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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台往上就是军堡了,九边各镇都有大量军堡,它们才是防守核心,大型军堡方圆可达数里,往往修建在险峻之地,城池又高,防御齐备,还有生活区域,驻守几千人都不稀奇,完全堪比内地的县城甚至州城了。
张家口就是一个大型军堡,不过起初也很普通,在逐渐成为边贸重镇后,驻守军马才多了起来。
以往那些小墩堡小军台,因为远离商路,实在没有多少油水,没有不羡慕驻防张家口这些同僚的,只是现下情况却是反了过来。
前些时日,不知怎地,参将大人以防备北虏和东虏的名义下令,指名道姓地点出,除了八家粮商和其他有数几个大商户外,其余商家,不论大小,一律不得出塞。
以往张家口仗着地处要道,又兼道路成型,交通便捷,出入草原极为方便,云集了众多商家,此令一下,张家口一下冷清了许多。
不要以为走不了张家口,商户们就没有办法了,九边重镇,除了蓟辽二镇因为直面东虏,战事频仍,关口卡得甚紧,其余诸镇,长城沿线不知有多少不知名的墩堡和军台,只需与镇守军兵搞好关系,使些银子,一样可以出塞,只不过道路没有那么好走,出行不太方便罢了。
以往不少胆大包天之徒,没有出关文书,靠的就是这些墩堡军台的漏洞,零零散散地往草原走私些物什过活发财,张家口禁令一下,走私反而成了主流。
如此一来,原本应该落入邹群等人腰包的银子,成了其他墩堡军台军兵的囊中之物。
北疆几十年无大的战事,欠饷比辽东严重多了,墩堡军台在此令下达之前,更多的,靠的是在周围开荒种地过活,极少数胆大包天的,甚至参与到了走私中去,只是大部分军兵都穷得很,没几个有本钱去做这等事。
此举不唯商户们怨声载道,就是张家口的士兵们,也是颇多不满,原因很简单,他们被欠饷已是家常便饭,靠的便是轮流驻守城门,中小商家给的那点孝敬银子勉强过活,此令一出,不啻于断了他们的生路。
张家口周围可没有什么荒地让邹群等人耕种,他们边镇军兵大多也不是卫所军丁,没有朝廷授的田地,生活一下没了着落,话说回来,即便卫所有田地,也都被军将们据为己有了,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小兵。
“邹头儿,想个主意呗。”罗达愁眉苦脸地看着邹群,“再没点进项,一家老小怕就要被饿死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邹群恶声恶气地答道,像他们这些大头兵,没了孝敬,唯一的指望就是饷银了,只是朝廷不拨,他又能如何,带人闹腾一下,发动兵变倒是会有些成效,可带头之人多半要被秋后算账的,邹群又不傻,不到山穷水尽之时,他是不会跳出来当这个冤大头的。
“咦,邹头儿,等会儿,容我想想,我昨晚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可以赚些钱粮。”郝庆这会儿肚子又饿了,只是身上半个铜板也无,无奈,四下踅摸,找到了那半块已经不成样子的烧饼,这会儿正用水囊冲洗着。
听到其他人的谈论,也不由得为自己的生计发起愁来,他虽然是孤家寡人一个,但也是要吃要喝的。
张家口的参将知道禁令挡了下属兵丁的财路,饷银他虽然没办法发放,就在军营里勉强提供些吃食,以安士兵们的心,但比猪食好不了多少,也就勉强哄骗一下肚子,郝庆可看不上。
“郝庆,你这厮不会是在赌坊里听来的什么不靠谱的消息吧?”有人起哄。
“他昨晚听到的,不是赌坊,还会是在哪里?”
“郝庆,啥消息,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邹群倒是冷静地问道,其实他心里也多半不信郝庆所言,只是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姑且一试。
“不会是去走私什么物什吧?咱们可没有老本儿。”罗达说道,身为边军,能来钱的门道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大家都熟,走私有钱赚他们当然知道,只是垫不出钱来,就只能想想罢了。
“不是,不是。”郝庆自觉已经把半个烧饼冲洗得差不多了,对沾在饼子上的黄泥水视而不见,张嘴咬了一大口下来,含含糊糊地接着说道,“昨晚喝得不少,一时想不起来,唉,我现在才发现,喝酒真是误事儿。”
“才知道啊。”罗达讥笑道,“好好想想,众兄弟可都看着你呢。”
“别急嘛,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想?”郝庆继续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饼,还想再调笑几句,不过一见邹群正冷冷地看着他,吓得把后面的几句话,连同最后那点饼子,一块儿咽回了肚子里。
“咕嘟!咕嘟!”
郝庆的嘴对着水囊,连灌了几口水,把堵在嗓子眼的饼子碎末冲了下去,四周一看,同哨军兵一个个死死地盯着他,大有再不好好交待,就要他好看的架势,连忙收好水囊,“兄弟们,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快说!”邹群一声暴喝。
“是这样的,昨晚遇到一个墩堡上的熟人,啧啧,这家伙,可阔气的很。”郝庆吧嗒着嘴,语气里尽是艳羡,要说想不起来,怎么可能,他不过是故意装腔作势一番,拿捏一下众人罢了。
第450章 窘迫边兵(3)()
有人冷哼一声,“还不是商户给他们的孝敬,这些商户走不了张家口,倒是便宜他们了。”
“就是!”军兵们纷纷出声赞同,对这些抢了他们好处的同僚,殊无好感。
“我说郝庆,你说的不会就是这个墩堡的熟人吧,那有什么好说的,他们除了收人孝敬,哪有什么来钱的路子,不说也罢。”邹群一听,顿感无趣,就想走人。
“说的是他没错,可这家伙的确是有路子的。”郝庆急忙解释,“邹头儿,你想啊,咱们以往能收到孝敬的时候,进出张家口的商队得有多少,也不过就是刚够糊口而已,他们在墩堡上,这些天虽说有些进项,可各个商家往各个墩堡上这么一分,能有多少,这家伙昨晚出手可是比我以往还要阔绰,没有其他路子的话,这钱从何来?”
邹群放下已经抬起的脚,“都摸清了?走私财货的话就别说了,反正你我也没本钱,若是跟他们往塞外走一趟,当当护卫,倒是可以考虑。”
他想来想去,能来钱的,除了走私,就是给人当护卫了,反正他们虽为边军,因为欠饷的缘故,各军将也不敢管得太严,守门这活儿也不都是他们这一哨的事儿,况且,即便轮到他们,也不用一哨人马都凑在这儿。
以往不是没有小商家找上门,让他们帮忙护卫出塞,只是那时有孝敬拿着,也就不太上心,更重要的,是给人当这么一回护卫,以后难免会觉得矮人一头,还怎么大喇喇地在城门口呵斥这些小商家,毫不脸红地收人家的银子。
现下没了孝敬,饷银又不见踪影,为了一家老小,这护卫恐怕也不得不做了。
“瞧您说的,邹头儿,我怎么会让众兄弟去干护卫这么没品的事儿呢。”郝庆却是不乐意了,毕竟是单身,没什么压力,他却没有留意到,包括邹群、罗达在内的诸人,听了他这句话后,都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家里要真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给人当护卫再没品,恐怕也不得不做了。
“好了,别废话了,探得什么消息就赶快说。”邹群催促道,心里却觉得,哪怕真是给人做护卫,只要能赚钱粮就行,“把你那套卖弄嘴皮子的功夫给我收起来。”
郝庆悻悻地笑了笑,他还打算趁着今儿人多,把这事儿好好地说上一说,过过嘴瘾呢,队长邹群这么一说,却是不成了,当下只得长话短说道:“墩堡这人说啊,有家大商社受到牵连,也出不了张家口,他们需要大量羊毛。。。”
需要大量羊毛?听到这里,邹群心中一动,总觉得有些异样,一时又想不起来,不得不暂时放下。
只听郝庆继续说道,“。。。他们的人已经分批,从各个墩堡军台出关去收羊毛了,但是将羊毛运回来的人手却不够,是以现在亟需人马,将他们收购好的羊毛运回关内,商社愿意为此给付酬劳,据说这家商社在保安州,保安州内有骡马有闲人的人家,都动起来了,想必消息不久就会传到宣府一带。“
“切,郝庆,你说胡话呢?那羊毛虽然不值钱,可这商社当真就放心咱们把羊毛拉走?要是不给他们送到地方,自己卖了咋办?”有人反驳道。
“你当人像你一样傻啊?”郝庆不服气了,“人家说了,只有家人在商社干活,或是种了他们那什么粮食的人家,才能不出任何代价的,从塞外将羊毛拿到手,要是路上起了坏心,商社自会找你的家人秋后算账。”
“这么说来,与他们商社无关的人,还干不了这活儿咯?”罗达有些丧气地问道,初听郝庆所言,他还满心欢喜,觉得看到了一丝曙光,吞人家货的心眼倒是没有,这种事儿只能做一次,可比不上老老实实给人干活,细水长流来得好。
“是啊,说了半天,咱们干不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和罗达抱着同样心思的士兵不少,听到这里都觉得可惜。
只有邹群仍然死死盯着郝庆,“接着给我说,郝庆,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咱们要是干不了这事儿,你说出来作甚?”
“对啊。”罗达也恍然大悟,“你那墩堡的熟人,他们未必见得与那商社有什么干系吧,还不是一样做了。”
“嘿嘿,嘿嘿。”郝庆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也不尴尬,只笑了几声。
其余士兵见他这模样,知道邹群所言没有假,又开始一窝蜂地催着郝庆,有那性子急的,已经挤到郝庆面前,打算动手了。
“我说我说。”郝庆见众怒难犯,急忙举手投降,“咱们只要有东西给商社做抵押,就能帮他们运送羊毛,赚取钱粮了。”
“抵押?”邹群皱皱眉头,“就我们这些穷当兵的,哪有什么值钱物什给人当抵押的。”
“对啊。”罗达想想自己那家徒四壁的房子,也是为难。
“都能拿什么做抵押?”邹群不信邪,没道理那些墩堡的军兵,家底比他们还厚罢,他们能有抵押的,自己等人难道没有么。
“银子,粮食。。。”
郝庆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道,“咱们缺的就是钱粮,要挣的也是钱粮,真要有的话,就留着自己花了,干么拿给他们做抵押。”
“给我闭嘴!”邹群喝道,商社要抵押物,你若能拿得出钱粮,人家没道理不收,但肯定不止这两样物事。
郝庆得意洋洋地扫了此人一眼,接着说道,“骡马,布匹也行。”
“骡马?”邹群念叨着,边军马匹不少,他们也能动用,可既然是运送羊毛,那马匹自然是越多越好,再说这马匹毕竟不是私人的,就这么抵押出去,总感觉不是事儿。
至于布匹,邹群根本就没考虑,大伙儿自己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哪有多余的布?
“还有么?”邹群接着问道。
郝庆点点头,左右看了看,特意把嘴到邹群耳边,低声说道,“铠甲,兵器他们也收。”
第451章 窘迫边兵(4)()
邹群眉毛一抖,蹲在地上的两条腿暗暗使力,总算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没有跌倒,在部下面前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