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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无冤仇不假,除恶务尽却是真。我三番两次留手不杀你,已然够仁慈了,你若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不交出人来,我便要你做一回真正的哭丧鬼!”
我凝息摒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待瞧丧门星作何反应,却不想耳边倏然响起云疾不合时宜的嗤笑,“啐!夏兄要打便打,何苦同这老杂毛多费口舌,我这里有壶陈年花雕,你且先拿去喝吧。”
话音刚起,一方系着麻绳的葫芦已被他隔空掷出。
丧门星倏然目绽锐光,长逾九尺的招魂幡疾旋作舞,垂落的白色绸布霎时化作一圈银虹,趁此罅隙,指尖蹦出两点寒星,疾取夏紫尘左眼;眼见暗器来势汹涌,夏紫尘侧目斜睨,身形看似不经意间微微一晃,那尚在三尺开外的酒葫芦不知何时已然被牢牢握在掌心,长剑尚未出鞘,竟似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挥,两发暗器尽数被那剑鞘扫落在地。
不想丧门星一击不中,却仍旧留有后手,转瞬间仿佛浑身都长满了眼睛,脚跟往后一踢杆招魂幡尾鐏,裹挟劲风的幡带便立时往下罩落,长杆犹不离身,只在他肩胛同后颈处挪来滚去,双脚方位交错之间,接连抢攻数招,宛如电掣,荡空晃扫间将四下桌椅板凳搅得稀烂。
夏紫尘错步避开连环攻势,脚下步法相较丧门星显然更为精深,长剑倒执如梭,偏生只是信手自绵密的幡影处点落,几番看似汹涌的攻势便难以为继;丧门星可谓胜名无虚,临阵经验极为丰富,竟分毫不显颓势,左掌擎起一抹掌影,自剑鞘下倒穿而入,迳袭夏紫尘面门。
我暗自捏了一把汗,这一招全凭抢攻,声势极为骇人,本来丧门星已然屈居下风,无暇反击,这当儿瞅准破绽进击,倒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意味,简直堪称绝险绝诡,一时掌影霍霍,将他裹在其中,形势可谓万分危殆!
夏紫尘恍若未闻,仍似不屑拿正眼瞧人,在这凶险莫名的当儿,竟瞄着女装打扮的聂宣抛来个勾魂异常的媚眼;丧门星掌势快如迅雷,倏忽即至,却不想夏紫尘只是“嗝”的一搐,偏巧不巧避开两重掌袭,剑鞘疾落半圈,意态暇甚地封阻住丧门星后近攻势,趁势点落一片剑影,两人瞬间又战作一团。
云疾瞧得神驰目眩,双拳紧攥,竟似着魔一般,每逢遇到夏紫尘施展出绝妙身法的当儿,几乎兴奋得快要拍手叫好。
我环目一瞥众人,似乎不止是我觉得适才那一幕不可思议,聂宣撇着嘴,骇讶莫名,“乖乖,真是不得了,这醉剑只是个酒鬼,若论身法却是世间罕有,单只方才几番抢制先机,便是料敌如神,江湖中只怕少有人及。”
我暗暗赞叹不止,思及适才夏紫尘流氓似的举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南宫海循声回眸,带着几分欣赏的目光愈加炽烈,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夏兄喜好游戏风尘,在武林中一向百无禁忌,此番聂师妹能得其垂青,倒也不枉潭州一行了。”
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拿聂宣开涮,我本以为后者会动怒讥谑,再不济也会拿眼神杀人,却不料,他面上毫不掩饰得现出几分娇羞,垂落的睫毛颤动,愈加衬得一双美眸里眼波朦胧,媚眼如丝。
许是酒后微醺的缘故,南宫海瞧了几眼,面上神色未变,眸中却泛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失神。
“夏紫尘虽强不假,但关于这丧门星的江湖事迹,我却也未少听闻,此刻胜负之数未定,不知几位可有兴趣跟我赌上一把?”
我毫不含客气地瞪他,“你说此战未定?明眼人一瞧便知胜负,哪里还需要押赌,再说了,即便要赌,你要拿什么来做彩头。”
聂宣眉开眼笑,收拾起一桌残羹剩饭,显得极为高兴,“彩头倒是好说,金银首饰,零碎银钱都未尝不可,再说高手相争,往往胜在毫厘之间,夏紫尘武功虽强,可毕竟江湖经验有限,丧门星一手哭丧剑法二十年前便已名垂江湖,即便这老头未有夏紫尘那般超凡绝世的剑法,可好歹身经千百战,临敌经验丰富无比,如此说来你还觉得胜负已分吗?”
我嗤之以鼻,对他这般借口并不以为然,“我瞧你就是犯了赌瘾,偏偏要来上一把才对心思。”
聂宣只是忙着收拾完杯盏碗箸,头都没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脾气,就是娃娃上街,哪里热闹到哪里,这么好的机会不拿来寻乐子,可快要憋死我了。”
南宫海只作淡淡一笑,“不知聂师妹要如何赌法?”
“这个简单,你们只需择人押注,随意出个彩头数目,银子不在多少,玩的开心便成。”
“你要赌,小爷便陪你赌,只是少时输了莫要反悔才是。”云疾语带讥诮,摸出一锭约莫四两的金子,“我买夏紫尘赢,哭丧老鬼一赔三,夏紫辰四陪一,如何?”
“我玩的起,莫非还输不起吗?”聂宣嬉笑如常,顺手扯过一块干净的桌布扑在案面上,“你买夏紫尘,我偏偏要买丧门星,雪若你呢?”
我横他一眼,冲口道:“好端端的何苦把我扯进来?”
聂宣神神秘秘地冲我眨眼,显然意有所指,“适才莫少侠跟南宫兄是要买夏紫尘赢的,若是赌中不说,四两只陪一两,我买的是丧门星赢,倘若猜中便是十二两,这么好的一笔买卖,你若闲着不做,岂非平白无故当了傻子?”
其实不必深究,我也可以猜出他的意图。聂宣混迹江湖已久,思虑一贯极为周祥,心思更是何等机敏,平日里奸猾似鬼,唯恐不留神吃了哑巴亏,这当儿巴巴赶着往外送银子,所图无他,倒多多少少可能与此次英雄大会有关。
南宫海难掩眉间笑意,随手将三锭银子押在夏紫尘一边,“看来在下也便是做了傻子,今日纵不算挥金豪赌,能陪两位美人寻些乐子,也是不错的。”
我无奈之余,只得将身上的几锭银子跟着聂宣押在丧门星一旁,方自抬起头,突见丧门星退步撤幡,衣袂逆扬中,足底影翻,自夏紫尘“神庭”、“百会”、“膻中”与“鸠尾穴”踢落,出腿之快,与他先前的武功路数竟似全然不同,四腿纷至沓过处,几无前后之别,仿佛随意施来,浑若天成。
先前籍由补天诀,我好歹了解这四处穴道为生机之幕,俱是人身死穴,倘若真被丧门星踢实踢中,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夏紫尘左手拿着酒葫芦,右手长剑挑肩,咧嘴一笑,悠然道:“这才有点意思!”语声方落,长剑应手出鞘,迅若惊电掣飞,携起一抹耀目冷芒,横扫下盘。
丧门星显然生性多疑,如非有十足把握尚不肯轻易涉险,眼见剑势扫落,未敢硬接,掌中招魂幡抡指倒转,尾杆径自轻点身前门墙,灵猫般借力逃脱一片靡天剑虹。
第79章 侠者行径()
回目四顾间,九尺见长的招魂幡倏然凭空短过一半,竟生生变作一把哭丧棒的模样,容不得众人吃惊,那白色的哭丧棒发出声微不可闻的‘咯塔’声,又立时被一抹嗡然龙吟掩盖,听在耳中,顿觉怪做。
我方自察觉到一丝端倪,突见丧门星手中划出半圈森寒银虹,适才方自变作哭丧棒的兵刃似乎内藏机括,转瞬间双手交错间互为拧转,竟又生生变作把三尺八寸的长剑,夏紫尘剑尖刚好袭到,丧门星眼见来势,蓦地变招挥剑疾削他手腕。以目前情形来看,此时相距尚有五尺左右,他手中剑虽然较普通的长剑长了几分,却仍似够不着不到夏紫尘,这莫名其妙施出的一剑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先前夏紫尘始终随意放松,此刻追击间硬生生顿住身形,收剑咬开葫芦塞,径自仰头痛饮起来;丧门星长剑反削,眼见锋刃快及对方喉间,仍留有余手,但闻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轻薄剑刃复又暴涨出寸许长短,明晃晃的剑尖直冲夏紫尘喉间斜斜贯至。
我手心捏了把汗,险些失声惊叫起来。
夏紫尘虽处险境,却连瞧都不瞧一眼,直似将这索命一击视作无形,仍自骨碌碌连饮不止,活似喉咙间多生了一对双眼,双膝未见动弹分毫,脚下却有如巨磨碾动,侧身堪堪避过疾刺,倏然扭头冲丧门星“噗”的一声喷出一蓬酒雾,吞吐散逸的水气凝聚成针,显见附着了深厚内力,抖擞着悉数罩向丧门星面门。
适才丧门星反手一击似已用尽了全力,此刻前招未尽,再想躲避已然不及,仓惶间抬起半幅袖管遮在脸前,身形略微一滞,未经遮掩的半张老脸顿时泛起大片鲜红的水泡、眨眼间便已窜起大片烧烟来。
丧门星脸上汗水滚滚而下,目中愤恨多过惊惧,嘶声惨嚎中,自夏紫尘脚边俯身滚过,着地翻滚两圈,忽如巨鹤般掠出门廊,转瞬便已不见踪影。
我怔怔瞧着丧门星落荒而逃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方才夏紫尘连消带打尚不算如何出彩,招式随意挥洒间简直形同儿戏一般。若单论武功之强,仅从喷酒制敌的手段便可见一斑,我涉足江湖已有时日,但这般打法倒却是头一回见识,惊异之余,又觉得委实有些好笑。
“打的好!”云疾一锤桌案,语气竟破天荒的带了三分笼络,“丧门星那式‘悬亭寄鹤’,旨在攻敌不备,昔年死在他剑下的高手,已不知凡几,你竟能如此轻易便破了他的哭丧剑法,委实算得剑中好手,来日方长,我定要好好同你切磋一番才是。”
南宫海颔首微笑,毫不掩饰口中赞赏之意,“醉剑却邪侠名无虚,丧门星输得不算太冤。”
夏紫尘仰头纵声豪笑,反手一扯麻绳将葫芦背在身后,“好说好说!今日多谢云疾兄承酒之情,你若真有雅兴,夏某改日定当奉陪。咦?几位倒是玩的开心,莫怪在下素来好酒,不擅个中之道,只是不知这赌局,究竟是谁赢谁输?”
聂宣抬手摩挲着下巴,颇为埋怨似的瞟了他一眼,半是撒娇半是嗔怪的语气,衬着那副可爱容颜,愣是让边上坐着的云疾看傻了眼,“自然是我们姐妹输了,哼!我瞧你适才一战,全然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不是有过人的本领,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执意寻死。这般打法简直跟疯子无甚区别,若连疯子都能赢,那我岂非可以做武林盟主了。”
夏紫尘眉心一紧,抱剑笑道:“姑娘这牢骚发的却是莫名其妙,押注更是有几分不知所谓,夏某一路尾随祈老儿至此,途中交手已不下数次,他若能赢得了我一招半式,又何苦胆寒而逃,被我追击至此呢?”
聂宣一翘鼻子,撇嘴道:“我们未曾跟你同行,又不爱打听家长里短,谁说必须得清楚你这一路的作为了?咱们愿赌服输,才不愿凭白无故惹人笑柄。”话音刚落,白生生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方平整无褶的金帕,“适才你们激斗正酣,我瞧那老头身上像有什么宝贝似的,顺带拿了过来,算是给自己压压惊,补偿一下”
絮叨之间,金帕突然被夏紫尘劈手夺过,抖手展开对角,一阵悉心研究,像是想从里面寻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南宫海忍俊不禁,偏生眸中又藏不住十二分的惊叹,“丧门星纵横武林二十余载,堪称当世高手之一,适才虽分心应战,却仍对我们留有几分警惕,你一番施为,竟易如探囊取物,更瞒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睛,萧散人的弟子何时有了这般能耐?”
聂宣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