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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知识大全-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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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白狗黑。”物无色也。色者,人目所见之名耳。假物有色,则其色应恒常不变。然在光线不同之地,同物之色,即觉不同,则物岂有本色哉?然则白狗之云,乃我在某种光线之下视之之色也;易一境而观之,安知非黑?墨经曰:“物之所以然,与所以知之,与所以使人知之,不必同。”即此理。“物之所以然”,狗之真相也,无人能见。“所以知之”,我所见狗之色也。“所以使人知之”,人所见狗之色也。我所见狗之色,与人所见狗之色,人恒以为相同,其实不然。何则?我与人不能同占一空间;又我告人,使视此犬,人闻我言,因而视之,其中时间,亦复不同。时异地异,其所见狗,必不同色也。夫我谓之白,人亦谓之白;我谓之黑,人亦谓之黑,此世人所以以其所见为大可恃也。今则证明:我之所见,与人之所见,实不同物矣。所见实不同物,而可同谓之白,同谓之黑,则谓黑为白,又何不可?

    (20)“孤驹未尝有母。”列子作“孤犊未尝有母”。公子牟曰:“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此言人之知识不可恃之理。盖人之所知,止于现在。世每自用,以为能知过去。如孤犊今虽无母,然可推知其必尝有母,此世人自以为能知既往之最确者也。然谓万物必有父母,则最初之物,父母为谁?可知万物必有父母之云,亦吾侪有涯之知,见以为确,其实未必然也。墨经曰:“或(同惑),过名也。”说曰:“知是之非此,有(同又)知是之不在此也。而以已为然。始也谓此南方,故今也谓此南方。”即此条之理。

    (21)“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此言计算之单位,为人所强立也。一尺之棰,今日取其五寸,明日又取其二寸半,孰能言分至某日,则无可再分乎?既不能言,则虽取之万世,安有竭时?

    列子仲尼篇载公孙龙之说,又有三条,如下:

    (a)“有意不心。”公子牟曰:“无意则心同。”盖谓人之所谓心者,实合种种外缘而成,非心之本体也。今有甲焉,病而畏寒,见火而喜。又有乙焉,病而畏热,见火而怒。甲之喜火,以其病寒。乙之恶火,以其病热。假甲病热,见火亦恶,使乙病寒,见火亦喜。然则追凉炀灶,皆非本心。凡百外缘,悉同此理。外缘去尽,本心则同。

    (b)“发引千钧。”此说见墨经。经曰:“均之绝不,说在所均。”说曰:“均,发均。悬轻重而发绝,不均也。均,其绝也莫绝。”(列子汤问篇,亦载此说)此可以物理学释之。

    (c)“白马非马。”此说见公孙龙子。其说曰:“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名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白马非马。”又坚白论曰:“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盖谓官体之感觉,本各独立,一种观念之成,皆以思想统一之而后然也。

    名家之言,可考见者,大略如此。其传书,汉志诸子十家中,为数即最少,盖治其学者本少也。二千年以来,莫或措意,而皆诋为诡辩。其实细绎其旨,皆哲学通常之理,初无所谓诡辩也。然其受他家之诋斥则颇甚。庄子谓惠施“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能胜人之口,而不能服人之心”。史谈谓其“专决于名而失人情”。一言蔽之,则斥其与常识相违而已。孔穿之距公孙龙曰:“谓臧三耳甚难而实非也。谓臧两耳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从难而非者乎?”此恒人排斥各家之见也。

    第十章墨家

    当春秋之季,有一蒿目时艰,专以救世为志者,是为墨子。墨家者流,汉志云:“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尚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尚同。”胡适之作九流不出王官论,于此数语,攻击最烈。此胡君未解汉志之说也。淮南要略云:“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服伤生而害事(服上当夺久字),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此说最精。清庙即明堂,见蔡邕明堂月令论。周之明堂,即唐虞之五府,夏之世室,殷之重屋,乃祀五帝之所,为神教之府。(见史记五帝本纪索隐引尚书帝命验)古代制度简陋,更无宗庙、朝廷、学校、官府之别。一切政令,悉出其中。读惠氏栋明堂大道录可见。古人制礼,于邃初简陋之制,恒留诒之以示后人。记曰:“礼也者,反本修古,不忘其初者也。醴酒之用,玄酒之尚,割刀之用,鸾刀之贵,筧簟之安,藁鞂之设。”(礼器)汉武帝时,公玉带上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见史记封禅书),即此所谓茅屋采椽。明堂建筑,至后来已极壮丽(见大戴礼记明堂篇),而犹存此简陋之制,正是不忘其初之意。不忘其初,则所以示俭也。养老之礼,后世行诸学校。古辟雍清庙合一,故亦行诸清庙之中。选士本以助祭(见礼记射义),其行诸清庙,更为义所当然。顺四时而行,则礼记月令吕览十二纪淮南时则训所述之制。农牧之世,人之生活,全赖天时。其时知识浅陋,以为日月之运行,寒暑之迭代,以及风雨霜露等,咸有神焉以司之,故其崇奉天神极笃。久之,遂谓人世一切,皆当听命于天。月令等篇,条举某时当行某政,非其时则不可行。苟能遵守其说,则政无不举,而亦无非时兴作之事(如农时兴土功之类),国事自可大治。论语:颜渊问为邦,孔子首告以行夏之时,精意实在于此,非但争以建寅之月为岁首也。此诚便民要义,而人之信守,则亦由于寅畏上天。观月令等所载,行令有误,则天降之异以示罚,其意可知。此等天神,皆有好恶喜怒,一与人同。若如其他诸子之说,所谓命者,于己于人,皆属前定;更无天神降鉴,以行其赏善罚恶之权,则明堂月令之说,为不可通矣。此墨子所以非之也。礼运:“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所谓“夏时”者,郑注以夏小正之属当之,而亦不能质言。窃意月令等书所述,正其遗制也。严父配天,事始于禹。见礼记祭法。鬼者人鬼,故曰右鬼。古诸侯多天子之支庶;虔奉大君,不啻只事宗子;而敬宗之义,原于尊祖,故曰“以孝示天下,是以尚同”也。吕览当染篇曰:“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鲁,墨子学焉。”此墨学出于清庙之守之诚证。汉志墨家,首列尹佚二篇。尹佚即史佚。王居明堂之礼,前巫后史。(见礼记礼运)故清庙之礼,惟史氏为能识之。墨学之出于史角,与墨家之首列尹佚,二事正可互证也。庄子天下篇言墨子称道禹,“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囗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为墨”。今公孟篇载墨子之辞曰:“子法周而未法夏也。”此为庄子之言之诚证。论语:“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致孝鬼神,致美黻冕,乃汉志宗祀严父之说;卑宫室,则茅屋采椽之谓也。节葬篇载墨子所制葬法与禹同,又淮南用夏政之注脚。此类尚多,孙星衍墨子注后序,可以参看。知汉志及淮南之言皆确不可易矣。

第44章 先秦学术概论(16)() 
又墨子非乐篇云:“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将将铭苋罄以力。湛浊于酒,渝食于野,万舞翼翼。章闻于天,天用勿式。”其辞不尽可解。然谓夏之亡,由启之荒于乐,则大略可见。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说正相合。后羿篡夏,史记不言其由。伪古文尚书谓由太康好畋,乃移羿之恶德,以植诸夏,殊不足信。观墨子楚辞,则知夏祚中绝,实由惠音沉湎。盖后世遂悬为鉴戒,墨子之非乐,亦有由来矣。

    墨出于儒,亦有左证。墨子书中,与儒家相诘难者,为非儒公孟两篇。耕柱亦间见其说。而修身亲士所染三篇。实为儒家言。(修身亲士,与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相表里。所染与吕览当染略同)因有疑其非墨子书者。案墨子之非儒,仅以与其宗旨不同者为限。非儒上篇已亡。合下篇及耕柱公孟观之,其所非者为儒家之丧服及丧礼,以其违节葬之旨也。非其娶妻亲迎,以其尊妻侔于父,违尚同之义也。非其执有命,以申非命之说也。非其贪饮食,惰作务,以明贵俭之义也。非其循而不作,以与背周用夏之旨不合也。非其胜不逐奔,掩函勿射,以其异于非攻之论也。非其徒古其服及言;非其君子若钟,击之则鸣,勿击不鸣,以其无强聒不舍之风,背于贵义之旨也。此外诋訾孔子之词,多涉诬妄,则古书皆轻事重言,不容泥其事迹立论。又墨之非儒,谓其学累世莫殚,穷年莫究。然贵义篇谓:“子墨子南游使卫,载书甚多。弦唐子见而怪之,曰:夫子教公尚过曰:揣曲直而已。今夫子载书甚多,何也?子墨子曰:翟闻之,同归之物,信有误者,是以书多也。今若过之心者,数逆于精微,同归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书也。”然则墨子之非读书,亦非夫读之而不知其要;又谓已知其要者,不必更读耳。非谓凡人皆不当读书也。其三表之法,上本之古圣王,实与儒家之则古昔称先王相近,而其书引诗书之辞亦特多。淮南主术云:“孔、墨皆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说盖不诬。修身亲士所染三篇,固不得谓非墨子书矣。

    墨子宗旨,全书一贯。兼爱为其根本。天志明鬼,所以歆惧世人,使之兼相爱,交相利也。不利于民者,莫如兵争及奢侈,故言兼爱,必讲非攻守御之术,正所以戢攻伐之心。而节用节葬及非乐,则皆所以戒侈也。非命所以伸天志,说已具前。尚同者,封建之世,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则诸侯咸有所忌,而生民可以小康。自诸侯出,已不免连搂相伐。自大夫出,陪臣执国命,则不可一日居矣。故墨家之尚同,正犹儒家之尊君,皆当时维持秩序,不得不然之势。或訾其邻于专制,则彼固主选天下之贤可者而立之矣。故尚贤之说,与尚同相表里,而尚同以天为极,则又与天志相贯通也。惟经经说大小取六篇,多言名学及自然科学。在当日,实为高深学术,距应用颇远,与墨子救世之旨不符。盖古清庙明堂合一,明堂为神教之府。教中尊宿,衣食饶足;又不亲政事,专务遐思,遂有此高深玄远之学。史角明乎郊庙之礼,盖曾习闻其说而世守之。而其后人又以授墨子。此虽非救世所急,然既与闻其说,亦即传习其辞。正如墨子非儒,而修身亲士所染等儒家言,未尝不存其书中也。然则辩学由墨子而传,而其学实非墨子所重。今之治诸子学者,顾以此称颂墨子,则非墨子之志矣。诸篇虽讲论理,仍有发明兼爱之辞。(参看上章)孔子言夏人尚忠,墨经实其一证。而墨子之用夏道,更不足疑矣。

    欲知墨子之说,必先明于当日社会情形,不能执后人之见,以议古人也。古者风气敦朴,君民之侈俭,相去初不甚远。而公产之制,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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