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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所出,就更爱不释手。发现茶叶罐子里装的乃是极品庐山云雾茶,心里就更欢喜了。
她欢快地取滚水烫过茶壶茶杯,取茶叶放入茶壶中,洗茶冲茶,待到茶水注入杯中,雨过天青的茶盏配着碧绿的茶汤,说不出的诱人。
极品云雾茶的香味和着烤红薯的甜香,奇异的和谐。
谢满棠从眼角里斜睨着安怡行云流水一般的烹茶动作,先是忍不住轻嗤,暗道安保良那样的人居然也能养出这样风雅的女儿,然后又忍不住推测莫非薛氏家学渊博,是个茶道高手?再闻到茶香和着烤红薯的香味袭来,馋虫便被引动了,遂等着安怡把那头一份双手送到他面前来。谁知安怡先是陶醉地自酌自饮了一杯茶,又拿起一只红薯翻了又翻,竟是半点先敬主人家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将手里拿着的狼毫用力往桌上一扔,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安怡本就一直悄悄透过睫毛缝偷瞧他的反应,见状知道火候到了,忙捧了茶杯并烤得最好的那只红薯推到矮几一旁,讨好地微笑着道:“大人忙碌了一日,也该歇歇了。我借花献佛,请您品判茶艺如何?”
谢满棠端坐如松,冷着脸将书案收拾干净,连句多余的话和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安怡大胆猜测,既然他把书案都收拾干净等着了,这意思是不是要她双手奉上,他才肯纡尊降贵地吃喝?但那书案是禁地,她明白得很,正如当初她祖父的书案一样,轻易是不能接近的。她如今又是待罪被疑之身,若是猜错了,举止不得当,有借机窥伺之嫌,那就是罪上加罪。
谢满棠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安怡有所动作,不由怒了,却也不直说,而是找茬:“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动我的茶叶茶壶了?”又要追责:“是谁在我炭盆里埋那种东西的?是找死吗?”
一个小厮期期艾艾地从门口探了个头出来,眼里包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地轻声道:“不是小的。”
谢满棠冷气森森地瞪着他道:“谁问你的?”
小厮一个踉跄,悲戚地跌倒出去。
安怡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识趣,那就和木头差不多了,赶紧陪着笑奉上茶水和烤红薯,轻声道:“大人恕罪,难得见着这样极品的茶叶和茶具,一时忘情,难免冒失了些。真是好茶好器具啊!”
谢满棠对她脸上的谄媚讨好很是受用,照旧冷笑刁难:“你也懂得茶道?我以为你只懂得左右逢源的小人之术。”
安怡照旧笑着:“大人笑话了,我好歹也算是书香之家出来的,女红针黹,茶艺书画自然是略通一些的。左右逢源么?这世上独立不群的最后若不是被雷劈死的就是给风吹断的。那站得稳的则未必就都是没有根骨的,活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理想抱负呢?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真是不卑不亢啊,果然是有技傍身,所以胆子也比常人肥了许多?又或者,是无知者无畏?这丫头缺吓,必须吓她一下,才能让她知道厉害。谢满棠站起身来俯瞰着安怡,高且挺拔的身影顿时挡去了室内大半的光芒,安怡立即觉得周围的空间狭窄了许多,就连空气也似乎凝滞了,让人呼吸有些不畅。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道:“大人刚才问我,是否懂得茶道。我斗胆答来,这茶是极品庐山云雾茶中的钻林茶,应当是五老峰与汉阳峰之间那几株古茶,一年所出不过十余斤,多为贡品。这茶具,是雨过天青的钧窑,前朝留下的官窑……”
良久,谢满棠才淡淡地道:“也不算是不学无术。”
安怡很想送他一个白眼。她喝这茶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个旮旯犄角里蹲着发愤图强呢。她自来偏爱这茶,祖父还为首辅之时,宫中的赏赐和底下人孝敬来的,基本都落了她的口腹之中。及至后来祖父去世,家道中落,她又嫁去了田家,百般不舍地用去茶罐里珍藏的那一点茶叶后,便再未尝过这般滋味。至于钧窑,她所拥有的不止是一两件,而是一整套,涵盖了玫瑰紫、海棠红、葱翠青、茄皮紫、鸡血红等各种颜色,窑变也是有的。
这中间部分来源于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部分来源于祖父的馈赠珍藏,想到这些她精心收藏的宝贝此刻正落在那些肮脏小人手里,安怡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回京寻仇的迫切心意也一发不可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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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煮茶论红薯(下)()
鸦青的发髻在灯光下反射着冰蓝的光,木兰花瓣般的肌肤莹润如玉,细白的脖颈被一圈雪白的狐毛围着,仿佛一只手就能尽数圈住捏住。谢满棠有些手痒地捏紧拳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碧绿的茶汤,道:“算是没糟蹋了我的好茶。”
安怡谦虚地福了一福:“大人谬赞。”
谢满棠见不得她那副“我就知道你挑不出毛病”的自得表情,又道:“茶是好茶,人却不是好人,就不知这茶汤里可有诸如梦魂散之类的古怪毒药?”
若有,你还敢喝?安怡没脾气地道:“梦魂散可是难得之药,我有的已经全数给了柳大人,要得里头有,除非柳大人下手。”
“这种鬼话不要拿到我面前来说。这种瞎话也只配骗骗柳七那种二傻子。”谢满棠翘起唇角,指指自己的头,杀气腾腾地道:“安神医针技高明,随便偏一下,便可不动声色地要了我的命,再给我一副稀奇古怪的药,让我回京途中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届时安大神医可就立了大功,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是否?”
饶是安怡问心无愧,却也被他这外露的杀气唬得有些怯,强撑着朝他一笑,轻声道:“大人曾说过我野心勃勃,这小小的飞龙关昌黎县,小小的黄家,哪里能让我看在眼里?论起利害关系,是您最大。我的针,怎么偏也不会偏在您这里。除非我想找死。”
“知道就好。若你敢生外心,不止是你找死,而是拉着你全家陪葬!”谢满棠目光如刀地盯了她一眼,坐下拿起红薯喂入口中,姿势优雅地细嚼慢咽起来。再就了那极品的钻林茶,一口茶,一口烤红薯,硬生生把这不搭的两样东西吃出了海参鱼翅的意味。
神仙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既然吃了,即便是吃出一朵花来也还是在吃,这点和凡人没什么不同。于是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息随着谢美人开始吃东西而平息下来,安怡见他吃完一只意犹未尽,忙把另一只也递了上去,更不要说做那添茶送水的活儿做得殷勤。
少倾,谢满棠吃完,慢悠悠地净了手,道:“你记着,我能给你的永远胜过他许多,无论是好或是不好。”
安怡微笑着点点头。她是记住了,面瘫的某人别给她机会,不然她能给他的也不少。
一场危机就此过去,那块沉香木的小牌子被安怡扔在了衣柜角落里,尤知章师兄弟被判了凌迟,直接就被拉到永平府公开行刑以警示天下人,相当于在黄家的脸上搧了个火辣辣的响亮耳光。吉利缠绵病榻,神志不清且瘦得形销骨立的,离死只差一口气,偶尔发作,刘婆只管拿谢满棠去吓她,先就把她吓个半死,然后百依百顺。
安怡一直非常好奇,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通过各种途径去打听也没打听到,不单是吉利闭口不言,就是柳七也讳莫如深。
滴水成冰的季节,谢满棠有些怅惘地站在昌黎城头上极目远望。山野茫茫,白雪皑皑,飞龙关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蜿蜒盘旋于天际。谢满棠白皙劲长的手指扶在被冻得黑铁一块的城墙上,用力握紧:“大好河山却要任奸贼蹂躏,实在让人不甘!”
柳七在一旁瞧见了,微笑道:“大人何必急于一时?这黄家盘桓此地近一个甲子,已是扎根深入,只靠咱们这几年经营能到这个地步已算不错。”
谢满棠沉声道:“无功而返着令人懊恼。”
柳七又何尝不懊恼?他们这一拨人为了掰倒黄家,折了多少好手进去,其中就有许多是朝夕相处的好友弟兄,想起来就心酸。却还要劝谢满棠:“也不算是无功而返,谁不知道那妖道是他门下养的狗?被咱们这样当面打耳光,也难为他能忍气吞声。”
谢满棠挖苦道:“他不忍气吞声还能怎样?难道他还能出来替那妖道呛声?撇个干干净净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忽听城门下一阵喧嚣,又有女人悲悲切切地哭啼声,二人垂眸往下张望,只见三四辆牛车缓缓自门洞内驶出,然后停在了城门前。居中那辆车的车帘子被人撩起,里头探出一只素白的手紧紧握住车外另一只素白的手,哭声正是从那车里传出来的。而车外那只素白的手的主人,正是安怡。
柳七也不管天寒地冻,直接趴在垛口往下看热闹:“怎么哪儿都有这丫头?”
安怡头上那顶白色的狐皮小帽可爱温暖,让人见了就想伸手使劲揉揉,谢满棠很奇怪自己怎会生出这种奇怪的想法,忙从容地收回目光,淡淡道:“这是曲县令一家子,她这是来送别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打翻了人一家子的饭碗,你说她该不该来?”
柳七笑道:“那是该来。这曲媛媛是她的好友吧?难为这样了还不恨她,只管拉着她依依不舍地哭。”
谢满棠没说话,只将目光又转到了那顶雪白绒绒的小皮帽上。
尤知章一案,总得有个人来顶锅,这个人当然不能是纵人行凶的黄家,更不能是苦主安保良,于是两下里一较劲,曲县令就倒了霉,他被革了职。曲县令是真的很冤枉,他是对黄家人干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也经常听黄家的安排调遣做些事情,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惹不起人家呀。
相比曲太太的愤恨不平,曲县令倒是比较平静。仅仅只是个革职,并未有其他惩罚,那就说明圣上对他还是网开一面了,并未厌弃到底。他出身博阳大族,族里的力量也不弱,等两年这事淡了再谋个出身也不错,远比绞进这潭浑水里的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卷进比这更大更骇人的事情里去,落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呢。
因此曲县令见安怡赶来送自家女儿,并未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而是袖着手,眯着眼,含了几分笑意看两个女孩子话别。看安家父女这劲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咸鱼翻身了,多个熟人多条路么,没必要弄成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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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雪中行()
曲太太却没那么好的性儿,她原本就不喜欢安怡,现在就更恨了。因为安怡和庶母斗法,平白惹出这么个惊天大案,累得她丈夫丢官不说,这样的大冷天里还不得不赶路,就是年也得在路上过,她这一生就没这么凄凉过。安保良父女倒是爽了,安保良这个连家事都打理不好的糊涂虫,不但毫发无损,此刻还代行县令之职,安怡更是声名远扬,硬生生被个谢满棠翻云覆雨的弄成了聪慧能干、一心为民的大好人,大孝女,大神医。
不就是靠着女色和医术讨得了黄昭和谢满棠的好么?两面讨好且不守妇道,这样的坏女人居然活得这样的滋润明媚。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了。
曲太太坐在车里翻了个白眼,没好声气地骂曲媛媛:“哭什么哭?哭丧么?好好儿的都给你哭得倒了大霉!说你是个丧门星也不差的。不想见你,还硬撵着赶上来。”
她平时轻易舍不得骂曲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