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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着帐本,指甲印划在纸册上,明显看出她的力道,有的都穿透了纸。
柴银杏不识字,她和她家男人有一套独特的记帐方法,又是画画代替,又是谐音,整个一个帐本在别人竟是天书一般。
她正想的入神,便听家仆报说她家四弟携眷前来拜访,她愣了一下之后才蓦然想起来她家四弟一家子可不就是顾洵美?撬了她家的墙角,她还没想着出手,人家倒先打上门来,她倒要看看她那精明的四弟媳耍的是个什么主意。
“请进来吧。”柴银杏漫不经心地说,挑挑上眼皮,却连动也没动一下,连点儿热乎劲儿都没有,更不要说迎出去了。
家丁知道他家主子一贯是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万事钱打头,像这样的穷亲戚平日是搭理都懒得搭理的。贵妃搬进明阳城虽说也换了两身衣裳,不过是普通街市百姓之选,完全不是富贵人家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架式,有其主必有其仆,家丁也就轻慢了贵妃一行人,连客气话都没有,冷着一张脸就把人给领到了西屋。
贵妃浑不在意,见了柴银杏还是大姑奶奶地叫,叫的那叫一个亲热,不知道的还当那是她亲姑奶奶八辈子没见的那么亲。有天大的事儿求上门也没这么热情的,柴银杏倒让贵妃生生给惊着了,要不是这些年见惯了场面,她几乎真叫脱口而出‘我没银子借你’来了。
而且,一看借的钱就不能少了的架式。
木墩儿来就是看戏的,这回也不大娘长大娘短了,笑眯眯地捧着一张小脸儿看戏,他知道他家娘娘脸蛋儿笑的越甜,柴银杏一会儿受到的攻击也就越强,反馈那是成正比的。
唯有柴榕还是一副爱搭不稀理的脸,淡淡的像是拿臭狗|屎臭着她,也就他这一如既往的劲儿柴银杏看着心里还踏实点儿,她那四弟媳和小侄子都反常的太渗人了好么?
有话说话,人吓人吓死人的!
“你们是有事?”柴银杏不和贵妃玩儿虚的,直接了当地就问了,她懒得猜。
简单粗暴,她喜欢,贵妃笑若春风。
去她家的时候姿态还是放的那么低,又是道歉又是送礼,转过脸到她家就一副晚娘脸,也就柴银杏使得出来。
“嗯呐,”贵妃应的爽快,脸上渐渐就带出几分为难。“我的确是有话要和大姐说,事关重要——应该是重要的,我听着挺重要——反正,我也不知道了,我就说说,你听听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贵妃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把柴银杏给烦的捧起酸梅汤一口就给干了,酸的她嘴里那叫一个撕心的疼。
“我也想喝大姑喝的。”木墩儿直接张嘴要,偌大个生意人家来了个亲戚连碗酸梅汤都没人给端上来,柴银杏也真做得出来。
他是不管那个,反正他还是个孩子,他还小,他就要喝!
边吃边喝边看戏!
柴银杏皱皱眉,她虽然烦这一家子,但还是要脸的,当即就吩咐身边的婆子再上三碗酸梅汤,直等到婆子下去了,贵妃才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要和大姐说的话,可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那都是自家仆人,签了死契的,不相干的。”柴银杏不以为意,她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来!
贵妃本也不甚在意,不过是故意逗着柴银杏玩儿,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压着音量了,当下就把木墩儿坐空陈家的手段摊开在台面上来:
“——只怕有心人利用大姐家如今给的价格,借力使力,把其他地界的皮毛全压到明阳城来,借此哄抬价格,到时大姐家收还是不收?收了亏钱,不收亏信誉,长此以往可不就生生把自己给拖垮了吗?”
婆子这时端着酸梅汤进屋,柴银杏却顾不得刚才叫贵妃随便敞开了说,抬手示意贵妃先且暂停。
这些都是自家仆人没错,可是那些嘴什么样柴银杏心里有数,只怕这话一经她们嘴里传出去,事实没造成,人心就先乱了。
“我不管这些生意经,可是听着也怪怕人的。”贵妃忧心忡忡脸。“我看他——”
他自然就是指她那莫须有的合伙人。
“他有意来这么一下子,把大姐家给坐空了。当下我就把和大姐的关系跟他说了,他挺不高兴的。”贵妃略显迟疑,“他不信,说大姐把价抬上去其实就是想挤垮了我们,不像是亲戚所为,以为我是妇人之仁,胆子小不肯做这种事虽说我们是合作伙伴,可我却不能看着他欺负咱自家人不是,更何况大姐为怕我被骗前几天还特意去找我,坑自家人这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
贵妃最后一字一顿,像是小巴掌啪啪地就打到了柴银杏脸上。
(。)
257 胆战心惊()
木墩儿美滋滋地捧着酸梅汤喝,眼瞅着柴银杏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跟调色板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就是人生道美丽的风景线。
他家娘娘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似是而非地说些打你脸的话,你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何止听着别扭,还怪恶心的呢,他表示完全能理解此时柴银杏的感受。
柴银杏一张脸让贵妃臊的一阵阵发烫,她做了多少年的生意,不会贵妃那话里打脸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就是生生说出来膈应她。
家里就没有一个说这四弟媳蠢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说她心眼子多的,柴银杏不相信她这话说出来没敲打她的意思,但是此时她却有火发不出,有苦吐不出。
当时她和他家男人想出这么个主意还真就像人家说的那样,就是为了挤兑垮她,一个小作坊,断了货源也挺不了多久,间接再试探一下她口中莫须有的合伙人——
可是再想不到出的这么个主意最后竟把自己给装进去了。
他们想了一万个这么做的理由,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办法把他们自己给算计进去,岂止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整个家底都得折进去。
算计人把自己给算计进去,除了他们也是没谁了。
柴银杏先前听贵妃在那儿扯,还冷眼旁观看她耍的什么把戏,可是越听越是心惊,听到最后连脚底板都是凉的。
什么八月盛夏的天,跟大冬天掉冰窟里是一样一样的。
嘴里烂的地方更疼了,柴银杏呲着牙,不知该说些什么。
四弟媳的话虽然听着不中听,还明里暗里的寒碜她,可是她也挑不出理来,万一人家真用这招对付他们,他们只怕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也都晚了。
这样,还要谢谢这个卖嘴贱的四弟媳。
柴银杏此时认准了贵妃有这么个合伙人的事实,在她眼里贵妃再精,也绝对想不出这么个阴损绝户招。
不是相信贵妃本性纯良,而是柴银杏基于他家做买卖十多年的经验,相信贵妃哪怕再聪明经验不足也出不了这样的计。
“他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这也太阴损了。”柴银杏试探地问道。
阴损?
还有你阴损?
木墩儿不屑地撇撇嘴,她把价格扛上去不是仗着以大欺小,想把他们的小本生意给挤垮了?
她欺负人就是正当防卫,别人自卫反击战就是阴损,双面标准的也太不要碧莲了。
贵妃瞪大了眼睛,好悬没让柴银杏的话给逗的笑喷出来,心里想的和她便宜儿子是一样一样的。
她眨眨眼睛,看看柴银杏,这脸有点儿大啊。
“我没有继续要把价抬上去的打算,我知道弟妹也是靠这个为生的,我怎么会和自家人犯难?只是最近明阳志城收购皮毛的价格普通往上涨了几文,我也不好降太低,到时没人往我这里送货,我这里货源不就断了吗?可是绝没有继续往上涨的意思啊。”
这就把话往回拉了,木墩儿在心里呐喊。
一听贵妃卖起亲情来,柴银杏也往亲情的小道儿上扯了,都卖的是一张嘴,特么也算棋逢对手了。
“这人”贵妃苦着脸想了一下,“他脑子也是转的太快。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说大姐这里还要继续往上抬价,就想出这么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主意,我好说歹说算是给拦住了,然后就想着赶紧过来和大姐知会儿一声。我就怕那人不经过我,私底下动手,或者再有其他人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大姐和大姐夫半辈子的心血不就尽付东流了嘛。”
柴银杏听了五味杂陈,除了感慨她这四弟媳良心未泯,也只能叹一句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这招要是用在她手里一定就坐空了她。
“没有的事,我和你姐夫没有打算继续抬价。”柴银杏咬死了死不认帐。
“不过,我还是得谢谢四弟妹,咱们都顾念着骨肉亲情,你为我想,我为你想,这样大家才能兴旺。不然都各顾一摊,你阴我我坑你,尽和自家人打架了像是什么样子。咱们有力气也该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枪口一致对外才是。”
柴银杏说到这里,仍是贼心不死:“到底你那个合伙人是何方神圣,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个主意?你和他说说,我本就没有哄抬价格的打算——要不你从中牵个线,我亲自和他说也行,万一说和好了,咱们能一起合伙做买卖,岂不是更好?”
贵妃一脸肉疼,“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可和他说了好几回,他都给否了。”
柴银杏见贵妃这么说,也不好一再强人所难,只道:“那你再试试,哪次他松动了,未必就不能成事。”
“是呢,我也这么想。”贵妃道:“有大姐在,我也放心,不管怎么样是自家人。”
咳咳,柴银杏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不知道这四弟媳这顿小槌子还要敲打几次,连忙把话给岔过去要留她晚上吃饭。
贵妃见排兵列阵给柴银杏震住了,目的算是达成了,也就不再当面膈应柴银杏,柴银杏不舒服,她心里也膈应,当下便婉拒了柴银杏留饭。
柴银杏一改贵妃来时爱搭不理的姿态,走时热乎乎地挽着手一路给送出大门上了车,那股子亲热劲儿把带人进去的家丁都给看傻了
赶情是他狗眼看人低,没看出他家夫人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亲情?
还是,知道人家不是来打秋风借钱的,给他家夫人乐傻了,想起了久违的待客之道,真真是个迷。
柴银杏送走了贵妃连腿肚子都在转筋,只等到晚上自家男人回来了,她才把贵妃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不说还好,说完陈虎连饭都不想吃了,一张黑瘦的脸阴沉的跟泥坑里的水似的。
“这他娘的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真损!媳妇,比咱那主意更损!”
柴银杏:“”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你价儿还没提上去呢吧,可赶紧停了吧,和顾洵美定的价差不多就行,可别把狗逼急了跳墙。”柴银杏心有余悸。
“那可不得停了,真让他们那么一闹,咱们赔不起。”陈虎双眉紧皱,让柴银杏那番话说的胆战心惊,越发下了狠心,一定把这人揪出来,出得了这么阴狠主意的,定然不会满足于小作坊模式,以后再行壮大,还不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等揪出这人,让他也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他咬牙切齿地道。
木墩儿饭吃到一半,忍不住一个喷嚏打出来,喷了半桌子的饭粒子。
“有人骂我。”他平静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