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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王爷隆恩。”
郎尔衡这么些年来,其实没少跟弘晴打过交道,前番俄罗斯使节团来访之际,便是其陪同弘晴一道处置的,彼此间的关系原本算是处得不错,往常见面也都是随意笑谈,并无甚太过的顾忌,可此际么,一者是心中有鬼,二来么,也是被弘晴的庞大气场给压制住了,郎尔衡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谢恩之声里满是颤音不说,就是起了身,人也不敢站直了,颇显猥琐地躬着身子,强自要挤出一丝笑容,可无论其怎么努力,脸皮就是不听使唤,只见抽搐,没见笑容。
“郎尚书将养了如此之久,身体应是大好了罢?”
弘晴虽是不苟言笑,可倒也没怎么为难郎尔衡,仅仅只是声线淡然地发问了一句,与其说是寒暄,倒不如说是在例行公事,明摆着便是要割裂彼此距离之架势。
“谢王爷垂询,下官已是大好了,前些日子下官有恙在身,未能恪尽职守,实在惭愧,今侥幸得愈,自不敢再有懈怠,特来与王爷就谈判之章程磋商,若有不是处,还请王爷多多海涵则个。”
郎尔衡压根儿就没病,不过是奉旨装病罢了,这会儿听得弘晴问起其身体状况,心底里自不免发虚不已,赶忙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通。
“嗯,痊愈了便好,谈判章程一事现已提交御前,有甚须得调整处,且等皇阿玛示下之后再行计议也不迟。”
郎尔衡的来意,弘晴其实早就猜到了,无非是来找碴的,要的便是将既定之章程再次搅乱,也好将弘晴死死地拖在理藩院,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赫达那头的暗中勾当争取时间,这么个用心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以弘晴之智商,连算都不用去算,便可一目了然,当然了,弘晴却是不会出言点破,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拒绝了郎尔衡的磋商之提议。
“这……,呵呵,不瞒王爷,下官先前可是先去了宫里,诸军机大臣们对此章程皆颇有些不同之见解,下官因未参与拟定故,实是难以答疑,没奈何,也只好来烦劳王爷了。”
这一听弘晴拒绝得如此之干脆,郎尔衡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却是不打算就这么罢休了去,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已是假笑着乱扯了一通。
军机大臣有意见?嘿,扯淡罢,还不就是咱那个混账老爹有想法么!
郎尔衡这么番话一出,弘晴便知今儿个怕是难有个善了了的,心中自不免冷笑不已,不过么,倒是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道:“既如此,郎大人就只管说来听听好了。”
“啊,是,那下官就斗胆放肆了。”
郎尔衡本都已做好了跟弘晴“据理力争”上一番的准备,却没想到弘晴话锋一转,居然又同意了其磋商之要求,自不免又是一愣,好在反应还算敏捷,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先是赶紧地致意了一句,而后面色便是一肃,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神情俨然地开口道:“我大清国力蒸蒸日上,扬威海外诸域,乃天朝上国也,今,有化外小国大不列颠万里来朝,乃我朝赫赫威名所致也,此好事也,当使其觐见陛下,行三磕九拜之礼,方可彰显我大清之国威无双,不知王爷以为然否?”
“嗯,这算是一条罢,还有呢,郎大人莫要藏着掖着,且接着说好了。”
郎尔衡这么番高调的言语一出,弘晴的神情虽是不变,可嘴角边却是露出了一丝讥诮的冷笑,没旁的,只因郎尔衡这么个提议简直就是个笑话,要知道大清立国以来,大不列颠王国可不是第一个来访的西方国家,早在康熙初年,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荷兰等老牌殖民国家都曾先后派使节团来访过,所有这些使节团无一律外地全都拒绝三叩九拜之觐见仪式,正因为此,也都没能真正觐见帝王,而老爷子当年也不曾为难过这些使节团,尽管不曾同意这些使节团的种种要求,可也都是礼貌相待,轮到了诚德帝处,居然又将成了定例的事儿翻出来扯淡,这不是故意刁难又是怎地?只不过弘晴并不打算就此发作,也没急着给郎尔衡一个说法,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一派神闲气定状地往下追问着。
“王爷明鉴,此番那大不列颠王国既是有意与我大清友好通商,应是有着相当之诚意的,今,我大清船队远涉重洋,虽是获利丰厚,然风险已是不小,折损之事每每有之,若是彼国有意在我大清设点贸易,似可降低我大清远洋之风险,倘若利润上无差,似可允之,也总好过章程里所言的远航至身毒(印度)交易罢,不知王爷对此可曾有通盘之考虑否?”
郎尔衡就是来找碴的,尽管看出了弘晴淡然脸色下所隐藏着的不快,可郎尔衡却并未作罢,而是打了个哈哈,继续朝弘晴所拟定的章程开炮不止。
“嗯,还有么,接着说。”
若说郎尔衡所提的第一条还可以用扬国威来解释的话,其所提的第二条就完全是在不懂装懂地无理取闹了的,然则弘晴却依旧不曾发作于其,也没甚解释之言,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追问着。
“这……,呵呵,让王爷见笑了,此二条乃是根本,至于后头还有些微枝末节的小问题,姑且再议也就是了。”
郎尔衡能爬到理藩院尚书的高位上,固然是诚德帝当年在背后力挺的缘故,可其本人也算得上当年诚亲王府一系的难得干才,自不是愚钝之辈,这一见弘晴始终不曾给过一句实话,又怎会不知情形有些不太妙,哪怕背后有着诚德帝的默许与支持,可好汉却是不吃眼前亏的,真要是被弘晴当靶子打了去,怕是诚德帝也未见得敢帮其撑腰到底罢,一念及此,郎尔衡自是不敢再多放肆,忙不迭地打了个哈哈,就此停了下来,不过么,却又不将话说死,还留了个可进可退的小尾巴。
“郎大人能如此尽心国事,怕不是好的,既如此,本王就将此二事都交由尔去设法好了,不用急,左右离着大不列颠使节团到来还有半月余的时间,尔只管慢慢做了去便是了。”
弘晴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压根儿就不跟郎尔衡急,也没朝其发火,而是端出了钦差王爷的架子,毫不客气地便将责任往其头上扣了过去。
“啊,这……”
郎尔衡提出这么些破事的目的是要为难弘晴,却没想到弘晴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转手便将问题摊派到了自家身上,当即便傻了眼,嘴一张,待要解说上一番,偏生心慌意乱之下,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些啥才好了的。
“郎大人才高八斗,本王素来是知道的,又居理藩院尚书多年,于外交事宜上,当是熟稔已极的,就不必推辞了,本王相信郎大人定会恪尽职守的,此事就这么定了,给尔十日的时间,拿出个相应之章程来便是了,去罢。”
弘晴压根儿就不给郎尔衡喘息的机会,也没打算听其解释,以不容分说的口吻交待了一番之后,便即面色冷然地下了逐客之令。
“王爷明鉴,下官,下官……”
一听弘晴这般吩咐,郎尔衡可就急了,没旁的,挑刺容易,要整出份章程来可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了,别看他郎尔衡先前说得个头头是道的,其实自家事自家明白,他哪有弘晴那等本事,叫他另起炉灶,这不是要他的老命么,心虚之下,哪敢应命,忙不迭地便要出言推辞上一番。
“送客!”
郎尔衡倒是有心狡辩,奈何弘晴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其机会,不等其支吾出个所以然来,便已是面色一肃,毫不容情地便断喝了一声。
“喳!”
听得弘晴如此下令,侍候在侧的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立马高声应了诺,几个大步便行到了郎尔衡的身前,不容分说地便一摆手道:“郎大人,请!”
“下官告辞!”
这一见丁松如此强硬地挡在了身前,郎尔衡虽是不甘得很,却也不敢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就此告辞而去了。
“相忍为国?嘿……”
如此这般地处置郎尔衡,实非弘晴之本心,若是依弘晴往日的行事风格,又岂会让郎尔衡如此轻易地过了关去,不扒下其一层皮,这事儿都不能算完,奈何眼下这等时局实在是太过微妙了些,弘晴实在是不愿在此际跟诚德帝扯破了脸,对其之百般刁难,弘晴也就只能是阴冷地一笑了之了的……
第853章 傲慢与偏见(一)()
郎尔衡确实是一名干员,尽管立场与弘晴不同,可并不意味着其不能干,这不,领着一帮理藩院的官员们捣鼓了近十日之后,还真让郎尔衡也整出了一套章程,虽说大体的构思都是照搬弘晴早先制定的那一套,可也有几处颇见精彩的改进,至于早前他提出来为难弘晴的两条么,其实并未有甚大的进展觐见一事被这厮推给了礼部去沟通,而通商设点一事么,则只是给出了个含含糊糊的解释,并未真似其早先所言的那般确然。
总体来说,郎尔衡拟定的章程与弘晴所拟其实真没甚本质上的区别,要说有,那也就只是些细枝末节上的改动而已,当然了,从字面上来看,两份章程似乎迥异,可实际上么,不过是郎尔衡耍了手变幻文字的把戏罢了,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不过么,却并未点破,而是欣然地接受了郎尔衡所提之章程,并未加以置评,也不曾提出甚改动的意见,至此,谈判章程一事也就算是敲定了下来,于弘晴而论,算是了结了一桩破事,而于郎尔衡来说,则是达成了诚德帝的嘱托,算是将弘晴拖在了理藩院,这么个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了罢。
诚德元年七月初三,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一行七人终于在广州提督所派之兵马的护送下抵达京师,旋即便被理藩院安排入住于理藩院所属之驿馆中,次日一早,使节团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率副使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执行董事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并随行海军武官坎南?卡特上校、陆军武官卡罗尔?郝博特中校等人到礼部递交了正式国书,是时,礼部官员提出觐见诚德帝之相关条款,果然遭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明言拒绝,事遂搁浅,礼部负责接待之官员并未给大不列颠使节团任何答复,只是照例让理藩院负责安排使节团相关人等之住宿。
大不列颠使节团的国书虽是已递交了上去,然则诚德帝却并未及时给出答复,据小道消息传言,说是诚德帝对大不列颠使节团不肯行三叩九拜之礼大为的不满,着礼部、理藩院再次与大不列颠使节团磋商此事,几番往返地折腾下来,依旧是徒劳无功,大不列颠使节团固执得很,宁可不觐见大清皇帝,也绝不肯行三叩九拜之礼,于是乎,谈判之事也就这么搁浅了下来。
诚德帝如此固执地要大不列颠使节团行三叩九拜之礼,是真的死要面子么?显然不是,在弘晴看来,无外乎是种拖延谈判进程的手段罢了,根本目的不在于大不列颠使节团的态度如何,而在于丰台大营那头整军的进展状况有了十三爷的全面掌控,原本紊乱不堪的整军乱象很快便恢复了井然的秩序,兵源的调配以及武器列装、军伍日常训练等难题一一迎刃而解,如此一来,赫达也就能腾出手来拉拢军中将领,也亏得这厮能拉下面子,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地忙乎个不停,对重点攻关对象更是不惜端出诚德帝的重视加以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