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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她刚开口,还未说完,就被妫珩抬手截住了。
“小歌可想去宴会看看?”他恍若漫不经心地提议。
梓鸢看着他。他一脸平静,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正好,她本来就是要出去的。
只是这妫珩,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斟酌着点了点头:“好。”
“那歌先去收拾收拾自己。”
他点了点头,便让她去了。
她悬着一颗心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没拦,徒留梓鸢一肚子的狐疑。
忽然,“啪嗒”一声。
她的心被吊得更高了,她回头看去。
一份案牍落在了地上。
妫珩靠着桌子,半点要去捡起的意思都没有。
梓鸢刚好经过了书案,她往回走了几步,弯腰捡起,轻轻放回了案上。
原本只是轻轻一扫。
谁知,却被那随意的一瞥惊得浑身发冷。
第66章 梨花带雨()
那案牍上的“捕通州伍氏”几个大字,骇得她定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怎么了?”妫珩的询问传来。
她咬紧牙关,心里慌得如在发麻,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她回头看他,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
“公子可否告知这告谕是何时得来的?”被紧紧捏着的纸张沙沙作响,梓鸢的声音也在微微发着颤。
妫珩望着她,倒还是淡定。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案牍,扫了一眼:“前几日。怎么了?”
这人是明知故问!
可是她却无法多作呵责。
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啊?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女罢了。
动手伤了主人已是僭越,又怎能妄想多加谴责呢?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义务保护她的亲人吗?难不成他还要为了她时刻关注她的亲人吗?
难不成、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多少有点不一般吗?
她深知不可能,可依旧无法就此揭过。
“怎么了?”他俯下身子,再次问道。神色间的认真担忧,恍若是真把她放在了心上的。
她看着他,唇失了颜色,一双眼也雾蒙蒙的。
冷风自窗外吹来,直把凉意都使劲地往屋内吹去。
“公子难道不晓得吗?”她终是忍不住,哽咽出声,好似那一觉醒来被人丢弃在路边的孩子。
辛苦漂泊几十公里,失了两个丫鬟,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也不过是通州的姨父姨母。
如今,这案牍上的“捕通州伍氏”几个大字就好似在嘲笑她的天真,狠狠地、狠狠地,一巴掌一巴掌抽打在了她的脸上。
恐慌铺天盖地。
一颗心恍如失了谱子的战鼓。
如今,她是真真失了倚靠。
真真无依。
她心里空落落的,脑中空白一瞬,转眼又被慌张填满。
泪珠直直地往下坠落,狠狠敲打着地面,宛若那就是让她失了倚靠的罪魁祸首。
他在她面前定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在她面前俯下身来,伸手替她拭去滚落的泪珠:“只怕别人看了,就要以为是我欺负小歌了。”
滚滚热泪落下,都似要在人心中烧开一个窟窿了。
梓鸢瞪大眼睛望着他,眼泪淌下来,如断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怎么都擦不完。
妫珩无奈,转身替她斟了杯温茶:“别哭了,这眼要肿了,明日就该难受了。”
茶递到手里,烫了手心,她恍若被惊到,泪,更急更多了。眼中了无惊慌,泪流得毫无意识一般。
他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可是害怕了?”
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拧头看向他,睫毛上的泪珠滚下。
“没有。”
还有些泪水将落未落,她却回得坚定而又倔强。
恍若还在泪流不止的不是她。
“那又怎么哭了?”他眼里多了些柔和,竟也没有些奚落的意思在,好似只是单纯的关切。
“公子,可否让歌看看那份告谕?”她避而不答。擦干眼泪,脸上还有些泪痕,但那一双看似淡然的眼里,痛楚时而涌现。
他凝了她半晌,把刚放回案上的告谕递到了她的手里。
“慢慢看吧。”他起身,兀自在桌边坐了下来。
梓鸢颤抖地接过,捧着手中的书卷,慢慢地,走到了桌边坐下。
展开书卷,一行行字冲入眼眶,她一字一字看过去,紧紧咬着唇,终是不愿再落下一滴泪来。
那卷中白纸黑字的,就写得清清楚楚。
丞相夏朝京私自和羽民国主交易,密谋叛国啊
这话又要让她怎么相信!
几十年来,两朝帝王,父亲不曾做过一件有愧于北秦的事情啊!
竟连姨父姨母,也因此遭捕。
终是连累了他们。
此时此刻,她无法置身事外地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颗心一边担心着远在京城的父母兄长,一边为姨父姨母的遭遇内疚害怕。
外祖呢?可是也被抓去了?年近古稀的外祖,又怎能忍受牢狱之灾?
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她可以怎么做?
她一片茫然,即便已经冷静下来了,脑中也没有一个办法。
远在通州的她,能为父亲做些什么?
又能否救下姨父姨母一家?
可是,没有北秦右相千金身份的她,不过就是妫珩的一个侍女
便是想去拜访平阳公主一番,也没有由头。
不过是妫珩的一个侍女。
妫珩?
她茫然地回头看他。
他就静静坐在桌边,一口一口抿着手中的茶。朱红的唇湿润,在烛光下有点点光泽。
置身事外。
恍若忘了她就在身旁,恍若从不知曾经的兄弟、曾经的同僚、曾经的长辈如今是什么状况。
脑中有种种猜测,她一个都不清楚,一个都不敢深想。
她不认为这件事他一开始便毫不知情。
她不认为他真就那么巧得罪了皇上,刚好被贬往通州,刚好避开了此事,刚好免去了嫌疑。
她不会毫无警惕地认为妫珩和她父亲的这件事情毫无关系。
但是——
她没有天真到认为离开了妫珩,自己还能在人生地不熟的通州活下来。
甚至——
这个男子还可能一开始就相信了她的身份,但是为了某些原因,不愿承认,从而保住了她。
连姨父姨母都被抓去了她知道的,如果被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只怕连这告谕,也是他故意让她看到的。
她不晓得事情是不是真如她猜想的那样,也不可能真去向妫珩求证。但是这一刻,她感激妫珩不曾承认她的身份。
离开已经不可能了,但起码她可以在通州活下来了。那些查实的事情、那些救人的事情,还能够日后再细细思量。
前提是,他愿意一直留着她。
她看着他,眼里惊疑、猜测、惶惑,接连上演,又逐渐平息。
放下案牍,推到他面前,她垂首低眉:“谢谢公子。”
他挑眉看她,迟迟不语,似是有话要说,又好似不过是在端详。
最终,他落下一笑,执起案牍起身放回案上。
“小歌就帮珩把床铺一下吧。”他说得漫不经心,就好似刚到府上那会儿安排下人工作时一般,“那榻上也有些乱了。”
梓鸢一颗心乱跳。她看着他,捏紧胸前的布料,迟迟没有起身。
他也不再看她了,放下案牍便往门口走去。
“吱呀”,门被推开了。他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离去。
梓鸢浑身颤抖着,也不知坐了多久,才起身慢步向床榻走去。
哪里凌乱?她早已经把它铺好了。
她跪在床头,探手掏出藏在衣中的玉佩。
玉佩在掌心发出幽幽的光,微弱又暗淡。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玉佩凉凉地贴在了额头。
有什么滚落,湿了枕头的一角。
第67章 相怜()
梓鸢走出妫珩的房间,抬眼看去。
满目星辰。
她叹了一声,回身关上门,往孩子的房间走去。
方才,她竟忘了自己是曾答应孩子要去看看他的。
想起那个抱着她泪满衣襟的孩子,她心里愧疚得无以复加。
果然,人啊只会想着自己了。
每每有什么贪官污吏被抓,父亲都会有这样的叹息。而今,她也一不小心就成了这样的人。
她心里很是迷茫。父亲这般正气的人都能被这个世间所不容,那那些坚持的道理,又是真的有用的吗?
她只是怕了。水祸、似真似假的梦境、昏迷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她现下连被人撞一下都要对正道有诸多怀疑。
何况是这样的大事呢?
何况是这样她无能为力的大事呢?
上京向皇上求情?甚至入宫为妃只望皇上给爹娘兄长一条生路?
皇上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夏氏是不可能的。只怕他们一听说这个消息,就要向皇上求赐几杯毒酒;只怕那些不受牵连的族人一听说她回来了,就要把她绑着困在房里。
他们只求她能活下来,只求所有不被牵连的族人活下来。
他们,只求光明磊落。
这种光明磊落可以委婉恳切,但不能委曲求全;可以忍辱负重,但不能忍气吞声;可以蒙受冤屈,但不能丢失气节。但凡遇到猜忌,但凡受到怀疑,那便离开就是!那便远走高飞就是!
那便,赴死就是!
那些牺牲的人,会告诉世人——谁才是忠臣!
也许有人会说这个氏族冷血无情,枉顾手足之情。然而,这是他们的忠义,是他们的操守。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夏氏几千年来都不曾倒下。
这样的家族啊她回去,才是推着他们赴死。
如今,自己是和那孩子一样无依无靠了。
只是,她的迷茫不知所措,谁也帮不了。
妫珩已不知去了何处,可能又回到宴会上了吧。
她走在路上,依稀能听到些喧嚣热闹,心里却一片平静。
方才他真的是凑巧回来的吗?只怕不是吧。
梓鸢心里沉闷,疑问填满胸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个问题都无法找人解答。
转过几道弯,孩子住的房间就在眼前。
房内已熄了烛火,而对面岭垣的房间还灯火通明。
这个时辰了,孩子怕是已经睡了吧。
也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
梓鸢看向岭垣的房间。今日那句关于是否收徒的询问,一点都不是玩笑。
只是,既然他不愿,她自然是不能勉强的。
况且,如今她也没了心思想这些了。
她还是一路走到了孩子的门前。
妫珩愿意给孩子安排这样一间房,她是很满足了,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一直留着他、护着他。
毕竟,这不过是她在街边救下的一个孩子,对他而言不只无甚用处,甚至还会添诸多麻烦。
今日那些上门闹事的汉子,就是一桩。
她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她尚且连自己都护不了了,又如何保护得了那孩子?
路边开了些不知名的小花,她弯腰托起一朵,轻柔地拂过花瓣。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