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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都不了解盟会,老艾。”他把头扭开,直往天上瞅,“你是说躲在布利科街那小子就是这个朱亚蒂?”
老艾笑道:“我可没说过这话,科涅。碎嘴,我刚才说的话有这意思吗?”
“有才怪呢。朱亚蒂怎么可能跑到木桨城的下等妓院去?瘸子陷在东方战线拔不出腿。他需要所有的帮手。”
“听见了吧,科涅?不过你听着,也许我的确知道该去哪儿找上校。眼下这光景,他和黑色佣兵团算不上朋友。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跟盟会也不是哥们。但生意就是生意,谁都别往心里去。所以我在想,也许咱们可以互相帮衬帮衬。没准有哪个叛军大头目能顺路到布利科街去一趟,跟店主们聊聊,让他们多长个心眼,看看有没有那些人的踪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倘若事情发展顺利,朱亚蒂上校没准会一头撞进盟会怀里。”
科涅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上了套。
科涅只要不用替自己担心,就算得上个好间谍。他是老实巴交的科涅,友好的马厩老板。我们多给了他点小钱,没事聊两句,但也就是跟外人们说的闲话。他没有太大压力,也不用什么演技,只要当自己就行。
“你误会我了,老艾。说真的,我从不掺和政治。夫人还是白玫瑰,对我都是一个样。无论骑手是谁,马匹总要喂养打理。”
“估计你也不会管那种闲事,科涅。抱歉我对你起了点疑心。”老艾说着冲法师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如今都在阿马达酒馆,老艾。你最好抢先赶到那儿去,别等旁人通风报信。我吗,最好开始清理这鬼地方。”
“我们不着急,科涅。你去吧,把该办的事办了。”
科涅看着我们。他朝马厩废墟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老艾面色和善。独眼抬起坐骑左前蹄,检查马掌。科涅钻进废墟。“独眼。”老艾说道。
“直接从后门出去了。撒丫子就跑。”
老艾面露微笑,“你盯着他。碎嘴,做记录。我要知道他给谁传话,那些人又去见了谁。咱们给他的这个消息,应当像花柳病似地迅速扩散开来。”
“自打渡鸦说出朱亚蒂的名字,那杂种就是个死人了。”我对独眼说,“也许从他当初做下那种事开始。”
独眼闷哼,弃牌。蜜糖拿过来,亮牌,然后骂道:“我没法跟这些人玩牌,碎嘴。他们手脚不干净。”
老艾从街上疾驰而来,翻身下马,“他们已经扑向那座妓院了。独眼,有什么好货给我吗?”
这份名单令人失望。我把它交给老艾。他骂了一句,啐口唾沫,又骂一句,抬脚踢翻我们用作牌桌的木板,“干活都他妈给我用点心。”
独眼压住脾气,“他们没有犯错,老艾。他们屁股擦得很干净。科涅已经跟咱们混了太长时间,没人信任他。”
老艾转着圈踱步,一脑门子火气,“好吧,回到第一套方案上来。咱们盯着朱亚蒂。看看那些人逮住他后,会把他抓到哪儿去。等那小子快咽气时,咱们将他救出来,把附近的叛军吃干抹净,再把他们花名册上的人都做掉。”
我说:“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干票大买卖?”
“一点没错。渡鸦怎么样?”
“看样子能熬过去。感染控制住了,独眼说他已经开始康复。”
“好。独眼,我要叛军的名字。无数名字。”
“是,长官,没问题,长官。”独眼夸张地敬了个礼。等老艾转过头去,军礼变成了下流手势。
“把那些木板凑起来,草包肚,”我提议道,“独眼,你发牌。”
他没有答话,没有唠唠叨叨发牢骚,或是威胁要把我变成一只蝾螈。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睛略微睁开条小缝,好像一具尸体。
“老艾!”
老艾跑了过来,凑到他面前仔细观瞧,又在独眼鼻子底下打了个响指。法师还是木然发愣。“你怎么看,碎嘴?”
“那座妓院出事儿了。”
独眼一连十分钟纹丝未动,接着他突然睁开无神的眼睛,浑身松弛下来,活像块湿抹布。老艾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让他歇口气,成不成?”我接过话头。
独眼终于打起精神,“叛军捉到了朱亚蒂,但还是让他联系上瘸子了。”
“啥?”
“那怪物正要来救他。”
老艾的脸色隐隐现出几分铁青,“来这儿?木桨城?”
“没错。”
“哦,浑蛋。”
没错。瘸子是劫将中最狠毒的角色。“赶快想,老艾。他会发现咱们动了手脚科涅是指向咱们的线索。”
“独眼,你去把那老杂毛找来。小白、斯迪尔、波基,给你们找了个活儿。”他迅速分派任务。波基笑着抚摸自己的匕首。这帮嗜杀的混球。
我无法准确描写出独眼这条消息带来的紧张情绪。我们对瘸子的了解都来自乡野传奇,那些故事永远恐怖残忍。我们害怕。搜魂的庇佑也没法保护我们免受另一位劫将的伤害。
老艾捶了我一拳,“他又来了。”
一点没错。独眼身子僵直,但这次他不光站着发愣。法师跌倒在地,浑身抽搐,嘴角直冒白沫。
“按住他!”我命令道,“老艾,把你的短棒给我。”六七个人堆在独眼身上。他虽然身材矮小,却是好一阵翻腾。
“干吗用?”老艾问。
“我要把它塞进独眼嘴里,省得他咬掉自己的舌头。”独眼发出一阵怪叫。作为医师,我在战场上听过许多伤兵的惨叫,你做梦都想不到那些声音能从人类嘴里发出。但我这辈子还没遇见如此诡异的响动。
痉挛仅仅持续了几秒。最后一次猛烈抽搐过后,独眼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好了,碎嘴。这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癫痫?”
“给独眼喝点他自己熬的汤,”有人提议,“准有用。”有人递上一个白锡杯子。我们把汤水强灌进他的喉咙。
法师猛地睁开眼睛,“你们想干吗?毒死我?呸!这是什么鬼东西?煮开的泔水?”
“你的汤。”我对他说。
老艾插话说:“什么情况?”
独眼啐口唾沫,从身旁抓过酒囊,吸了满满一口,漱了两下,又啐口唾沫,“搜魂的情况,就是这么回事。啧啧!我现在真同情地精。”
我的心跳连错了好几拍,一窝黄蜂在肚子里乱撞。先是瘸子,又是搜魂。
“那怪人想干什么?”老艾问道。他也紧张了,这家伙平时没那么急躁。
“他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听说瘸子特别激动,就联系了地精。地精只知道咱们到木桨城来了。所以他爬进我的脑瓜。”
“没承想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现在你脑袋里那点货色,他全知道了,嗯?”
“对。”独眼显然相当不快。
老艾等了几秒钟,“然后?”
“然后什么?”独眼仰起酒囊,遮住一脸坏笑。
“见鬼,他说什么了?”
独眼咯咯笑道:“他赞成咱们的做法。但他觉得咱们那些精巧手段都太莽撞,像发情的公牛一样。所以,咱们要得到帮助了。”
“哪种帮助?”听这腔调,老艾显然知道局面失控,但还不清楚该往哪儿瞅。
“他派了个人来。”
老艾松了口气。我也是。只要那怪人自己躲远点就好。“什么时候?”我问道。
“也许比咱们料想得要快。”老艾嘟囔道,“把酒放下,独眼。你还得盯着朱亚蒂。”
独眼哼了一声,重又进入恍惚状态,也就是说他正在别处寻摸。这次花了很长时间。
“如何?”等独眼回过神来,老艾忙不迭地叫道。他不时左顾右盼,好似搜魂随时可能凭空出现。
“放轻松。叛军把他塞进了一个隐蔽的二层地下室。从这儿往南一里地。”
看老艾坐立不安的样子,活像个憋不住尿的小男孩。“你怎么回事?”我问。
“不好的预感。只是个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碎嘴。”他滴溜乱转的眼神终于安定下来,双目睁得老大,“我猜对了。哦,见鬼,我猜对了。”
它足有一栋房高,半栋房宽;身穿红色衣袍,但年深日久早已发白,又遭虫吃鼠咬,显得破破烂烂。它摇摇晃晃从街上走来,步伐时快时慢。杂乱发黏的灰色毛发纠缠在脑袋周围。一把毛毛扎扎的胡须又厚又密,还沾了许多秽物,整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布满褐色斑点的苍白大手中,捏着一根棒子。那物什形似被拉长的女性胴体,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可惜诱人美感全被脏手玷污了。
有人低声言道:“据说在帝国时代,那东西是个活生生的女人。据说她背叛了化身。”
只要你仔细看化身一眼,就不会责怪那女人。
化身是搜魂在十劫将中的可靠盟友。他对瘸子的恨意比我们老板还要强烈。在化身那根棒子惹出的三角关系里,第三个顶点就是瘸子。
劫将在几尺外停下脚步,双眸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让人难以正视。我不记得它们是什么颜色。按照年代顺序排列,他是头一位被帝王和夫人引诱、征服乃至奴役的大巫师。
独眼哆哆嗦嗦上前两步,“我就是那个法师。”
“搜魂跟我说过。”化身的声音洪亮低沉,配得上他的硕大体型,“有什么进展?”
“我查到了朱亚蒂的踪迹。没别的。”
化身又扫了我们一眼。有几个伙计直往后蹭。他透过满脸胡须,咧嘴微微一笑。
老百姓聚在长街拐角,目瞪口呆地朝这边瞧。木桨城还没见识过夫人的麾下大将。今天是这座小城的幸运日,两位最疯狂的劫将大驾光临。
化身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就在那一瞬间,我能感到他的冰冷蔑视。我连他鼻孔里的一股酸味还不如。
他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渡鸦。化身走上前去。我们闪到两旁,好似动物园里的公狒狒给首领让道。他盯着渡鸦看了足有好几分钟,巨大的肩膀耸了两下,又把人棍的脚趾放在渡鸦胸前。
第10章 (卷一):(10)()
我倒吸一口冷气。渡鸦的脸色明显好转,他不再冒虚汗,由于疼痛消失连表情也松弛下来。伤口形成鲜红疤痕,又在几分钟内蜕变成白色旧伤。我们聚在周围,挤得越来越紧,打心眼里佩服。
波基从街上一路小跑过来,“嗨,老艾,我们办成了。怎么回事?”他转眼看见化身,像只掉进夹子的老鼠似地尖叫一声。
老艾重又打起精神,“小白和斯迪尔呢?”
“还在处理尸体。”
“尸体?”化身问道。老艾做了解释。劫将闷哼一声,“这个科涅会成为咱们计划的奠基石。你,”他用香肠粗细的指头对准独眼,“那些人在哪儿?”
不出所料,独眼在一家酒馆找到了他们。“你,”化身指指波基,“告诉他们把尸体弄回来。”
波基脸色发白。你都能看出抗辩之词正在他体内堆积,但波基点点头,深吸两口气,转身跑走——谁也没法跟劫将争辩。
我检查过渡鸦的脉搏,强劲有力。他看起来非常健康。我迟疑半晌,终于说:“您能替其他人弄一下吗?趁咱们等人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