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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姨把岑安送上车的时候,岑安忽然附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孙姨,我梳妆台下第二个抽屉里,有给你们的东西,我走啦,你替我把东西给大家,我已经分好啦,什么东西给谁,写的清清楚楚。”
岑安说完,对孙姨一笑,那笑容,却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又像是历经一切看透世事的老人,纯净之中,却又透着和她年龄不符的淡然,孙姨只觉得心头一颤,蓦地想到一个可能,不由得失声:“少夫人,您,您”
岑安却已经关上车门,转过脸去不再看她,沉声吩咐司机:“走吧。”
“少夫人”孙姨怔怔的朝着车子追了几步,可那一辆车子,却似毫无留恋,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赵太太端然坐在客厅里,直到此时,方才彻底觉得神清气爽,和不喜欢,甚至称得上厌恶的人待在一个屋檐下,真不是一件让人畅快的事情。
“月娥,既然她现在去医院了,那就好好把家里收拾收拾,不该留下来的东西,一并清理出去,省的我瞧着这乌烟瘴气的,闹心的慌。”
孙姨心有不舍,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已经不是她一个下人说了算的,只得沉默应是,吩咐了佣人上去收拾房间。
敲门之后,过了片刻,赵景予方才过来开了门。
卧室门辅一打开,孙姨就闻到了刺鼻的烟味,不由得有点心疼的念叨起来:“少爷啊,您要少抽一点烟,总这样烟不离手的,对您身子也不好。”
孙姨一边念叨着一边倒了清水递给他,赵景予默不作声的接过去,一饮而尽,清凉的水涌入身体里,似乎将他身体里的躁动和不安,一点一点的驱散干净。
“太太又吩咐了什么?”
“太太说,让我带人把房间收拾一下,少夫人用过的东西,都不能留下来”
“不必了。”
赵景予随手将玻璃杯子放下来,他淡淡看了孙姨一眼:“这房间,我住着已经习惯了,再重新布置也没什么意义,就这样子吧。”
孙姨自然是乐意的,连连点头答应。
赵景予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询问孙姨:“她给你说了什么?”
孙姨一愣,转而明白赵景予话里的意思,她是个实在质朴的人,也就不隐瞒,将岑安说的话转述给赵景予听。
赵景予辨不出他此刻心中的感触到底是什么,失望,也称不上,无动于衷,却也并非如此。
他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既然她这样说了,那就按照她说的做吧。”
孙姨应了一声,当着他的面将岑安梳妆台下的第二个抽屉打开来。
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精巧的盒子。
孙姨将盒子打开,最上面放着的信封上,写的就是她的名字,她把信封打开,只一眼,就捂住嘴无声的哭了出来。
她早年丧夫,无儿无女,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在赵家继续卖命,好像是一次闲谈中,她无意对岑安感叹,等将来年纪再大一点,干不动了,只能回去老家的旧房子里自生自灭了。
可她放在了心上。
信封里是一张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和新房的钥匙,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孙姨从此以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小公寓,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像是浮萍一样,老了只能回去千疮百孔的老房子里等死,她可以在暖气充足的新房里,安然的度过她的晚年,在柔软的大床上,寿终正寝。
给她送过一瓶水的沉默少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念书,上大学,岑安给他报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的成人班,缴了四年全部的学费,从此以后,他闲暇的时间可以去充电充实自己,实现自己年少时未能实现的梦想了。
那只是因为一个偶尔的善举就让自己收获了这样善果的少年,青涩稚气的脸容上,涨红着的情绪之下,却是无法形容的兴奋和酸楚。
他恍然的想起那个总是笑的很可爱的少夫人,她,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老实木讷却心地善良,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给了她那么多关怀的赵婶,刚刚得了一对龙凤胎孙子孙女,岑安送给她的,是两对纯金的小手镯和小脚钏,拿在掌心,沉甸甸的,雕花精致,手艺绝佳,价值不菲。
赵婶捧着那些金灿灿的小东西,哭的泣不成声,她只是做了普通人都会做的事,少夫人却给了她这么丰厚的回报。
那个总爱给她讲几句笑话逗她开心的司机大叔,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粗糙掌心里那一枚小小的钥匙。
他曾说,给赵家开了一辈子车,自己也开了一辈子的豪车,可到头来,却连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子都没有。
当初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可少夫人却记住了,甚至,在自己朝不保夕的时候,却还满足了他这个自己认为永远无法实现的心愿
最后一个信封,写着赵景予的名字。
孙姨没有打开,亲自送去给了赵景予。
信封白色干净的封皮上,写着他的名字,小小的字迹,清秀却又俏皮,每一个字都习惯的往左歪着,却十分的可爱。
那信封就躺在他的书桌上,可他很久都没有伸出手去打开。
他连着抽了三支烟,烟雾在房间里悄然弥漫的时候,他终是伸手,拿起来那薄薄的信封。
没有封口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金卡和一张薄薄的便笺纸,还有,一枚钻戒。
赵景予认出那张卡,是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他给她的聘礼。
赵景予自然也认识那一枚钻戒,是当年他们宣誓的时候,他亲手套在她无名指上的。
赵景予拿起那一张薄薄的便笺纸:
赵景予,我走啦,对不起啊,原本不预备动卡里的钱的,可是你也知道的,我没有钱来完成我的这些心愿,只好动了你给我的这张卡。
我花了有快三百万的样子,你也知道啦,我这辈子估计也还不起了,所以,就当这三百万,是补偿了你曾经对我的所有不好。
那么,我们就扯平了啊。
再见,赵景予,不,我们还是,永远也不要再见了。
岑安。
她画下那一个小小圆圆的句号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定十分的轻松愉悦。
他知道的,他其实都知道。
她想要离开的心,一分钟都没有变过。
赵景予握着那一张小小薄薄的纸,忽然觉得眼前的视线,一点点的模糊了起来。
2005年的冬天,岑安是在精神病院度过的。
或许是赵家到底要顾忌着他们家族的声名的缘故,岑安在医院的日子过的倒是还不错,至少比起那些动辄挨骂,被锁起来关禁闭挨饿不准吃饭的病人们,实在好了太多。
第221章 她孤身在医院,他已另结新欢2()
只是唯一一点,她每天都要被护士强迫着,按时吃药和打针。
长期的药物作祟,要她的精神状态变的极差,甄艾又一次来看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几乎认不出站在面前的女孩,是她昔日最好的朋友。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哭着打翻护士端来的托盘,说她没有病,可她哭闹换来的结果,却是药效的持续加大。
岑安的头发掉光了,幸好是冬天,她戴了一顶毛线帽子,倒也没有妨碍。
她整夜的失眠,只能依靠镇定剂小小的睡一会儿。
她几乎不再开口说话,说出来的几个字,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让人听不清楚的字眼。
赵景予第一次来看她,是在2005年的新年即将到来时。
几乎京城所以与赵家有些来往的人家都知道,他们家的少夫人,因为失子之痛得了疯病,病到不认识人,病到对长辈和丈夫大打出手,饶是如此,赵家还是拖了很久,才肯把她送去医院。
所有人谈论起来这件事,无不对赵家和赵景予分外的同情。
他这样的出身,娶这样一个平民女孩本来就很委屈了,结果,这女人自己没福气,还牵连到赵家也整日闹腾的不像话,瞧瞧,多好一个男人,被折腾的看起来都老了好几岁。
有长辈出面劝赵景予离婚,人家还不肯,这事传出去,连那位耿直封建的老革命都对赵景予赞了好几句,甚至也附和道:出了这样的事,安安与你已经不是良配,你是你们赵家这一房的长子,总要生儿育女的,遇到好的女孩儿,还是不要错过。
也许是因为老人家开了金口,赵景予这边对于‘不会离婚’的话,就没有再咬的那么死。
临近年关的时候,宋太太带了宋月出来赵家吃饭,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拿上明面上谈,却也算是两边家长都点头了。
宋家在京里疏通了关系,赵景予之前身上的涉嫌杀人罪名被彻底洗干净不说,他的赵氏也终究转危为安,度过了成立至今,第一次遇到的大难关。
有时候,有些人不愿低头却也要低头。
赵景予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么他纵然舍弃了赵氏,怕是也不愿因此将自己和宋月出绑在一起。
他对于宋月出,除却最初男人对于女人的相貌和身体的吸引之外,那七年相伴残存的情分,其实已经少的可怜。
尤其是在,她一次一次挑战了他的底线之后。
但赵景予不是只身一人,赵家欠了宋家天大的人情,摆明了要他来偿还,他手底下跟着他十来年的兄弟,一家子都要吃穿住行,他一个人被牵连无所谓,但他真的没有办法面对那些人整日憔悴的奔波和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时的眼神。
他告诉宋月出,他没有和岑安离婚的打算,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也行,但是他不会娶她。
宋月出答应了,赵景予亦是知道,她对自己的执念,必然会答应。
女人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她要做他的女人,那就做好了,至于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他不爱宋月出,现在对于宋月出,更是连曾经的喜欢都称不上,既然如此,那么他就更加的不会顾忌她心里的感受。
宋月出回去家中,狠狠的哭了一场。
眼泪擦干,她面对着镜子里哭的眼睛通红的自己,颤抖着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面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眼角,竟然也有了细细的纹路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灵动,变的这样沉寂,而又忧伤。
宋月出捂住自己的脸,她知道,她纵然得到他的人,可是也得不到他的心了,可她不在乎,她也不怕,她相信,总有一天,景予会再一次看到她的好,只因,她才是那个足以与他比肩而站的女人,唯一的一个女人。
赵景予见到岑安的时候,京城的雪正是下的最大之时。
小小的会面室里,她坐在他的对面,他们两人隔着一张桌子。
房间外,院长和几个护工小心谨慎的站在外面,他们生怕岑安忽然发病,会对赵景予不利,那样的责任,谁都担不起。
岑安依旧戴着那一顶毛线帽,其实医院的条件很不错,暖气也很充足,赵景予甚至觉得有点热。
“怎么在房间里还戴着帽子?”
他询问的声音,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起伏,但却很轻。
岑安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沉寂的黑色眼瞳垂下来,却没有说话,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