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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知识大全-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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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言亦俱在,稍一披览,即可知其所谓无为者,果系一事不为,抑系无私意造作。亦不俟辩也。

    理学家之辟二氏,多属误会之谈。然其说仍有极精者。不能以其于二氏之说,有所误会,遂概斥为不足道也。今试引数事如下:

    或谓明道:“释氏地狱之类,皆是为下根人设,怖会为善。”曰:“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伪教而人可化乎?”或问阳明:“佛以出离生死,诱人入道;仙以长生久视,诱人入道。究其极致,亦见得圣人上一截,然非入道正路。”阳明曰:“若论圣人大中至正之道,彻上彻下,只是一贯。更有甚上一截、下一截?”明道论神教不能普行之理甚精。盖凡神教,虽亦见得究极之理,终不免有许多诱人之说。究极之理真,诱人之说则伪。一时虽借此诱人,久之,其遭人掊击者,即在于此。此亦可见说非真理,终不能立也。阳明之说,尤觉简易直截,独标真谛。

    阳明曰:“仙释说道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道无,圣人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善生上来;佛氏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来。却于本体加这一些子意思,便不是虚无的本色,便于本体有障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思。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作得天的障碍。圣人只是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发用流行中,又何尝有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障碍?”案神仙家不足论。阳明谓佛氏亦有所著,亦非真知佛说之谈。然所说之理则甚精。真空妙有,原系一事。必知此义,乃不致以空为障也。

    梨洲曰:“佛氏从生死起念,只是一个自为。其发愿度众生,亦即一个为人。何曾离得杨墨科臼?岂惟佛氏?自科举之学兴,儒门哪一件不是自为为人?自古至今,只有杨墨之害,更无他害。”案谓佛氏从生死起念,前已辨之。其发愿度人,则正所谓秉彝之不容已。儒家力争性为善而非空,正是此意;不得转以此病释氏也。然梨洲辟佛虽非是,而其将一切恶,悉归到为人为己上,见得至善惟有一点,更移动分寸不得,则其说甚精。

    凡教总不能无迷信之谈,此乃借以牖世,本非教中精义。得其义,弃作筌蹄可矣。佛说来自天竺,彼土之人,好骛遐想,说尤恢诡。此亦非佛说精义所在也。而此土之人,或竟信以为真,则堕入迷信矣。温公不信佛,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者吾不信也。”佛说之诞,乃其兴于天竺使然,不足为佛病;然论佛说而能及此,却可扫除许多障碍也。

    朱子释氏论曰:“佛之所生,去中国绝远。其书来者,文字音读,皆累数译而后通。而其所谓禅者,则又出于口耳之传,而无文字之可据。以故人人得窜其说以附益之,而不复有所考验。今其所以或可见者,独赖其割裂装缀之迹,犹有隐然于文字之间,而不可掩者耳。盖凡佛之书,其始来者,如四十二章遗教法华金刚光明之类。其所言者,不过清虚缘业之论,神通变见之术而已。及其中间为其学者,如惠远、僧肇之流,乃稍窃列庄之言,以相之;然尚未敢以为出于佛之口也。及其久而耻于假借,则遂显然窃取其意,而文以浮屠之言。如楞严所谓自闻,即庄子之意;而圆觉所谓四大各离,今者妄身当在何处,即列子所谓精神入其门,骨骸及其根,我尚何存者也。凡若此类,不胜枚举。然其说皆萃于书首,其玄妙无以继之,然后佛之本真乃见。如结坛、诵咒、二十五轮之类,以至于大力金刚、吉盘荼鬼之属,则其粗鄙俗恶之状,较之首章重玄极妙之旨,盖水火之不相入矣。至于禅者之言,则其始也,盖亦出于晋宋清谈论议之余习,而稍务反求静养以默证之。或能颇出神怪,以玄流俗而已。如一叶五花之谶,只履西归之说,虽未必实有其事,然亦可见当时所尚者,止于如此也。其后传之既久,聪明才智之士,或颇出于其间,而自觉其陋。于是更出己意,益求前人之所不及者,以阴佐之,而尽讳其怪幻鄙俚之谈。于是其说一旦超然,真若出乎道德性命之上;而惑之者,遂以为果非尧、舜、周、孔之所能及矣。然其虚夸诡诞之情,淫巧儇浮之态,展转相高,日以益盛,则又反不若其初时清闲静默之说,犹为彼善于此也。”(语类:“宋景文唐书赞,说佛多是华人之谲诞者,攘庄周、列御寇之说佐其高,此说甚好。如欧阳公只说个礼法,程子又只说自家义理,皆不见他正赃。佛家先偷列子。列子说耳目口鼻心体处有六件,佛家便有六根。又三之为十八戒。初间只有四十二章经,无恁地多。到东晋,便有谈议,如今之讲师,做一篇议总说之。到后来,谈议厌了,达磨便入来,只静坐。于中稍有受用处,人又都向此。今则文字极多,大概皆是后来中国人以列庄说自文,夹插其间,都没理会了”)案佛说有大小乘,其来有早晚。其经有真伪,译有善否,又有意译、直译之殊:直译者或能传其说之真,意译者则不免搀以此方之语。若以为学术而研究之,其中应考校处甚多。朱子所论,虽未尽当。(如不知列子系伪书,窃佛说;反以为佛窃列子之类)然能见及此中罅隙,要不可谓非善读书者。自汉学之兴,群诋宋儒为空疏武断。其实宋儒如朱子,即读书极博之人。此外博洽者尚多。其勇于怀疑,善于得闲,尤非汉唐及清儒所及。清代考证之学,实亦自宋儒开其源(如朱子疑古文尚书、吴棫发明古韵等,皆是),特未竟其业耳。此说甚长,当别专论,乃能尽之。此篇不能详也。

    理学自创始迄今几千年,信从者固多,攻击者亦不少。综所攻击,不外两端:一病其空虚无用,一以为不近人情而已。前说可以清之颜习斋为代表,后说可以戴东原为代表。然二家所攻,实皆理学末流之弊。至于理学之真,则自有其卓然不可没者。予旧有订戴一篇,今附录于后,以见戴氏之说之所由来,及其当否。今更略评颜氏之说如下。

第76章 理学纲要(28)() 
颜氏之攻理学,一言蔽之曰:不切实用而已。故其释“致知在格物”,必以周官之乡三物为物,而曰:“知无体,以物为体。”其说穷理,则谓理在事中,必就事分析极精,乃为穷理(此说与戴氏同)。习斋之言曰:“以读经史,订群书为穷理处事以求道之功,则相隔千里;以读经史,订群书为即穷理处事,而曰:道在是焉,则相隔万里矣。譬之学琴;书犹琴谱也。烂熟琴谱,讲解分明,可谓学琴乎?故曰:以讲读为求道,相隔千里也。更有妄人,指琴谱曰:是即琴也。辨音律,协风韵,理性情,通神明,比物此志也。谱果琴乎?故曰:以书为道,相隔万里也。歌得其调,抚娴其指,弦求中音,徽求中节,是之谓学琴矣,未为习琴也。手随心,音随手;清浊疾徐有常功,鼓有常规,奏有常乐;是之谓习琴矣,未为能琴也。弦器可手制也,音律可耳审也,诗歌惟其所欲也;心与手忘,手与弦忘,于是乎命之曰能琴。”(存学编性理书评)颜氏之言如此,此其所以以“习”自号也。颜氏之訾宋儒曰:“宋儒如得一路程本,观一处,又观一处,自以为通天下路程,人亦以晓路程称之,其实一步未行,一处未到。”(见年谱)颜氏谓宋儒之病在习静,在多读书,故提倡习动。谓:“诵说中度一日,则习行上少一日;纸墨上多一分,则身世上少一分。”又谓:“读书愈多愈惑,审事机愈无识,办事愈无力。”又谓:“书生必自知,其愚益深。”案理学末流之弊,诚有如习斋所云者。然流弊何学蔑有?要不得以此并没有学之真。偏于静,偏于读书,诚理学必至之弊。然始创理学者,及理学大家,初未谓当如此。读前此诸篇可见也。大抵思想当大变动之时,其人必好骛心于玄远。以其视前此之是非然否,悉不足凭,而当别求标准也。宋代正是其时。今日时势危急,群趋实际,救焚拯溺之不暇,而讲哲学之风反大盛,亦以此故。偏于读书之弊,不独宋学为然。率天下之人,而至于疏于处事,亦诚在所不免。然此亦分工之道,不得不然。今之科学家,固有终身在试验室中,而未尝一用其所学,以作实事者矣;亦得诋为但读琴谱,但观路程本邪?

    附订戴

    戴东原作原善孟子字义疏证,以攻宋儒。近人亟称之,谓其足救宋儒之失,而创一新哲学也。予谓戴氏之说,足正宋学末流之弊耳;至其攻宋学之言则多误。宋学末流之弊,亦有创始之人,有以召之者,戴氏又不足以知之也。宋学之弊,在于拘守古人之制度。制度不虚存,必有其所依之时与地。而各时各地,人心不同。行诸此时此地,而犁然有当于人心者,未必其行诸彼时彼地,而仍有当于人心也。欲求其有当于人心,则其制不可不改。是以五帝不袭礼,三王不沿乐。此犹夏葛而冬裘,其所行异,其所以求其当同也。宋之世,去古亦远矣,民情风俗,既大异于古矣,古代之制,安能行之而当于人心乎?宋儒不察,执古之制,以为天经地义,以为无论何时何地,此制皆当于理。略加改变,实与未改者等,而欲以施之当时。夫古之社会,其不平等固甚。宋时社会之等级,既不若古之严矣。在下者之尊其上,而自视以为不足与之并,并不若古之甚矣。宋儒执古之制而行之,遂使等级之炎复炽,与人心格不相入。戴氏之言曰:“今之治人者,视古圣贤体民之情,遂民之欲,多出于鄙细隐曲,不屑措诸意。而及其责以理也,不难举旷世之高节,著于义而罪之。尊者以理责卑,长者以理责幼,贵者以理责贱,虽失谓之顺;卑者,幼者,贱者,以理争之,虽得谓之逆。于是下之人,不能以天下之同情,天下所同欲,达之于上。上以理责其下,而在下之罪,人人不胜指数。人死于法,犹有怜之者;死于理,其谁怜之?”夫使尊者、长者、贵者,威权益增;而卑者、幼者、贱者,无以自处,是诚宋学之弊,势有所必至。由其尊古制、重等级,有以使之然也。(东原又谓:“今处断一事,责诘一人,莫不曰理者。于是负其气,挟其势位,加以口给者理伸;力弱,气慴,口不能辞者理屈。”此则由人类本有强弱之殊,理特其所借口耳。不能以此为提倡理者之罪也)至于以理责天下之人,则非创宋学者之所为,而为宋学末流之失。戴氏又谓“理欲之说行,则谗说诬辞,得刻议君子而罪之,使君子无完行”。夫以宋儒克己之严,毫厘不容有歉,因推此绳君子而失之严,事诚有之。至于小人,则宋儒易尝谓其欲可不遂,而不为之谋养生送死之道哉?横渠见饿殍,辄咨嗟,对案不食者经日。尝以为欲致太平,必正经界。欲与学者买田一方试之,未果而卒。程子提倡社会,朱子推行社会。凡宋儒,讲求农田、水利、赋役之法,勒有成书,欲行之当世者,盖数十百家。其志未尝行,其书亦不尽传,然其事不可诬也。乡曲陋儒,抱性理大全,侈然自谓已足;不复知世间有相生相养之道;徒欲以旷世之高节,责之人民,此乃宋学末流之失,安可以咎宋学乎?宋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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