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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他是为了报她当初挡那一箭之恩,他已经数次救过她的命了。
若说他是因为当初的那句承诺,可她如今已身为皇上的女人,再也不可能给他任何回报了。而他,竟如此用心地,劝喻她,暗助她,希望她稳获轩辕恒的帝宠,甚至,期愿她夺得轩辕恒那一颗无情帝心!
无论如何,他的所作所为,他的良苦用心,已足以让慕容映霜感到受之有愧。
轩辕诺脸色变得凝重。他垂下长长的睫毛,让月色在他脸上拉下了长长的睫影:“日后,莫再问我这个问题,好么?”
“为什么?”慕容映霜冲口而出。
他的声音,听上去竟是如此落寞。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着,他决然转过头,高大的身影在窗前静默了一瞬,便一个纵身向着对面那殿顶飞跃而去。
慕容映霜两步追到窗外,惊惑地望着他蓝色的身影在月色下几下飘飞,然后便消失在殿顶一角。
她久久地伫立在窗前,凝视着苍茫夜色下空无一物的殿顶,心中似有所悟,却不禁唏嘘感叹!
当她心里深深思恋着他,期盼他的眷顾与爱恋的时候,他的心却如此漠然无知。
可是,当她终于在深宫之中失却了期盼的资格,并成功地将那十年思恋深深埋葬在心底之后,他的眷顾与爱恋竟似悄然浮现。
可是,这一切却是如此飘忽无根,如此可望而不可即,惟令人徒剩唏嘘与感叹!
她早已立志在深宫做一个无爱无恨的人。
如今,爱恋的滋味,她已经渐渐忘记了。她知道,她不再爱轩辕诺。对他,她只有感激与信任!
至于恨,随着失去磐儿的痛苦渐渐淡去,她对轩辕恒的刻骨恨意也必将慢慢消弥!
她将不再恨轩辕恒。她会如父兄与轩辕诺所愿,用心地在后宫做一名宠妃,为了活得安然而忠心侍君,甚至有意地谋夺君心!
早朝后,轩辕恒如常去了御书房。
昨日早朝后,听说慕容映霜主动找了轩辕诺,安排她带菡儿出宫见高婉之后,自己便气呼呼地跑到华碧苑,闷坐在那里等了一个时辰。见到慕容映霜回来,他更是气急败坏地黑脸责问……
想起昨日之事,他心中仍懊悔不已!
自他记事以为,他极少为自己做出的言行感到过后悔。莫说是极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
他从小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不仅能让父皇满意,也能让令他自己满意。可是昨日,因因那个小小的宠妃,他竟然如此失控愤怒,实在令他羞愧不已!
由于昨日早朝后没有及时批阅奏章,之后又因自己发怒之事心烦气燥,此刻他的书案上,已摆了厚厚两摞等待批阅的奏折及相关公文。可是,他仍是无法静下心来认真批阅。
只要想起昨日自己气得离开华碧苑之时,慕容映霜那副波澜不惊、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便觉胸口一闷。
此事,从头至尾都是那大胆宠妃违逆圣意做错了事,可她却始终对他一副怨责的神情,好似他是世间最最冷狠无情的帝王、男人、夫君与父亲……
然而,骄傲如他,又如何屑于对她一一解释她的误解?
他不会告诉她,为了否决群臣提出对毒杀皇长子的高婕妤鞭尸三日的奏请,他在朝堂上强硬地使用了帝王的君威!
他不会告诉她,为了让菡儿免受牵连,他在朝堂上舌战群臣,以菡儿是轩辕皇族血脉的说辞,让群臣再不敢有异议。而朝堂之上,力主杀掉轩辕菡的大臣之中,便有她的父亲……慕容太尉!
他更加不会告诉她,在高婉临刑前夜,他前往天牢见她最后一面之时,高婉再次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向他请罪……
他承认,他对高婉并无特别深的情义。
在他眼中,高婉与他后宫中那些宠妃,以及他记不住、数不清的大小嫔妃并没有太大区别。当她祸害后宫之事东窗事发时,他对她所作所为的愤怒与痛恨,更不可能让他对她再生出一丝怜惜与情份来!
让他不明白的是,那个善心泛滥的慕容映霜,凭什么怨责他的冷酷与无情?
他不会特意向她解释,可是想到她怨责的眼神,他心中又气恼无比!
“皇上,墨干了。”
身旁磨墨侍候的长使秋若兮轻声提醒了一句。轩辕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拿着毛笔想得出了神。笔端墨汁早已干了,而案上展开的奏折之上,竟然还是一个字没批!
俊眉一皱,他将毛笔搁到了案前笔架之上,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在御书房外侍候的宫廷总管甘公公,连忙踏进来问道。
“到含章殿传朕旨意,命慕容容华立即到御书房侍候!”
“是。”甘公公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安排人到含章殿传旨。
“皇上,可是容华姐姐昨日之举,惹皇上不高兴了?”站在一旁的秋若兮满脸忧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轩辕恒扫她一眼,并没有答话。
他抄起双手,身子向后靠在座背上闭目养神。
不等到慕容映霜亲自前来侍候,他如何能定下心神,批阅那如小山堆般的奏折?
大约两刻钟后,慕容映霜带在内侍的带领下,匆匆来到了御书房门前。
这是她第一次接到到御书房侍候的旨意,也是她入宫九个月来,首次走近这庄严肃静的御书房。
“娘娘有请!”
随着甘公公一声恭请,她抬步踏进了宽敞雅致的室内。
乍见站在轩辕恒身边的秋若兮,她心中一喜。
没想到,若兮妹妹也在这里!
秋若兮低头看了一眼正抄着两手闭目养神的俊美帝皇,又抬起头无奈地看着慕容映霜。
跟着走进来的甘公公见轩辕恒正闭目养神,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对着慕容映霜便了个眼色,慕容映霜便意会地轻步走到他另一侧,与秋若兮分立两边,等着侍候他。
“慕容容华可传来了么?”
甘公公正准备转身出去,闭着两眸的轩辕恒却突然淡淡问道。
听到轩辕恒的问话,甘公公赶紧回道:“皇上,慕容容华已经到了。”
慕容映霜心中明了,以轩辕恒的武功听力,怎会听不出她走进来的声音?虽如此想着,她却不动声色地恭敬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轩辕恒终于微微睁开俊眸,却没有转头看她,只抬起一手指了指那墨砚:“慕容容华来了,那便替朕研墨吧!”
“是。”慕容映霜轻应一声,抬步走到案前双膝跪地,拿起研墨石开始慢慢地研起墨来。
向来,皇上在御书房中都有内侍与女宦负责侍候,从来没听说他让后宫嫔妃踏进过御书房一步。可今日,他不但传她到御书房中侍候,在数位女宦有内侍均在场的情形下,还特意指名道姓让她这妃子亲自磨墨。
虽不知他用意何在,慕容映霜还是遵旨用心地研起墨来。
轩辕恒眸光扫了一下房内众人,淡淡说道:“若兮,你们且先退下吧!这里有慕容容华侍候便可。”
“是,微臣告退。”秋若兮与甘公公齐声说着,便与侍立在房内的数名内侍及女宦一起退了出去。
慕容映霜终于磨好了墨,她立起身来,对着轩辕恒恭敬禀道:“皇上,墨已经研好了。”
轩辕恒没有说话,也仍是没有抬头看她。他执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砚台上醮满了墨,望着案前展开的奏折,思索片刻,便开始认真地批阅起奏折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令他心烦了两日的宠妃,此刻便站在他跟前恭谨侍候着,他的心思不再烦燥难耐。很快,他便忘记了慕容映霜的存在,完全沉浸在那些纷繁复杂的大小朝廷事务之中。
慕容映霜侍立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她突然觉得,任何一个男人,当他专注于一事之时,那样子都是最为吸引人的。
此刻,那俊美无双的年青帝王正投入地批阅奏章,一时蹙眉思索,一时怒意暗现,一时又满意一笑……每当批阅完一道奏章,他便将其整齐地叠在一旁,再伸手去取下一道未批阅的奏折。
慕容映霜几次伸出手想帮他取过来,可他却根本不需她的侍候,不辞劳苦地自己亲力亲为伸手去取。
让慕容映霜略有些惊惑不解的是,有好几道奏折,他只看了宦员的名字,便将那奏折甩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
心下好奇,慕容映霜弯身子将那几道奏折捡起来,悄悄展开一看,竟都是建议动用国库黄金千万两,在洛都以北建皇家避暑山庄,以供皇上闲时游乐的奏请。有两道奏折还是同一位宦员为这同一事宜请奏。
看样子,关于建避暑山庄之事,那几位宦员已是反复提议,而轩辕恒却始终不允。因此他只消看一眼那宦员名字便知道他们要说什么,甚至,他还气得将那些奏折大力地扔到地上。
这冷面尊贵帝皇,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心中暗笑,慕容映霜抬头看他,只见他又再蹙起了眉头。
慕容映霜走近一看,他手中那道奏折,竟然也是奏请筹建避暑山庄之事。
第66章 没有规矩(2)()
想着轩辕恒又该将那道奏折扔到地上,却见他迅速提起笔,龙飞舞凤地在奏折上写上了九个大字:“再提此事者,一律革职!”
想想那群大臣为讨好皇帝而不依不挠地提议,而轩辕恒却毫不领情地在奏折上甩下狠话,慕容映霜不禁掩嘴一笑,转而又暗暗摇头。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溜须谄媚、见风使舵、忠忠……如此纷繁复杂,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为帝为王者省心!
轩辕恒手中已换了另一道奏折。他低头思索一阵,专注地批阅起来。
慕容映霜盯着他舞动的笔尖,看得入了神。
正所谓字如其人。他的字,无论是此刻工整严谨的小楷,抑或是适才发泄怒意的狂草大字,皆力透纸背,俊逸非凡,随意一笔一画,便是一副绝佳的书法作品。
心中赞赏不已,慕容映霜侧首看着,忽然便想到从小便听闻坊间关于皇上与赵王的传颂:先烈帝即轩辕恒的祖父,是东昊知名的书画家,而轩辕氏皇族之中,只有当今皇上轩辕恒极好地继承了先帝的这一才华,书法与画作皆极佳;而赵王轩辕诺则承继了卫太后的音律才艺,擅作词曲,吹拉弹唱更是样样出色!
此刻,慕容映霜亲眼目睹了轩辕恒的非凡书法,自是相信关于他的传闻不假!
只是轩辕诺,自己倒从不曾有机会听过他弹唱,然而想起他昨夜送她的铜哨子竟是他亲手所作,便知他的音乐才华不可小觑!
侧首凝神想着,她脸上竟不禁泛起淡淡笑意。
“慕容容华在笑什么?”一直不曾理会她的轩辕恒,竟突然停下手中之笔,抬首冷然问道。
慕容映霜一时回过神来,不免夸赞道:“皇上的书法才华,果然名不虚传!”
轩辕恒奇怪地看她一眼,淡然道:“朕在批阅奏折,可不是在写书法!”
“从批注字迹,便可见皇上书法功力非凡!”慕容映霜中肯地说道。
轩辕恒突然一笑,眯着俊眸别有意味地瞧着她:“慕容容华这是在夸赞朕么?在朕记忆之中,这好像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