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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不合适说”纯粹就是摆个态度。
罗飞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事还和柯守勤有关系?”
“就是柯守勤做的死亡分析报告。”肖嘉麟开始详解此事,“他是病理科的主任,如果病人死亡,对死亡原因又存疑的,就会把尸体送到他那里解剖,找出原因。按理说像王钰这样的病人,早就只剩下半条命,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王景硕却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我们解释清楚人是怎么死的。那就只能送到病理科做解剖了。本来都以为是走个过场,随便找个合理的死因对付过去就行了嘛。王钰本身是肾病手术入院的,就说肾衰竭,或者其他什么并发症导致死亡,家属也不能说什么。可是柯守勤在报告里给出的死因却是呼吸系统衰竭,这不就麻烦了吗?”
“为什么麻烦?”罗飞对医学知识不太了解,所以要问得详细一些。
“王钰上着呼吸机呢,一天两千多块,就是用来防止呼吸衰竭的。结果人恰恰就是因为呼吸衰竭死了,这里面当然就有问题了。”
“哦,所以王景硕就借机闹起来了?”
“对啊。”肖嘉麟道,“他这一闹,我们就必须展开深入调查了。像王钰这样的重症病人,整套护理系统都配备了电脑记录仪。于是首先就查询出事那天晚上的监护记录,结果发现呼吸机有将近半个小时没有工作,正是这半个小时导致了王钰的死亡。这下这件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成了因呼吸机故障而导致的医疗事故。”
罗飞“嗯”了一声,这里面的逻辑他算是听明白了,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是呼吸机的故障,为什么要李俊松负责呢?”
“因为李俊松就是那天晚上的值班医生。”肖嘉麟说道,“像呼吸机这种仪器,没日没夜地开着,偶尔出个故障也是难免的事情。只要值班医生及时处置,就不会发生病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可是那天呼吸机一停就是半个小时,李俊松不仅没有及时处置,甚至还刻意隐瞒了这个事实。他的责任能不大吗?”
“那后来他自己怎么解释这事?”
“就是不负责任呗,没有紧盯监控记录,中途开小差去了。然后出了事还想蒙混过关。”肖嘉麟轻轻地一咂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柯守勤较真不放的话,这事本来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于是柯守勤一手把李俊松推到了泥坑里?”
“不光是李俊松啊,整个医院都很被动的。不瞒你说,那份报告出来之后,我还专门去找过柯守勤,希望他能做一点调整。但是柯守勤坚决得很,一个字也不肯改。”
所谓“调整”就是出具假报告了。这事虽然不太地道,但在当时的境况下,对肖嘉麟也无须苛责。而柯守勤宁可得罪医院里的实力派同事也不肯修改报告,这事倒真有些不近人情了,说得严重点,甚至有点“吃里爬外”的意思。
“他为什么不肯改呢?”罗飞眯起眼睛问道,“就是要针对李俊松吗?”
“他当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什么要遵守职业道德、要实事求是之类的。实际上还不是看人下菜碟?”肖嘉麟的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如果真的那么有职业道德,又怎么会和别人联手骗保?”
“骗保?那可是刑事案件啊”职业的敏感性让罗飞一下子警觉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没有报案吗?”
“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昨天刚刚来过,现在估计在做内部调查吧。如果确认骗保的话,肯定会向你们警方报案的。”
既然提到了这个话茬,罗飞便索性问个仔细:“详细说下吧,关于骗保这事的具体情况。”
肖嘉麟讲述道:“这事是这样:前几天有个建筑工人在作业的时候从高空坠落,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了。这个工人生前购买了一份危险工种的人身意外保险,保额大概有三十多万。他的家属据此向保险公司提出了索赔。保险公司在调查中发现,死者在事发前有过心口疼痛的症状,并且他的家族有过心脏病史。于是保险公司就怀疑这次事故其实是死者心脏病发作造成的。按照保险合约,这种情况应属于免赔范畴。但是死者家属否认了保险公司的猜测,他们说死者从来没患过心脏病,所谓心口疼痛只是过度劳累引发的症状。双方争执不下,只好让医院来做鉴定。这个任务当然就交到了柯守勤手里。柯守勤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单独取出心脏进行病理分析。最后他得出结论,死者的心脏完全正常,未发现任何病变症状。根据他的报告,死者家属终于得到了保险公司的赔偿。”
罗飞听完之后反问:“难道柯守勤给出的报告是假的?”
肖嘉麟像是要故意卖个关子,嘿嘿一笑说:“报告是真是假,保险公司很快就会有结论的。”
罗飞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这种故弄玄虚的态度有些不满。肖嘉麟看出了对方的情绪,便又主动做了补充说明:“现在也不能说报告肯定就是假的,不过有件事极为可疑。做完报告之后,需要把死者的心脏放回胸腔内,以保持遗体的完整。而我有可靠的消息证实,柯守勤放回胸腔里的心脏并不是前两天取出来的那一颗。也就是说,他已经在中途调过包了!”
“你的意思是,死者的心脏是有问题的,但是柯守勤做了一份假报告,然后又另找了一颗正常的心脏来替代死者病变的心脏?”
肖嘉麟反问:“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要将心脏调包呢?”
如果真有心脏调包这个情节,那还真是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不过,罗飞决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的‘可靠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肖嘉麟闭口不言,只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见对方不愿回答,罗飞便抛出另一个问题:“用于调包的心脏是哪儿来的?”
“病理科专门有个标本室的,各种人体组织都有,有健康的,也有各种病例标本。要找一颗心脏并不是什么难事。”
罗飞斟酌了一会儿,又问:“柯守勤这个人,平时的口碑怎么样?”
肖嘉麟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外号,叫作‘柯镇恶’。”
“柯镇恶?是那个武侠里的人物吧?”罗飞所说的是金庸的射雕英雄传,这部作品曾经在华人圈里风靡一时,几乎无人不知。柯镇恶的角色在其中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又臭又硬的,性格很不招人喜欢。
“没错,就是那个柯镇恶。”肖嘉麟笑着说道,“这外号是医学院的学生给他起的,已经传了好多届了。”
“柯守勤也在医学院里带学生吗?”罗飞想起柯守勤第一次出现就是在医学院的会议室外,当时听见有学生曾叫他“柯老师”。
第262章 医院(3)()
“他自己不带学生,但是庄小溪经常会把自己的学生派到病理科,跟着柯守勤做实习。”
“哦。”罗飞继续问道,“柯守勤对学生不太好?”
“如果好的话,会得这么个外号吗?学生到了他手底下,地位就跟杂工差不多。什么脏活苦活都得干,动不动还得挨骂。甚至连焚烧标本这种事,他都能摊到学生头上。”
“焚烧标本?就是标本室里的那些人体标本吗?”
“嗯,主要是病理标本。事实上整个医院手术做下来的病变组织,都要送到病理科。先做病理分析,然后还要保存两周的时间,以备复查。两周之后标本就要进行焚烧处理。那是最脏最恶心的活了,你找个清洁工之类的干一干,不就行了吗?何必非得折腾学生?有的学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让她们去干这种活不是糟蹋人家吗?”肖嘉麟说到激动之处,颇有几分怜香惜玉的愤慨。
事实上柯守勤之前给罗飞的感觉也很不好,自以为是,说话处事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确实令人讨厌。那个“柯镇恶”的外号还真是活灵活现呢。
这时尹剑从屋外走了进来,向罗飞汇报说:“罗队,排查的事都安排好了。特别关照了许明普父子,相关的信息应该很快就能报上来。”
罗飞应了声:“好。”然后又转回来问肖嘉麟:“许明普这会儿住在哪个病房?”
“肾脏科病房——嗯,应该是在住院部的九楼。”
“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过去?”罗飞提出请求,“我想当面和这个人聊聊。”
肖嘉麟很痛快地应承下来,一挥手说:“走吧。”
(3)
罗飞和尹剑跟着肖嘉麟来到了住院部九楼。肖嘉麟先找到了当值的护士长龙丹萍,请她帮忙查询许明普的床号。然后他吩咐说:“你把两位警官带过去,如果他们有什么需求的,你要尽力配合。”
罗飞听出对方要撤的意思,想想这边也不需要再陪着,便提议说:“你先忙去吧。”
“行。你这边有事的话,随时打我电话。”肖嘉麟临别前又主动伸手,热情洋溢地与罗尹二人相握。
随后龙丹萍便带着罗尹二人往楼层西首走去。罗飞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个许明普入院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吧?”
“当然没有。”龙丹萍回答说,“我们这边是严格执行住院制度的。像他这样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住院期间是不能随便离开的,要不出事了谁负责呢?”
“会不会有他偷偷外出,你们没有发现的情况?”
“即便有,时间也很短。因为每隔两个小时,我们的护士都会进行一次例行的查房。”
罗飞“哦”了一声。这样看来,许明普在住院期间外出作案的可能性显然就不存在了。
说话间龙丹萍在一间病房停住了脚步。这是一个三人间,护士长指着最里面的那张床铺说道:“那个人就是许明普。”
“谢谢你。”罗飞向龙丹萍道了别,然后带着尹剑走入病房。他们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床铺,那张床上半躺着一名身穿病号服的男子。那男子肤色蜡黄,面容消瘦,两只眼窝深深地陷在颧骨里,这样的外貌让他看起来非常苍老,远远超出五十来岁的实际年龄。
罗飞知道这正是病痛折磨造成的结果。对于一个肾癌晚期患者来说,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鬼门关里。而这种悲惨的局面或许就缘于半年前李俊松的那次误诊。
站在病人的立场上,李俊松肯定算是个“有罪之人”吧?
男子见到有两个陌生人向自己走来,眼中露出了狐疑的目光。罗飞感觉到那目光并不友好,甚至藏有某些刺人的东西。
“你是许明普吧?”罗飞走到床前问道。
许明普反问:“你们是谁?”他的态度非常生硬,似乎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罗飞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他猜测此人可能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过多的挫折使他对外界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敌意。
“我们是警察。”罗飞亮明了身份。跟在身后的尹剑拖过来两张椅子,两人分别坐在了床头。
“干什么?”许明普仍然用那种带刺的目光看着罗飞,好像随时准备着要和对方干一架似的。
“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关于李俊松的事情。”
“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他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