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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房门上的铜制鱼锁被打开,只见王翊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一个红木食盒走进来。
师父!贾敛双眼放光地看向王翊手上的食盒。
王翊脸上不显,心里暗笑,打开食盒,里面俨然是两只烤得外焦里嫩的鸡腿。
饿了吗?吃吧!
贾敛眼睛冒出幽幽绿光,也不客气,抓起一只鸡腿就使劲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油光。
他一边吃,一边心花怒放的道:师父果然最疼我的了。丝毫不记得是谁把自己关进厢房,不准下人送荤菜的。
王翊平和的道:又没有人跟你抢,吃慢点。
嗯嗯。两天没吃肉,差点都要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都要长成大人了。
贾敛扔掉那根被嚼得只剩下骨架的鸡骨头,又捧起另一只鸡腿啃起来,露出一个不改英俊,在王翊眼中却是傻气四溢的笑容,示意自己专心地听讲。
王翊嫌弃地斜视着这个傻徒弟,手却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仔细地替贾敛把脸上沾上油积的地方都抹得干干净净。
你啊!十一年前才这么小小的一个皮猴子。他用手在椅子旁边比了一个高度。
王翊轻吁了一口,转眼间,也到了上阵杀敌、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你刚拜入门的时候,为师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你,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误了你。你不喜欢读书,坐不住,就经常被王伯打手心,小手被打得红肿。你喜欢习武练枪,一练就几个时辰,叫也叫不停。认准了一件事,不管怎么说、怎么骂、怎么打,也改不了。刚开始要收贾敛做弟子的时候,不过是抱着想要把破军星收入门下,好加以调教、收拢其心的想法。只是,这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越发的关注,越发的用心,越发的疼爱,师徒之间情如父子,亲密无间。
贾敛咀嚼的频率渐渐缓了下来,垂着头不吭声,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
他记得的。
他小时候心神总是专注不到在书本上,整天都想要出去找奔宵玩。王伯教他的文字,他仗着自己些许的小聪明、好记性两三次就记着了,但很快又会忘记。每背错一字,就会被打左手心一下。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晚上痛得抽抽噎噎地睡下,第二天又继续上课溜神。每一晚,他都感觉到手心好像凉凉的,舒服得很,很快手心就会消肿,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他知道是师父特意寻了药材,亲自熬制了一种药膏,在夜深的时候替他上药。
他习武练枪的时候,师父总是坐在书房里面,大开窗户,陪伴着他一起练功。只有等他吃饭、睡觉的时候,师父才会跟着一起休息。虽然师父每天都要上朝、工作,但是他的功课、读书进度、学习方向,每一不是师父晚上通宵达旦批改、研究好后,再第二天一大清早仔细叮嘱王伯的。
明天行了冠礼,受了冠,便是真正的大人了,再没有人会把你当小孩子看的了。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为师也不能再以你年纪尚幼做借口来卫护你的了。你从小就是一副犟脾气,不撞南墙心不死,倔强得很,又不懂人心,命途多舛。幸好,有子芝那孩子陪着你,为师也不用太担心。王翊淡淡宠溺的道。
贾敛红着双眼,强笑道:师父,徒弟再大也还是你的徒弟,你可不能不理我啊!他知道虽然表面不显,但师父总是最疼他的。
王翊一顿,微微戏谑的道:你跟子芝那孩子究竟如何了?以他对这徒弟的认识和徒弟当晚的表现看起来,徒弟和冯子芝两人绝不是如其他人家好男风养小侍,或者结个契兄弟然后各自娶亲这么简单的。
贾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小芝很好很好的,我想跟他过一辈子。语气中的珍惜、爱重之意可见一班。
王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脸上不动声色的问:还记得你初上战场时,手下一个名唤温康的都伯吗?
温康?记得啊!在突袭匈奴的时候,他突然腹泻不止,我就把他那队人交由黄醇去带领。贾敛对旁的事物可能不上心,但对军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可知他为何会突然腹泻不止?
不是说他吃了隔夜的馒头,才贾敛迟疑的道。
王翊轻笑:一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的大汉会因为吃了区区一个隔夜馒头而腹泻不止吗?
这自然是不会!
他又意味深长的道:这温康可是姓温啊
贾敛似懂非懂。
温康,温家旁枝,长兴侯温恢未出五服的子侄。
沙场上刀剑无眼,暗箭难防。任你武功盖世,只要有一次躲不开,那也只得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了。
不会的大家同为一屯兄弟,一起训练、吃食、吹牛、上战场,都是有过命交情的。
贾敛不敢置信。
王翊轻叹一声,大概在贾敛的眼里,经牛金等人渲染过的军中同袍之情是无比崇高的,这恶人也只能由他这个做师父的来当。
他残忍地向贾敛揭开这个世界的黑暗,一针见血地说:你毁了长兴侯的嫡子,他示意旁枝向你下手都是正常事。温康一但成功,以长兴侯的势力,保举他升官发财也不是什么难事。军中的事我向来都不便掺合,牛金那粗人又是不在意这些小事的。语气一缓,转道:幸得小芝这孩子聪敏心细,对你也是真心实意,派人撒了些泻药在温康的吃食之中。要不然,你当日初上战阵,只怕是会中了暗箭啊!
听到冯子芝的名字,贾敛心里一暖:小芝都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事。
王翊听得此话,对冯子芝这徒弟媳妇就更是满意三分。
他语重心长的道:花草留根人需留心,纵然是一母同胞也不一定是可信的。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他也不指望贾敛懂去害人,但求能够自保就是了。
我知道了,师父。贾敛真的不懂吗?不是,他也称得上算是半个从宫里长大的孩子,阴谋害人、背叛算计的事他不是没有见过,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只不过有周文帝和戴权护佑着,这些事他也就当作大戏看,完全没有想过会从自己身上发生。
王翊又提醒他道:你跟子芝的事情千万别让皇上知道。
为什么?贾敛不解。他还想着冠礼之后找一天进宫跟皇爷坦白,最好求得让小芝长住宫外的圣旨,这样他就能天天都见到小芝了。两天多没见到小芝,他现在想念得很呢!
你认为皇上会让你跟一个内侍在一起吗?在他眼里,你就算不娶明珠郡主,也总得要娶妻生子才是。不得不说,在王翊看起来,周文帝对贾敛的掌控简直有点入了魔了。小至读书学习、父子关系要管,大至前途晋升、娶妻生子都一并要管,怕是连他膝下那几位皇子都没有管得这么紧。
我打算好的了。我那哥哥与我关系最亲,他膝下有二子,以后跟哥哥要了琏儿过继不就行了吗?皇上那边他纵然一时不愿,长久之下总会答应的。贾敛天真的想。
唉!王翊从小为了把贾敛的一颗忠心绑在周文帝身上,直接或间接不住地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致使贾敛完全信任并依赖周文帝。用在公孙家、温家的那些小心计都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以免周文帝难做而已。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的是对,还是错。王翊性子淡薄,生来就是该教书育人或做个山中隐士的,只是被周文帝一旨诏书绑着在朝堂之上。
你要记着,皇上始终是皇上,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没有人能让他做不愿意的事。
贾敛怔着。
要是让皇上得知你二人之间的事,他也许不会对你如何,却会先活剐了子芝这个勾引你的内侍。
这这不会吧贾敛喃喃道。
王翊怜悯地瞧着他。
你放心吧!为师总会尽力替你周旋的。只是你都得加紧建功立业,让皇上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才会考虑你的想法。在周文帝心里,哪怕贾敛三四十岁都还是年纪尚幼,性子率真,心性未定。
为师精四书五经、知天文地理、擅星相占卜、晓五行八卦、明经济兵略、懂农田水利,偏生你这徒弟就只长于兵略一途,略通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学得个皮毛,其余星相占卜、五行八卦、农田水利的都就只七窍通了六窍。唉!为师真的没面子让旁人知道学究天人的王翊居然收了个这样的蠢徒弟啊!王翊故作叹气的道。
贾敛微微羞红了脸,但他看那些玩意就如丈八罗汉般——摸不着头脑。
那么师父,你就教教小芝吧!他很聪明的,你一教他就会的了!
还未娶人过门,就处处为人着想,整一妻管炎的!王翊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这多毁他一代高人的形象啊!
不过王翊转眼一想,这建议还真的是不错的。冯子芝生来就是文昌命格,只要不是中途夭折,或者像现在一样身带刑伤,怕是三元及第都有可能的。
第六十九章 冠礼(上)()
冠礼这天来的很快。
礼记祭统记载:天子亲耕于南郊;以共齐盛。每年正月;为了表示重农之意;天子会率文武百官、皇亲勋贵,亲自行祭农耕耤之礼。
由于今天是贾敛的好日子;所以周文帝特准其留在王翊家里;静待冠礼的吉时开始。
一大早起来;由换上一身轻便衣裳的周文帝打头走到田里。为周文帝用来亲耕的地块早已经划好;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亩三分地。而早在前几日;大司农已提前派人为这块地浇水、松土、并清理地里头的石块、荒草。
周文帝熟门熟路的象征意义地用锄头捶两下;然后洒下种子;拍上一层土;很快就算是完成了亲耕的环节。身后的那些官员、贵族不论身份高低都挥舞着铁锄头松着脚下一片地。
先生,冠礼准备得如何了?完成了亲耕一身轻松的周文帝,就站在耕地旁边,监督着百官劳作,旁若无人的跟王翊聊起来。
王翊随意挥动锄头往地上锄了几下,抛了几颗种子下去,然后埋上土壤;就把锄头交给身边的小官。自己站到周文帝身边,光明正大地偷懒起来,惹得其他苦哈哈仍然艰难地锄地的身娇体弱文官们送上羡慕的目光。
劳皇上挂心了。一应所需;内务府的诸位大人都准备得非常妥当。王翊云淡风轻的道。
周文帝放心的道:那就好了。
王翊不动声色地数了数全场众人;怎生今天竟不见戴公公随侍在侧?戴权陪伴周文帝数十年;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跟在周文帝身后。今日可是天子亲耕的大事;戴权竟然没有在场,这完全不合常理。
周文帝微微一顿,朕有差事派他去做。至于是什么差事,他并没有说下去。
王翊看似了解地点点头。
周文帝感慨的道:朕真的想亲眼看到敛儿及冠的那一刻啊!由内务府筹备冠礼所用大小已经是天大的荣宠,若是周文帝亲临那就不是荣宠,而是捧杀了。
皇帝的看重,对别人来说是威势。但对渴望名留青史的言官们来说,这就意味着新的靶子出现了。
有很多言官都致力于做魏征、介子推般名传千载的谏臣,没事便思量着来个血谏、尸谏什么的,致力打皇帝脸面,声音不响不高兴。而参倒一般人太没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