昏,陈家乌堡内张灯结彩。
陈太公在己吾所有豪强大户、世家望族的诧异眼光中,将陈恒生母的牌位,放进了陈家的祠堂中。为小陈恒的身份正了名,让自己的名声扫了地。
岁月匆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知不觉已经是年末。
寒冬里难得好天气,阳光暖暖的落在身上,总能让人想起惬意生活的美好。
陈家乌堡内的主宅庭院里,陈太公半倚半躺在四轮小车上,膝上盖着厚厚狐皮大氅,惬意的眯着眼睛晒太阳。
而他的身边,背着手拿着一卷经书的小陈恒,用正经历变声期的嗓子,背诵着《尚书》。时不时的,陈太公也会打断他,纠正一些错误或者问一些章句上的相关释义。
父解『惑』,子勤学,场面很温馨,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进来主宅的人是典韦,在陈家当护院头子七年的他,已经获得不必通报的资格。只见他脸上有淡淡的悲戚之『色』,虎目却含着煞气,驱步来到陈太公面前便跪了下来。
“陈太公,某想辞去护院一职,还请您恕某忘恩负义。”他把脑袋的伏在了地上,声音里有些哽咽,有点愧疚。
“嗯?”
陈太公睁大了微眯着的眼睛,脸『色』诧异非常,一旁站着的小陈恒也很惊讶。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两父子都把典韦当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陈家人。
连刚满七岁的小虎头典满,陈太公都特意安排了个先生教识字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可不是泥腿子能享受的专利。
而如今典韦二话不说就直接请罪,要放弃一切离去,说明已经有什么事情发生。
陈太公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典大个,有事起来说。你护卫陈家这么多年了,也不是外人了。”
而小陈恒直接走过来,伸手拉着典韦比他大腿都粗的胳膊,“典大个,你先起来吧。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上点忙。”
其实小陈恒已经猜到了典韦辞去护院的原因了,前一世的记忆并没有淡忘多少。而站起身子的典韦,在叙说中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典韦有一位发小,姓刘,虽然同样是泥腿子出身,却是家境稍丰,温饱无忧。
两个人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日子里,姓刘的小子没少从家里私下带点口粮给典韦,一个窝头头,一块麦饼等等。不是什么好吃食,却能救济小伙伴越来越能吃的肚皮。
都说饿着肚子的时候,给口吃的就是天大的恩惠。当年依旧是小孩子典韦就学会了感恩,没少用力气帮刘小子出头。
再后来,刘家里发达了,有个堂叔当上了富贵人家的管事,便一封家书带着刘小子去了睢阳。但没有带走两个人情谊,刘小子每次回乡里的时候,都会给还没当上陈家护院、熬着苦日子的典韦救济一下。
可以算是患难时见到了真情,发达了也不忘老友的典范了。
典韦一直挺感激小伙伴的,甚至还想过以后小虎头长大了,就去刘家提个亲,结个通家之好,让乡里留一段佳话。
很可惜的是,意外比明天更早的来临。
刘小子死了。被人诬蔑为黄巾余孽扔进了牢房,然后被收了钱的狱卒当晚就折磨死了。
官方说法是畏罪『自杀』,但他堂叔收尸的时候发现,浑身都是被毒打的痕迹,骨头都断了好多根。
因为他得罪的是睢阳豪强李永。理由是刘小子在小溪里捡到了一块战国的美玉,被李永看到了,然后还不愿意卖给李永。
李永当过官,还是地方豪族,所以刘小子就这样没了命。
典韦知道了小伙伴的死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觉得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对陈家名声不利,就这样产生辞掉护院头子的念头。
陈太公听完典韦的理由,闭上了眼睛好久没说话,半天才叹了口气,“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取义者也。典大个,你去吧。不用担心家里,小虎头是己吾陈家的人!”
刹那间,三十好几胡子一大把的典韦眼泪纵横。
他给陈太公拱手,深深的躬身,然后便背身大步流星而去。
小陈恒小跑追到了堂前门,扯着典韦的衣服,“典大个,还记得我们碰见老虎的那片树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