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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两人就出了院子,跨过正厅,只见着一身量丰腴的女子立于一株梅树下。听到声响,那女子就转过身来,倒是正合了静云心下所想,是唐雪莉找上门来了。
唐雪莉今天倒是与往日不同,刻意学着外头的女学生,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下头配的是一袭黑色的绸群,一双周正的黑皮鞋,瞧着倒是刻意想要营造一种洗净铅华的淳朴感。可是这人,还是一样的娇媚艳姿,因而这样看来,总叫人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了。
还未等书言夫妇开口,唐雪莉就巧笑道:“密斯裴,我可是如约来了。”
唐雪莉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倒是叫书言听的有些诧异。静云扭过头去,只是低声说道:“唐小姐,为了你此番能够出来,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谈一谈罢。”
第430章 难再得(九)()
地上都是被冷风抖落的梅花落红,静云踩在上头,总觉得有些茫茫。书言是个聪明人,瞧静云这模样,自也猜着了几分,只是挽住静云静云手道:“不要胡思乱想,你先去前厅吃几口清粥小菜罢,刚起,都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呢。”
静云垂下了脸:“你们慢慢谈,我先进去了。”
书言附耳轻声道:“我倒是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倒是说明你心下是在乎我的。”
静云面上一红,只是侧过脸去往前厅方向走:“真是不知羞。”
这会,院中只剩下书言与唐雪莉两个人了,唐雪莉盈盈笑着,扭着腰肢到了书言跟前,一伸手就拉住了书言的手腕道:“书言,你是不知道,你这次被关,我心下有着急呢,还平白为你受了那么些委屈。”
说着,唐雪莉这眼眶就泛了红,一双媚眼娇弱地望着书言。她的身上有一股过分浓烈的香味,想来也是洒多了香水的缘故。
见书言无动于衷,一点动静也没有。唐雪莉就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脑袋顺势靠在他肩膀上,极其酥软地说道:“书言就算当初你是为了旁的缘故我们到底是在上海登过报纸,当众宣布定过婚的。你放心,我不与裴静云争什么名分,只要能在你身边,那就是做一个使唤的丫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书言冷漠地将唐雪莉的手给甩开,唐雪莉作势一软,一下就跌倒在地上。书言也不正眼看她,只是正色道:“霞卿,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从前在美国的时候,我也是受过你帮助的,虽然这是交易,但是好歹我在心里头也是感激过你的。”
唐雪莉的一颗眼珠子娇滴滴地一转:“你记得就好我想你就是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总晓得好坏的。”
书言冷笑了一声:“可是显然,你低估了我,也低估了我的岳父。”
唐雪莉笑吟吟地伸出手:“书言,先扶我起来嘛。”
书言也不理睬,只是转过身道:“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们真当是一点都不知晓么?”
唐雪莉慢慢收起了笑意,旋即自个扶着梅树起了身来:“你这话,我可就有些听不懂了。”
“父亲他能容你,不过是念着你死去生父的缘故,因而即便是心下知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始终也不愿意与你去计较什么。”书言冷眼看着她,一双眸子里射出冰冷的光来:“你费尽心机,接近我,乃至想方设法要留下来,可别说是什么“情意”,这倒是辱没了这两个字你一直就是蔡国仁身边的人,不是么?”
唐雪莉的面色一下就变得青了,嘴唇微微抖动着:“不,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裴静云,又说了我什么不好的话了?书言,你要相信我,从始至终,只有我是真的一心一意待你的。”
书言一下就转过身来,手腕压着重力,捏着唐雪莉的下巴道:“当初,上海的情报是谁给蔡宗廷的?又是谁,帮助蔡国仁说服了我的岳父发表的那一席宣言的?好这些事情你若是不想认,也没关系,那么不如我再来同你说一说罢,你是怎么凭着一己之力见到乔治老师的?你从前是因着我的缘故识得老师的,可是他如今的级别,又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是谁帮你开了这个方便之门的?又凭什么要帮你这样的忙呢?”
第431章 难再得(十)()
书言的这一番话,倒是听的唐雪莉冷汗直流,她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半晌,方才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书言一把摔开了手,叫唐雪莉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整个人就摔到了石头上。他直接从腰间拔出勃朗宁手枪,指着唐雪莉道:“念着你从前在美国的时候,确实帮过我一些忙,也顾虑着父亲的感受,我这次就暂且放过你。可是你下次不要再来骚扰静云,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唐雪莉撑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她整个人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书言道:“你回去告诉蔡国仁,不要再费尽心思在我身边安插人了。对于他的位置,我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的。他有心思琢磨这些,倒是不如好好抗日,不要白白辜负了前方将士们的血。”
唐雪莉超前快步走了几步,而后又回过身来,咬牙道:“张书言,你不要后悔”
书言冷笑了一声:“你这样是想留下来挨枪子么?”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在唐雪莉脚下爆了一粒小石头。唐雪莉吓得瘫软在地,而后软着身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听到枪声,静云吓了一跳,忙出来相看,眼见着书言拿着枪指着大门方向,便对着书言上下检查着:“好好的,怎么拔枪了?你可是哪里受伤了?”
书言一把将静云紧紧抱住,轻声道:“没事了,以后唐雪莉不会再来找你了。”
静云微微愣住,而后将脸深深埋在书言怀中,她虽是不知晓这里头的内情,可是她相信书言的话:“我还以为”
“静云,是我不好,总是叫你这样为难呢。我想这一次,该是我最后一次出去抗战了。美国与苏联都已经对日本人宣战了,我想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等战争结束了,我就带你与谦君、兰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书言柔声问道。
静云含泪点了点头:“好,你怎么说都好,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
临近年下,金公馆上下也便开始忙碌起来。这一日,书言在书房里头与金润之、裴鸿议事,静云便与奶妈带着两个孩子随意走走。就看见家里的这些老婆子和丫鬟等,分批在扫着院子、擦着玻璃。走廊上都一应编上了松柏,松柏中间则是按上了鲜花与五彩的小灯泡。
沿廊外,一条条彩灯分列着,还挂了一些彩旗,静云不禁道:“说起来家里现下也不是很好过,怎么过年也这样铺张的?”
奶妈笑道:“这都是老爷的意思罢,一年就一次,难得人都在呢,约莫就是想一同乐一乐了。况且他老人家想来也是想要少爷跟着高兴下的,反正也是文明的样子,无非就是图个热闹嘛。这倒是不算铺张的了,我听说呀,那苏瑛苏小姐的家里头,才是厉害呢。听说啊,光是底下的下人,为这过年,都特意定制了滚着金边的衣裳呢,听着就让人咂舌。”
静云道:“苏家从前就是富可敌国的,如今这地位更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那就是铺张一些,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第432章 云谁之思(一)()
两人边说,边就走过了回廊,在这里,除了一些简单的中式家具,就是一些挂着的画像。静云来了重庆这些日子,倒是头一次看到这些画像,倒也觉得新奇。
这画像上男的穿着一件麒麟纹样的补服,女的则是一身凤冠霞帔,一列望下来,倒是有好几副,静云心下想着,这多半就是金家先祖的画像了。她从前是听说过,这金润之祖上,也是清廷里头做过武官的封疆大吏。
后来好似是因着得罪了西太后,这一家子也便跟着没落了,从此一蹶不振,直到了金润之这一脉,这才算重新风光了几年。
在这些画像下面,一应都列着长案,长案边上铺着大红缎子的桌布。桌上也不是平日常见的那些瓷器、铜器,看样子都是有些年份的古物了。静云从前在中西女校的时候,看的书颇多,涉猎也广,因而倒是识得这些物件的。
那大象形状的,乃是盛酒的礼器象尊;那青铜制作的,细腰高足圆口的是觚,那是敬酒用的。还有一些看着是长形的匣子,两边都是雕刻着兽首,下头有一个盘子托着,静云倒是不大记得这个叫什么名字,不过看样子很是精致,也不是俗物就是了。
静云边看边想,这金润之倡导文明新生活多年,没想着,私底下原来也是这样念旧俗的人,这些一应的器皿竟是保留的这样好。
再看墙上,这原来挂着的西洋画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几个案台,上头放了几个木盒,里头盛着马鞍、马刀、还有一列册子文书,静云凑近了看,上头是清廷皇帝的册封诏谕。
静云正看的入神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姐姐,你看,咱们祖上也算得是轰轰烈烈呢。这三代以上就不说了,往近了说,爷爷那一辈,也是做过二品文官的,就是时运不济,后来没落也是无法。”
静云转身一看,原来是裴鸿来了,便道:“看样子,这金家还是出过不少人的,可是也没听说,有哪个亲戚在来往呢?”
裴鸿道:“原来应当还有一位姑母,唤名金怡筠,原先是住在北平的,后来迁居到南洋去了,因而也便不大往来了。不过听父亲说,偶尔还是会有来信的,她们一家子在南洋做生意,产业做得颇大,也算是乐善好施的了。就是近日,听闻有人从南洋捐了两架飞机过来抗战,此人正是姑母了。”
这个时候就听着地毯上有一声绊倒的声响,姐弟两人回国头去,却见原来是谦君,摔了一跤。这不偏不倚的,还摔在毡垫的中间位置。
静云也不急着去扶他,只是笑着看谦君自个起了身来,然后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母亲”
静云笑了笑:“还没有到拜年的时候了,你倒是先给母亲拜年了。”
谦君有模有样地拱了手,倒是逗的静云咯咯直笑。而后静云便问道:“好好的,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兰君呢?”
谦君望了裴鸿一眼,而后又望着静云道:“念颐妹妹”
第433章 云谁之思(二)()
听到念颐的名字,裴鸿不禁心下也暗暗地注意了起来。静云晓得,谦君如今说话还不算利索,但是总归比兰君说话要有调理一些,因而就问道:“念颐妹妹怎么了?谦君,你慢慢说。”
“念颐妹妹哭了,兰君陪着呢。”谦君说着,时不时地瞥着裴鸿看,这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许的疑惑。
裴鸿咬了咬牙,心下暗暗的,一阵紧、一阵紧地痛了起来,可是他就在一旁听着,也不吭声,好似念颐的事情与他全然无关似得。
静云知晓,自打爱颐去世以后,裴鸿几乎就甚少去管这个女儿了。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敢去看女儿,许是看到念颐,就要想起她那不幸死去的可怜的母亲。因而念颐如今能见到裴鸿的时间,简直是屈指可数的。
裴鸿总是有各种理由来逃避着见女儿,有时候是在办公室过夜,有时候就在家中的书房通宵,总而言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