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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艾和我对视一眼。地精和独眼也有所警觉。还没回来?他们在中午之前就该到了。我还以为他们正呼呼大睡呢。萝卜巡逻队回来后总是精疲力竭。
“我还以为他们回来了。”老艾说。
地精把一手牌扔进弃牌堆。他的牌跳起舞蹈,被魔法悬在空中。这小子是要让我们知道他这是网开一面。“我最好去调查一下。”
独眼的牌在桌上蠕动,一拱一拱像条毛虫,“我会去看一眼的,小胖子。”
“是我先说的,蛤蟆油。”
“我资格老。”
“你们俩一块去。”老艾又转头对我说,“我这就召集一支巡逻队。你去告诉副团长。”他把牌扔掉,迈步朝马厩走去,嘴里蹦出几个名字。
伴着持续不断的隆隆步点儿,马蹄敲打起道上尘土。我们行军速度很快,但非常小心。独眼时刻保持警惕。
在马背上施法相当困难,但他仍然及时发现了蛛丝马迹。老艾打出几个手势。我们兵分两路,摸进路旁的茂盛草丛。一名叛军冒出头来,发现已经被我们抵住咽喉。他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们几分钟后便重新上路。
独眼对我说:“我希望叛军里没人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咱们总能知道他们的打算。”
“就让他们觉得间谍无所不在吧。”
“间谍怎么可能把消息这么快传到迪尔?咱们运气太好,难免让人起疑。团长应该趁咱们还有些价值,让搜魂把佣兵团撤出去。”
他说的有理。一旦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叛军就会用他们的法师抵消独眼等人的能力。到那时候,我们的运气就要栽进谷底了。
木桨城的城墙徐徐进入眼帘。我开始觉得惴惴不安,心里有点后悔。副团长并不完全赞同这次冒险行动。团长会亲自要我好看,他的咒骂足以把我下巴上的胡茬烧掉。等我老到没牙了,估计都摆脱不了各种禁令。路旁的圣女们,永别了!
我应该更懂道理才是。好歹我也算半个军官。
一辈子负责打扫马厩、理头修面的职业前景并没有吓住老艾和他的手下。前进!他们估计只有这个念头。冲啊,为了佣兵团的荣誉。妈的!
他们不蠢,只是甘愿付出抗命的代价。
我们进入木桨城时,白痴独眼居然还唱起歌来。曲子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荒腔走板,而且,他那副鬼嗓子绝对不适合演唱任何歌曲。
“闭嘴,独眼,”老艾吼道,“别惹人注意。”
他的命令毫无意义。我们的身份显而易见,恶劣脾气同样显而易见。这趟不是萝卜巡查,我们是来找麻烦的。
独眼以他特有的方式吵嚷起一首新歌。“别鬼叫了!”老艾厉声喝骂,“给我他妈的好好干活儿。”
我们拐了个弯,大家的马蹄下出现了一团黑雾,从中探出一个个湿漉漉的黑鼻子,嗅闻着夜晚的腐臭空气。它们皱了皱鼻子,或许是跟我一样习惯了乡下环境,受不了这里的气味。鼻子上面是一双双杏仁状的眼睛,如同一盏盏地狱明灯,放射出亮光。街道两侧的旁观者中响起一阵惊恐的低语。
它们窜了出来,十数条、数十条、上百条幻影,诞生于独眼称作脑海的蛇坑里。龇牙咧嘴、形似鼬鼠的小黑影们向前飞奔,冲向木桨城的人群,前面还有恐惧开路。没过几分钟,街上就只剩下我们和幢幢鬼影。
这是我头一次来木桨城。我前后左右一通打望,就像个坐着货车进城的乡下崽子。
我们转进萝卜巡查队通常投宿的那条街。“哦,往这儿瞧,”老艾说道,“这不是老科涅吗?”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不认识此人。在巡逻队平常住的地方,科涅负责打理马厩。
科涅老头从饮水槽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慌忙跑了过来。
“我听说你们来了,”他说,“能做的我都做了,老艾。但没法给他们找到医生。”
“我们带来了自己的医师。”科涅年纪不小,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我们的步伐,但老艾没有放慢速度。
我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有股还没散去的烟味。
科涅头前带路,转过一处街角。鼬鼠似的东西在他脚下钻来钻去,好似浪花环绕海滩上的巨岩。我们跟着老人,发现了烟味的来源。
有人点着了科涅的马厩,等我们的人跑出来时突然袭击。混账东西。缕缕青烟还在往外冒。马厩前的街道上躺着不少伤员。伤势最轻的负责站岗,阻断行人车马。
指挥这支巡逻队的蜜糖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我该从谁开始?”我问。
他伸手一指,“那些是伤势最重的。最好从渡鸦开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我的心怦怦直跳。渡鸦?他可是条刀枪不入的汉子。
独眼驱散了他的宠物,现在没有叛军会伏击我们。我跟着蜜糖来到渡鸦身边。他已经失去意识,面白如纸。“他伤势最重?”
“我觉得只有他可能撑不过去。”
“你干得不错。按我教你的法子做了止血带,对吗?”我看了蜜糖一眼,“你也应该躺下。”我转回头,渡鸦身上足有三十道伤口,有些很深。我开始穿针。
老艾在周围迅速扫视一遍,随即走了过来。“很糟?”他问。
“还不好说。他身上全是窟窿,大量失血。最好让独眼弄点他那种肉汤。”独眼会做一种草药鸡汤,能为死人带来新的希望。他也是我唯一的助手。
老艾问:“到底什么情况,蜜糖?”
“他们放火烧了马厩,等我们跑出来时突然袭击。”
“这我看得出来。”
科涅嘀咕道:“挨千刀的杀人犯。”但我能感觉出来,比起巡逻队,他更为自己的马厩伤心。
老艾扮了个苦相,像吃到一口青柿子,“没人死?渡鸦伤势最重?这可说不通啊。”
“死了一个,”蜜糖纠正道,“那老头。渡鸦的朋友。从小村来的那个。”
“弗力克。”老艾吼道。弗力克本该留在迪尔要塞,团长不信任他,但老艾才不管那套清规戒律呢。“咱们要让某些人后悔挑起这事儿。”他这话不带一点情绪,好像说的只是山药批发价。
不知道泡菜听到这个消息会做何感想。他很喜欢弗力克。宝贝儿恐怕会垮了,弗力克是她祖父。
“他们是冲渡鸦来的,”科涅说,“所以他才会受这么多伤。”
第9章 (卷一):(9)()
蜜糖也说:“弗力克扑上来阻止他们。其他人受伤,是因为我们不肯袖手旁观。”
老艾问出了那个令我迷惑不解的问题:“叛军为什么对渡鸦不依不饶?”
草包肚正在附近打晃,等我帮他缝合左前臂的伤口。他说:“根本不是叛军,老艾。是咱们收留弗力克和宝贝儿时遇见的那个孬种。”
我不禁咒骂一声。
“专心干你的针线活,碎嘴。”老艾说,“你确定吗,草包肚?”
“当然确定。去问俏皮,他也看见那人了。剩下的只是些小流氓。我们一动手就把他们修理了。”他抬手一指。马厩没有烧着的半扇铺面旁边,六七具尸体像柴火棒似地堆在一起。我只认得弗力克。其余的身上都是破破烂烂的本地服装。
蜜糖说:“我也看见他了,老艾。而且他只是跑腿的,还有个家伙藏在黑影里。我们刚一控制局面,他就开溜了。”
科涅一直在附近转悠,警惕地观望四周,始终没有吭气。他忽然主动说:“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布利科街那边的一个地方。”
我跟独眼对望一眼。他正从随身黑包里掏出各种材料,准备熬制独门鸡汤。“看来科涅还真了解咱们。”我说。
“太了解你们了,知道你们准不会放过干出这事儿的人。”
我看了老艾一眼。老艾盯着科涅。我们始终对他有所怀疑。科涅有点紧张。同所有经验丰富的队长一样,老艾具备恶狠狠的目光。“独眼,带他溜达溜达。听听他的故事。”
没过多大工夫,独眼便把科涅催眠了。他们俩在附近闲逛,像一对老伙计似地聊着天。
我扭回头问蜜糖:“那个藏在影子里的人,他瘸吗?”
“不是瘸子。身量太高。”
“即便如此,这次伏击多半也得到了那怪物的授意。对吧,老艾?”
老艾点点头,“等搜魂想明白了,肯定会火冒三丈。没有上面的许可,这帮人哪敢轻举妄动。”
渡鸦口中发出近乎叹息的声音。我低头看去。他的双眼睁开一条小缝,又发出那种声音。我把耳朵凑到他唇边。“朱亚蒂”他嘀咕道。
朱亚蒂。臭名昭著的朱亚蒂上校。渡鸦宣布不再追究的敌人。瘸子的心腹。渡鸦的义举引发了恶毒的报复。
我把这话告诉老艾。他似乎毫不吃惊。也许团长已经把渡鸦的往事跟队长们讲过。
独眼走了回来。他说:“咱们的老朋友科涅是给对方干活儿的,叛军。”法师一脸坏笑,这表情他练了很久,旨在吓唬小孩和狗,“估摸着你可能想把这一点也考虑进去,老艾。”
“哦,没错。”老艾似乎来了精神。
我开始处理伤势仅次于渡鸦的伙计。又是不少针线活,也不知道缝合线够不够用。巡逻队的状况不容乐观。“还要等多久我们才能喝上那肉汤,独眼?”
“至少还差一只鸡。”
老艾没好气地说:“那就找人去偷一只。”
独眼说:“咱们要找的人都缩在布利科街小酒馆里。他们有些狠辣的朋友。”
“你打算怎么办,老艾?”我敢说他肯定早有打算。渡鸦说出了朱亚蒂的名字,我们便担起了一份责任。他以为自己快不行了,否则绝对不会报出仇人的姓名。我虽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但至少了解他这个人。
“咱们要为上校准备点惊喜。”
“你去找麻烦,麻烦就会找上你。别忘了他是谁的人。”
“让袭击佣兵团的人轻易逃脱,这可是蚀本买卖,碎嘴。哪怕对方是瘸子。”
“你这是把上层决策往自己身上揽啊。”但我其实并不反对。战场上的失败尚可接受,眼下却不一样。这是帝国政治。应该给他们一个警告,让所有人知道把黑色佣兵团牵扯进去没好果子吃。要给瘸子和搜魂一点颜色看看。我问老艾:“你打算怎么报答他们?”
“请他们尝尝哭爹喊娘屎尿横流的乐子。但我不觉得能起多大作用。见鬼,碎嘴,反正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把伙计们修补好就行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科涅,“我觉得,目击者剩下得越少越好。瘸子如果无法证明,就不能叫唤。独眼,再去跟你的叛军宠物聊聊。有个龌龊的鬼主意正在我脑袋瓜里打转。也许他是关键。”
独眼把他的汤盛了出来。最早喝汤的那几个人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老艾放下削指甲的刀,凶巴巴地盯视马厩老板,“科涅,你听说过朱亚蒂上校吗?”
科涅身子一僵,明显迟疑片刻,“不算特别耳熟。”
“那可奇怪了。觉得你应当听过。都说他是瘸子的左右手。反正我估摸着,要是能把他捉住,盟会肯定愿意出大价钱。你觉得呢?”
“我一点都不了解盟会,老艾。”他把头扭开,直往天上瞅,“你是说躲在布利科街那小子就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