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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廷嵘廷岍就住在我这广玉山房，有什么不会的，小事可以问素荷眠春，大事可以来问我。做的好不好，你也还没糊涂，也还能看得见。做的不好趁我这把老骨头还动弹得，也能调教调教的。”
戚义安自是没有不同意的话了。
隔天就是初二，出嫁的女儿都是要跟女婿回娘家拜年的。戚廷嵘和戚廷岍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好了，过来服侍严氏用早饭。她们俩头天晚上在床上说悄悄话，想着今儿大姐回门，定然又要勾起祖母心里的不开心，所以说好了早晨来早点陪着祖母。
严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两个俏生生的孙女，心里感慨连连。其实廷嵘和廷岍算不得特别漂亮，但是眉目标致清秀，典型的贤淑面相。
这一年多来，虽然是先后揽了她们俩到自己羽翼下来，严氏到今日细细打量这姐妹俩。
廷嵘长高了不少，都快有廷岍高了，脸上以往蜡黄的气色已经不复存在，更是很久没有听到她走快了说着说话说快了就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了，连发黄稀疏的头发，都黑亮了不少。
廷岍是姐姐，但是性子更像是妹妹。还是习惯站在廷嵘身边不主动说话，好在眼睛很规矩，不会四处乱转。但是就这站姿，比起以往多了几分气度和闲适来。还是不爱说话，但是少了许多局促和瑟缩。
如果是以往，严氏会觉得，这两个庶出孙女，有现在站在自己面前这副模样她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时至今日，严氏心里隐隐是不满足的。她抓着帕子的手握得紧紧的，心里跟自己较劲儿，这不是离出嫁还有些日子的么，管她们是璞玉还是顽石，总要紧着多打磨打磨才行。
“来，坐下跟我一道吃吧。大过年的，我一人吃冷清的很。”严氏静默半天，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戚廷嵘和戚廷岍不敢对视，但是都松下一口气来。被祖母打量这么久，她们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妥当呢。两人欢欢喜喜坐下来，廷岍用干净的棉帕包了手去添两幅碗筷，把严氏爱吃的水晶虾饺往她面前挪了挪，廷嵘则接过素荷手上的调羹，给严氏盛上八分满的红豆薏仁粟米粥。
吃饭的时候，严氏一直不动声色的继续观察，心里越来越欣慰。这两个孩子，头十几年，每年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然而每次都跟小老鼠一样战战兢兢的，连府里的丫头婆子都不如。现在坐在自己面前吃饭，动作娴静，气度沉稳，规矩有礼，已然当得大家小姐的样子了。
放下碗筷，净面漱口后，严氏就说起昨天和戚义安商量的意思来。然而姐妹俩脸上的神色可就精彩了。
戚廷嵘的小脸明显看得出是竭力忍住表情变化，憋着半口气，努力做出镇静的样子。而戚廷岍就惊讶多了，两个半垂的眼睛咻地睁大，惊讶，欣喜，兴奋，忐忑，全在那一瞬间冒出来了，然而她依旧是不先开口，那一瞬间之后，立刻又垂下眸子，静默的站在廷嵘身边。
“怎么？不敢？还是不愿意？”严氏憋着心里的满意，冷着脸问道。这个年纪，又有前十几年的荒废，能如此也是不错的了。换作廷岚，怕是连她们俩现在这份沉稳都不如多了。
廷嵘先迈出一步，同时手肘好似不经意的碰了一下廷岍，两人一前一后跪下磕头，“孙女多谢祖母教导，定然好好学，好好做。”
严氏这才笑了，叫她们站起来说话。“敢接就好。说的对，好好学，好好做。我可不想我们侯府的女儿，嫁出去个个都是被欺负的，女人自己要立得住，千难万难都是不怕的。”
女人自己要立得住，这话在戚廷嵘和戚廷峤心里被揣测几遍，顿时浮现出周朦胧的身影。
然而，初二这天严氏的好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等到午时，都不见昱亲王府的马车上得门来。倒是等到了朱嬷嬷坐着个黑漆小轿来了，一看那轿子，也不是昱亲王府的样式，而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临时叫的普通轿子。
朱嬷嬷战战兢兢在广玉山房给严氏磕头，“大小姐身子不好，让奴婢代她给太夫人磕头拜年，大小姐说，祝太夫人身体安康福寿”
延年两个字没说出来，就被严氏手里捧着的粉瓷虫草茶盅给砸中了额头。朱嬷嬷想躲开又不敢躲，正面挨一下又怕砸出个好歹来，只敢略略侧一下，茶盅里的水泼了她一头一脸，还有几片茶叶末子湿哒哒粘在额前碎发上，她也不敢用手捋一下，跪在地上头贴着青石板砖，大气都不敢出。
站在门口的眠春吓得脸色发白，给外面站着的小丫头使个眼色，嘴皮子轻掀，用口型吩咐道，“快去请侯爷来。”其实请了戚义安来严氏未必能消气，但是还能请谁来灭火？戚廷峤？那怕是要火上浇油。
“身子不好？”严氏气得牙根痒痒，“我还不晓得她，她要是身子真不好，还不早滚回娘家来哭天抢地的喊了？她哪会不是自己吃亏了才想得到娘家，哦，现在看到娘家出不了头了，她这白眼狼连羊皮都不用披了是吧？”
后脚火急火燎赶来的戚义安，进门就看到严氏坐在罗汉床上跟被撩拨发怒的老虎一样，而地上趴着的朱嬷嬷在瑟瑟发抖。朱嬷嬷也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了，一身的茶水，在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屋子里，她后背都细细密密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你来的正好。来听听你养的好女儿，叫了个下人来代她给你拜年呢。”严氏气急败坏，连带看着戚义安，都是一头无名火。
第476章 不省心（）
戚义安硬着头皮走到中间，见朱嬷嬷跪在中间一身狼藉，一看就是惹严氏生气了，戚义安上去就嫌弃的用脚踢了她一下，“你个婆子别在这儿装可怜，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赶快说清楚？大小姐教你的那一套你就不用浪费口舌了。”
朱嬷嬷犹在犹豫，瑟瑟缩缩眼睛闪烁，一直站在严氏身后的戚廷嵘大着胆子亮声说道，“这大过年的，朱嬷嬷你也不想被打一顿板子再放回去吧？遮遮掩掩祖母只会更生大姐的气。是有难处，还是另有缘由，你还是直说的好。”
戚廷岍没想到戚廷嵘会这时候站出来说话，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后来回去了她就问廷嵘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的，戚廷嵘却是拍着胸口喘气，“我也怕啊！可是我看祖母都那么生气了，我怕朱嬷嬷没有眼数犹自搪塞，祖母会更生气，你不记得之前大姐把祖母都气晕过去了？太医可是说了，再不能那样了。”
戚廷岍点点头，是啊，祖母要是被气倒了，这侯府就又无庇佑她们姐妹俩的人了。只是，饶是知道如此，戚廷岍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廷嵘的勇气。
却说朱嬷嬷被戚廷嵘生嫩的嗓音提醒，心里迅速的计较了起来。虽然大小姐出嫁了之后，每次太夫人都赏她不少东西，让她有事没事回来报个信的，但是主子给面子是一回事，翻脸也容易的很。
朱嬷嬷本就不是心志坚定之人，对戚廷岚也没有那么大的忠诚，本身也是个贪财怕事的，就这么一砸一吓一引导，她很快就招架不住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个屁滚尿流。
戚廷岚自然是没病，虽然她出嫁后就黄皮寡瘦的，但是这大过年的装病立马降低了娘家人一大半的被同情值。
“王妃身子不大舒服，大小姐最近都不需要天天去王妃那里立规矩了，顶多三不五时的去一回，站不了多久也要被王妃不耐烦的打发出来。”
“阿福少爷身边还是王妃的人照管着，但是大小姐已经能插得进手了。每天去看看，抱抱，逗着玩玩。起先那几个婆子还跟防贼一样防着，许是王妃也没空过问，现在慢慢的倒也好些了，不过只要大小姐接近阿福少爷，她们仍然是不敢挪眼睛的轮班看着。”
“她自己上杆子要替人养儿子，被人防贼一样看着怪得了谁。姑爷呢？还不进她的屋里么？”严氏不耐烦的打断朱嬷嬷的絮叨，往日这些是戚廷岚的可怜之处，但是现在已经是她的执拗换来的恶果，再多的同情心都要被消耗殆尽了。
朱嬷嬷老脸微微一红，偷偷瞥一眼满脸不自在的戚义安，心道太夫人这气急了真是敢问，当着儿子问孙女的房里事，也不怕侯爷尴尬的。“世子爷还跟以往一样，在外院住着呢。许是今天世子爷没陪着大小姐一道回来的意思，大小姐心里不舒坦，这才”
“没用的东西！”严氏讥讽的一笑，这又不是头一回！去年大年初二不就是一个人回来的么。“江妈妈怎么样？”
朱嬷嬷神色一暗，又不敢不说，“江妈妈是太夫人您送去的人，大小姐倒是不敢打骂，只是平日里心绪不好，难免在江妈妈面前脸色难看点罢了。不过江妈妈是个心里宽敞的，奴婢看着她并不计较，还跟初来的时候一样，该说道的说道，该提醒的提醒，好在大小姐屋里头也没什么人和事，江妈妈还算是平顺”
不敢打骂？看把人稀罕的，还得感谢戚廷岚晓得给她这个亲祖母几分颜面了不成？严氏眉毛都要竖起来抖抖了。可是气归气，她若是要把江妈妈抽离出来，严氏又做不出来。到底是多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心里的理智始终还在。
后头问的话，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朱嬷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连带着戚廷岚的一句原话：“回娘家有什么用？不都是白白让娘家人笑话我的！真遇到事，是能帮我把世子爷留住还是能帮我把阿福抢来的？”
说到最后，严氏竟然并没有气得发抖，反倒赏了朱嬷嬷两串钱。这跟朱嬷嬷之前回来报信得的银子比就少了些，但是没讨顿打朱嬷嬷也算是心落了地了。
“你回去好生看着她。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管不了她，但是若是她再犯浑无法无天做蠢事，还是要回来给我们报个信。另外，江妈妈在她那里，估计日子也是不好过的，私下里，你帮着江妈妈点。”
“别怪我狠，更狠的地方你还没见着。你跟着去了昱亲王府，你一大家子还在侯府做事呢。”
朱嬷嬷哪里敢说句反话，千恩万谢的连爬带滚的回去了。严氏也没交待她回去了跟戚廷岚怎么说，实在是严氏不怕她说，她若是个聪明的，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了事，若是个拎不清的回去什么都交待，以后以戚廷岚的性子她也讨不了好。
厨房里准备戚廷岚回门来的一大桌饭菜，也不知道是该照样做出来，还是只做一部分。厨房的丫头在外面探头探脑，眠春生怕严氏看到心头又冒火，赶紧溜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厨房，眠春就把原本的菜单上戚廷岚爱吃的菜色全给划掉了，想想看着还是不妥，又划掉几个，留了几个清淡爽口点儿的，让厨房上做了去了。
眠春从厨房出来，刚到上房，听到一个丫头正跪在里头回话，瞧着像是涵碧居里洒扫的丫头。人眠春是认识的，侯府那么大，每个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广玉山房要想第一时间都知道，自然是有这些人存在的必要的。只是涵碧居这个丫头，却是几乎不来露面的。因为涵碧居一年到头太安静了，安静得连需要禀报的事情都没有。
连涵碧居都出事了，这存心不让人好好吃中饭了。
眠春赶紧轻步过去，心道，这大年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