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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君宝一点反抗都没有，不解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昨日在甘露殿值夜，您应该是知道的。今天一早奴才随皇上去太极殿早朝，娘娘您也是知道的啊！”
我暗自埋怨自己有些疏忽了，高君宝是高怀安身边的人，平时是侍奉皇帝的。他昨日不在自己房中，自是轮到他当值。而皇帝平时都是宿在甘露殿皇后身边，我先下冒充皇后，怎么问起如此白痴的问题。
我虽然惊讶于高君宝的顺从，但依旧不露声色，正色问道：“这些本宫自然知道，本宫是问今日在太极殿皇上都跟众大臣商议了哪些事？”
高君宝侃侃而谈，将今日太极殿内议政的一切事无巨细向我汇报。我觉得枯燥无聊，正想打断高君宝，此时他所说的一件事引起我的注意。“吐蕃特使赞悉若上殿再次向皇上叩谢赐婚和亲之恩，并提出要将吐蕃末蒙的信物亲手交到孝定国公主手中。皇上也觉得特使之请合乎礼法，便命人请出孝定国公主”
“等等！”我打断高君宝，“据本宫所知，常山公主已于几日前殒命，如何再能出现在太极殿中？”因为事关重大，想来皇帝和皇后会对外封锁我的死讯。但是宫中人多口杂，恐怕芒松芒赞和赞悉若已经听到了流言蜚语，故而有此请求，想当众验证公主真身。
第114章 雨菡代嫁 （中）（）
“皇后娘娘您忘了么，公主是侍女林雨菡假扮的。公主突然殒命，着实让皇上伤心。皇上曾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痴坐在秋意斋整整一日。不过公主也留下一个大难题给皇上。皇上已经亲自颁下和亲诏书，自古君无戏言，皇上完全不知该如何向吐蕃特使交待。皇上为此愁坏了身子，日夜咳嗽不止。就在此时，宜雨轩侍女林雨菡求见，请求代替公主去吐蕃和亲。”
我的心渐渐沉重，我从没想过，我不顾一切地逃避和亲，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这样做会使皇帝失信于吐蕃，进而失信于天下。皇帝自幼便疼爱我，猛然间失去我已经使他痛苦不堪，他还要面对如何跟吐蕃以及整个天下交待这样棘手的问题，体弱多病的他自是承受不了如此打击。我泪眼模糊地听着高君宝往下说。
“皇上自是不同意，因为雨菡姑娘这样做于事无补。吐蕃特使早见过公主，到时我们是无法瞒天过海的。雨菡姑娘倒是冷静，说她自有妙计。皇上听后还是认为此举太过冒险，尚在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您当机立断，同意了雨菡姑娘的提议。”
“雨菡姑娘这几日天天盛装打扮，随时准备面对吐蕃特使的责难。所以今日吐蕃特使提出面见公主的要求，雨菡姑娘便冷静地步入太极殿。雨菡姑娘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平时跟在公主身边，对宫中礼仪知之甚多，盛装之下颇有公主之风范，无论相貌、气度、礼数，均是无可挑剔。”
“吐蕃特使赞悉若见到雨菡姑娘，惊讶之余立即责问：‘本使先前见过你，你是孝定国公主身边那个侍女，如今却以孝定国公主身份出现在本使面前，意欲何为？你真以为本使糊涂了么？’”
“雨菡如何回答？”
“雨菡姑娘面不改色，从容答道：‘特使口口声声称之前见过公主，敢问特使，在那次国宴之前特使有见过孝定国公主么？本公主猜想应该是没有吧。如此想来，特使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那次本公主特意让侍女假扮成本公主的样子，是为了更好地在后面观察吐蕃此次和亲的诚意。此法虽显小家子气，不过想来本公主不会是第一个如是做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雨菡姑娘说完竟将目光转向赞悉若身后侍卫冈日的身上。”
“冈日的脸微微一红。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到冈日的表情变化，但是奴才在大殿之上却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你说你是公主，有何凭据？’赞悉若问道。”
“‘在场所有大唐朝臣均可证明，本公主才是真正的孝定国常山公主！’雨菡姑娘答道。”
“雨菡姑娘如此一说，李义府大人和许敬宗大人心领神会，立即带领众臣跪下向雨菡姑娘下拜：‘臣等叩见公主千岁千千岁！’”
“赞悉若还欲发难，却被冈日在背后轻触一下，只见那冈日朝着赞悉若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赞悉若随即转变了态度，以大礼参见雨菡姑娘：‘下使赞悉若见过大唐孝定国常山公主殿下！刚才下使对公主殿下言语莽撞，还请公主殿下恕罪！’冈日从后递上吐蕃末蒙头冠、服饰以及玺印，由赞悉若亲手转交给雨菡姑娘。直到雨菡姑娘退出太极殿，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第115章 雨菡代嫁 （下）（）
我听到这里，早已嘘唏不已。我与雨菡相识相处十数年，一直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而我却只顾着自己，从未关心过她的内心，连她心中有了心仪的人也不知道。云清曾说过，雨菡是为了心爱之人才会作此决定，难道她心爱之人竟是至高无上、善良淳厚的皇帝？她竟为了帮助皇帝解除烦扰，作出如此牺牲！这背后若没有痴心不渝的爱支撑，恐怕是无法做到的。
我在感叹雨菡为爱作出牺牲的同时，亦钦佩她的心思缜密。雨菡此计冒险至极，她是利用冈日的真实身份以及冈日对她的一片痴情，出其不意，兵行险着。她胜利了，冈日也就是芒松芒赞赞普默认了这位假冒的孝定国公主。
芒松芒赞无疑是聪明圆滑的，不管孝定国公主真假与否，只要他芒松芒赞娶回去的是大唐国君主和朝臣都公认的公主即可，更何况现在的“孝定国公主”本就是他心仪之人？他这样做，既没有损害到自己的利益，更保全了大唐的颜面，巩固了吐蕃和大唐的亲密关系，真正是一举三得。
我再也没有心情听高君宝说下去，只吩咐他忘了刚才所有的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和威武，继续过他的生活。我想听到关于雨菡出嫁的所有细节，虽然我会心酸，会伤心，但我还是想了解，此生注定是我亏欠她的。我白天被阳光困在了高君宝房内，索性便在他屋内住下，反正他屋内平时鲜有人来访，而高君宝则可怜地沦为我活着的猎物和打探消息的工具。
从高君宝那里我得知，威武忠于我这个主人，在我出事之后便绝食而亡。可是威武明明好好地在我面前，这只能说明威武同我一样，死而复生，是和我一样的一个怪物。
云清已经触壁而亡。皇后对于宜雨轩侍女的暴毙睁眼闭眼，任由雨菡低调处理了。云清本身是孤儿，没有任何亲人，雨菡便做主让她作为人殉入昭陵公主墓，葬在我的身边常伴于我。能入葬皇家陵墓，对于身份地微的云清来说，是无限荣光的恩宠了。
云清所做的一切激起了我心中的悲伤、嫉妒、孤寂，我根本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切的情绪到最后都归结为嗜血。我已经在高君宝那里品尝到活人的鲜血，它绝对比那些的动物鲜血更为鲜美可口。我一发不可收拾，一个高君宝已经不能满足于我，于是掖庭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成了我和威武的猎物。我和威武配合，无往不利，屡屡得手。
还好无为道长施过法术的蜜蜡手钏始终守护着我心底最后一丝善良，我总会在最后关头收手，没将那些无辜之人的血吸干，保全了他们的性命。有了高君宝的试验，我知道我可以控制普通人的意念，如同迪蒙那般，更可以删除他们的记忆。所以每次我都会让他们忘了这个恐怖经历，以为自己只是在梦中不慎被利器所伤，失血过多而已。
雨菡终于在空前隆重的送亲队伍的护送下离开大兴宫，离开长安。而我又偷空回到宜雨轩秋意斋，取出藏匿在内的另一个琉璃瓶，然后在我出殡那天和威武一起藏在我的金丝楠木梓宫内，随着我秘密的送葬队伍来到我的新家——昭陵公主墓。随着我的地宫大门一重又一重地关闭，我作为常山公主的一生就此结束。有道是：石门一锁万事休，自此无人知缘由。只道伊人随风去，不解长生独忧愁。
第116章 六字真言 （上）（）
地宫中形势的复杂远超过我的预期，想来设计昭陵的是位精通五行八卦、擅长奇门异术的高人。他无所不用其极，招集能工巧匠在陵墓中设置了种种机关。我和威武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慢慢弄清我墓中地宫所有机关的布置情况。
虽然期间我和威武吃足苦头，不过我却发现寻常的刀剑或是毒药根本无法伤害到我和威武，我们即便有伤，也会在顷刻间痊愈。
但我和威武的这种百毒不侵，刀枪难伤的状态，却是建立在不停地吸食鲜血的基础上。如果一段时间我没有鲜血的补充，我就会变得虚弱异常。威武的情况比我好些，因为它本身便是食肉动物，天生以猎物的血肉为生。我已经意识到我并没有成为不死之身，我是中了迪蒙的奸计，身中欧罗巴的巫术。
好在每朝每代的每个君主在陵墓修葺完毕之后，都会将修墓的工匠活殉在墓室之中，为的是不使墓室机关秘密外泄，引来发丘摸金之辈。我的墓室中也不例外，有一批工匠被活活困在了其中。
墓室中还有很多陪葬品和殉葬品。陪葬品多是我生前喜爱之物以及皇帝赏赐之物。而殉葬品多是猪牛羊之类的牲畜，它们被宰杀之后，被整齐地堆放在殉葬坑内。而此时，它们便是这批工匠的食物。我和威武在地宫中找到他们，为他们凿出通气孔，定期将食物提供给他们，而他们则为我和威武提供新鲜的血液。当然，他们悲惨的命运决定了他们最后面对的只有死亡。就是这批人，使我和威武能够熬过这三个月。早知道进入公主墓之后会是这样，我想我当初不会选择躲在梓宫之中进入地宫。
我终于可以自由出入公主墓，但是仅限于夜晚。白天，我只能畏缩在墓中躲避刺眼灼热的阳光。尽管外面已经是寒冬，日光是那么稀薄惨淡，但它还是能够对我造成巨大伤害。我不敢冒险，我怕被阳光烧成灰烬。
我不甘心就永远躲在黑暗中做个暗夜的奴隶，我一定要想办法破解欧罗巴的巫术！我想到了两个人——玄奘法师和歧晖道长。由于我笃信佛教，于是我夤夜前往大慈恩寺。
玄奘法师奉旨进宫，不在寺内，这次又是窥基大师接待我。他并没有任何惊讶和恐惧，只是平静地将我引入大雄宝殿内。
“敢问大师，何谓生死？”我跪在蒲垫之上，面对释迦牟尼佛祖，轻声问道。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每一个人一出生便面对死亡，但不经历死亡又怎能迎来新生？”窥基大师徐徐答道。
“必须经历这样的循环往复？就没有介于生与死之外的存在？”
“有！”
“是什么？”
“佛！”
“还有吗？”
“魔！”
“魔？”我内心一颤，我如今是魔么？
窥基大师的声音又响起，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是佛当尊之，是魔当灭之！”
之后大殿之内梵音突起，灯光大盛，大殿正中的释迦牟尼佛祖金光四射，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便以最快速度向大门掠去，在大殿大门关上之前冲了出去。
第117章 六字真言 （中）（）
“嗡——嘛——呢——呗——咪——吽！”窥基大师口宣佛教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