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听到脚踏沙砾的声音,于是转过了身。沉默正望着一座会说话的巨石出神。这石头不久之前蹿了出来,着实害他吓了一跳。鬼祟的石头,就像在玩游戏。
“荒原上有陌生人。”它说道。
我蹦了起来。巨石咯咯直笑。在暗黑童话里,巨石的笑最不怀好意。我嘴里骂骂咧咧,躲进它的阴影。
“外头都热出海市蜃楼了。”
“那是独眼和地精,从塔纳回来。”
它说对了,我说错了。都怪我神经过敏。向外派遣侦察队已经超过原定时间一月有余。我们为此坐立不安。近来,夫人的军队在惶悚平原边境上的活动也越发频繁。
巨石那儿又传来一阵咯咯嘲讽。
说起这块石头,高度远远凌驾于我之上,竟足有十三英尺。然而在同类里边,还只是普通尺寸。那些十五英尺高的,极少挪窝。
骑士们渐渐靠近,却仍相距甚远。都怪紧绷的神经作祟。眼下,黑色佣兵团所面临的艰难处境可谓前所未有。我们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损失。任何牺牲都意味着相知多年的老友离去。我又开始数数。这次似乎数对了,但里头有一匹马,上面没有骑手天气炎热,可我分明在打冷战。
他们走在一条顺势而下的小径上,小径一直延伸到一条距离我们三百码开外的小溪,溪水隐蔽,汩汩流淌于巨大的礁脉当中。浅滩旁的树精缓步徐行,虽然没有一丝风,树叶却在摩挲作响。
骑士们催马前行。只是那些牲畜精疲力竭,虽知即将到家,却还心不甘、情不愿,终于踏入小溪,水花飞溅。我咧嘴一笑,重重地拍了沉默的后背。人都在。每一个人,他,还有他。
沉默收起以往的冷酷,报之以莞尔微笑。老艾滑过珊瑚,迫不及待地要和久违的战友重逢。奥托、沉默和我赶紧跟了上去。
在我们身后,朝阳宛若一轮巨大的血球,刺刺沸腾。
大家纷纷下马,畅怀大笑。尽管看上去状况很糟。地精和独眼尤其不妙。不过,终究算是摆脱了危险,回到了劫将们鞭长莫及的庇护所。因为宝贝儿在附近的缘故,劫将可不比我们强大多少。
我往回瞟了一眼,宝贝儿已经踱至隧道入口,通身如同一只雪白的鬼怪,矗立在自己的阴影之上。
人们相互拥抱,老惯例,大家装作没事人一样,对彼此的经历不闻不问,好似家常便饭。“那边不太好过吧?”我边问独眼,边细细打量那个和他们同行的人。这人似乎并不面善。
“没错。”这个干瘪的小黑人比我预想的还要瘦削。
“你还好吧?”
“挨了一箭,”他揉了揉自己的肋骨,“皮肉伤。”
独眼后面的地精怪声尖叫起来,“他们差点儿就逮到我们了哩,追了咱们整整一个月,甩都甩不掉。”
“先把你抬进地堡里头吧。”我告诉独眼。
“别慌,没有感染。我自己清理过。”
“那也得让我看看,”自我升任佣兵团医官以后,他就是我的助手了,对伤情的判断自然有理有据。但是,确保兄弟们的健康是我的首要职责所在。“他们在等着咱们呢,碎嘴。”宝贝儿从隧道的入口跑来,回到我们固若金汤的地堡。风暴过境后,只剩下如血的太阳依旧高挂东方。某个巨大的东西从它表面拂过。鲲鲸?
“中了埋伏?”我瞅了后面的斥候一眼。
“并非针对我们。专找麻烦的。他们很在行。”斥候的任务有二:与我们在塔纳的盟友保持联系,以确认夫人的爪牙在长久的销声匿迹之后,有没有再度复活;再来是突袭那里的驻军,以此证明我们尚有反手之力袭击横跨半个天下的雄雄帝国。就在我们走过巨石时,它又开始低语:“荒原上有陌生人,碎嘴。”
为什么碰上这档子事的总是我?巨石对我说的话比对其他人说的要多得多。
是什么金石良言,值得它说两次?我不免留了个心眼。巨石之所以翻来覆去地絮叨,说明它认为这个信息至关重要。
“那些满世界追着你们跑的尾巴呢?”我问独眼。
他耸了耸肩。“总之不会善罢甘休。”
“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在这荒原里东躲西藏的我,还真像是被活埋了一样,闭塞懵懂。
独眼那张死脸依然深不可测。“一会儿科勒会说的。”
“科勒?你带来的那个家伙?”名字我倒是听说过,只是从未得幸,面见本尊。他可是我们最优秀的密探之一。
“对啊。”
“不是什么好消息吧,嗯?”
“不是。”
我们滑入通往杂院的隧道,回到了我们散发恶臭、腐朽不堪、潮湿紧凑的狗窝——地堡。这地方看似腌臜恶心,却是新白玫瑰叛军的核心与灵魂所在,也是在那些饱受蹂躏的国家中,人民窃窃私语的所谓“崭新希望”。可在我们这些九死一生、苟活于此的人看来,不啻为笑话。这里和任何一个老鼠横行的地牢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关在这里的人随时可以离开。前提是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回到一个满世界找他算旧账的帝国。
chapter2惶悚平原
科勒是我们在塔纳的耳目,他的眼线遍布天南地北。他自己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处心积虑提防夫人卷土重来。旧叛军在查姆惨遭屠戮时,他是为数不多的逃出夫人毒手的人之一。很大程度上,这件事佣兵团负有责任。往事不堪回首,我们也曾是夫人得力的左膀右臂,不断诱骗她的敌人进入陷阱。
有二十五万人死在了查姆。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如此悲壮的战役,也从来没有过如此一锤定音的斗争结果。哪怕是帝王在古森林遭遇灭顶之灾,伤亡人数也只不过是查姆的一半。
惨烈的事实迫使我们改旗易帜——曾几何时,我们连并肩战斗的盟友都找不到。
独眼的伤口和他说的一样干净。我也就放他一马,挪步回自己房间去了。过不多时,口令传来,宝贝儿想在听取报道之前,好好让斥候队伍休息一下。我料想不祥,寒战连连,害怕听见外头风紧。
现在的我,老拙迂腐,身心疲惫,意气风发早已不复当年。从前的熊熊烈焰,从前的不竭动力,从前的勃勃野心,如今哪儿去了?曾经,我也有过梦想,辗转流年,却又悉数遗忘。在失意的日子里,我拂去蒙在岁月上头的厚厚尘埃,留恋地爱抚连连,感佩怀念当初那个怀揣梦想、浪漫天真的弱冠少年。
我的住处满是古物。这是我的伟大事业。有八十磅重的古代文献——这是我们还在为夫人奔走效劳时从叛军私语的后花园里挖出来的。也许在这里头,隐藏着打败夫人和劫将的钥匙。可眼看六年过去,依然一无所获。真真失败透顶,叫人郁闷。现在,这些古籍我也只是随手翻翻,马上又捣鼓我的编年史去了。
自打从杜松城劫后余生,编年史就成了我的私人日记。佣兵团的遗黎故老对它一点儿兴趣没有。外边的消息又诞妄不经,我也懒得记录在案。甚至有谣言说,在杜松城击败自己的丈夫以后,夫人似乎变得比我们还要慵懒散漫,几乎原地踏步。
当然了,这都是表面的假象。更何况夫人擅长的就是疑兵之计。
“碎嘴。”
我从读过逾百遍的泰勒奎尔语索引书上抬起了头。原来是地精站到了门口,活像一只老蛤蟆。
“咋?”
“上面出了点事。带把剑。”
我抓起弓和皮革胸甲。要说近战,那可是难为我这把老骨头了,如果非要上场战斗,我宁可站得远远的,胡拉乱射一通。我跟在地精后头一边寻思,这把弓的来头可不小。查姆战役时,夫人亲手将它赐给了我。噢,往事岂堪回首。正是在它的帮助下,我杀死了搜魂——那个把佣兵团诱至夫人手下的劫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上古神话。
我们飞奔到阳光下,其他人也纷纷跑了出来,消散在丛丛仙人掌和珊瑚之中。至于那个沿着小路下来的骑手——那里是唯一的进出通道——他是不会看到我们的。
此人单骑闯关,胯下的骡子老态龙钟,没有武装。“折腾了老半天,就为了个骑骡子的糟老头子?”我不免唠叨抱怨。可那老头却一溜烟从珊瑚和仙人掌之间碾出一条小道,一片风生水起。看来这老家伙知道我们就在附近。“咱们最好悄悄离开这里,再安静一些。”
“没错。”
我吃了一惊,还有点儿眼花缭乱。老艾站在我身后,一只手遮住了眼睛。看上去和我一样老气横秋,一样心力交瘁。每一天,时间匆匆流过,提醒着我们不复青春。见鬼,自打穿过苦痛海,涉足北境以后,青春这个词就跟我们彻底绝缘了。“我们需要补充些新鲜血液啦,老艾。”他闻言冷笑。
没错,等这码子事完了,我们又会变得更老,前提是还能活下来。这感觉,就如同和时间讨价还价。只是希望,这次能够侥幸再买个几十年。骑手蹚过河流,停了下来,接着举起了双手。
大伙儿渐次显形,武器凌乱地拿在手里。孤老头子一个,还跑到了宝贝儿的掌控地带,一点儿威胁也没有。
老艾、地精和我也溜达过来。我边走边问地精:“你和独眼在外头找些乐子了吗?”他们两个活宝可算宿怨已久。但是宝贝儿在场,他们的巫术戏法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地精露齿而笑,咧开的嘴角都勾连到了双耳,“我帮他疏通了一顿筋骨哩。”
我们踱到了骑手旁边。“一会儿再跟我说说。”
地精咯咯痴笑,像极了开水壶烧开时的咕咕声。“好嘞。”
“来者何人?”老艾问那个骑骡子的人。
“象征。”
那不是个名字,而是在遥远西方信使们所惯用的通行口令。我们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词了。西方的信息要想到达荒原,势必经过夫人治下最为俯首称臣的省份。
“啊哈?”老艾说,“那啥?干吗不下来说话?”
老人从骡子上翻下身,以示诚意。老艾觉得这可以接受,听他娓娓道来:“这儿有个二十磅的包裹。”他轻拍了下挂在鞍上的箱子,“每过一个该死的城镇就又加一分负担。”
“你一个人走完全程的?”我问。
“一步一步从木桨城走来。”
“木桨城?那可是”
离这超过一千英里。我居然都不知道,在那里都有我们的人。即使在眼皮子底下,我对宝贝儿的领导组织也是知之甚少。谁让我把大多数时间都花在那些该死的文献上,试图厘清些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老人直视我的眼睛,似乎在称量我的灵魂。“你是那个医官?碎嘴?”
“嗯,所以呢?”
“有东西给你,私人的。”他打开了信箱。所有人霎时间警戒了起来——毕竟谁都保不齐有个万一。但他只是取出了个油布包裹,感觉像是为世界末日特别准备的。“来这一路上一直在下雨。”他一边解释,一边递给了我。
我估摸了一下。如果掀开油布,可能没有想象那么重。“谁寄的?”
老人耸了耸肩。
“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的分队队长那儿。”
这回答毫无新意。宝贝儿对组织策划十分严密,夫人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