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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丫,快别在这里添堵了,你去帮我看看隔壁的两个小丫头,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醒?”我努了努嘴推了胖丫一把,示意她先出去。
“贵女,你脖子上怎么了?天啊,你不是昨夜寻了短吧!我就知道我不该回府,你可不能啊——”胖丫见了我脖子上的伤痕吓得脸都青了,嚎叫声震得我头痛欲裂。
“我没想死,你先出去,别乱说话。”我把胖丫推了出去,又转身把门合上。
第55章 春祭遇劫(一)()
四儿的脸色很不好看,为了让她宽心,我只能从头到尾把太子府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连伍封把我骗进百里府,我借酒浇愁的事也说了透彻。
“我都说完了,你就别难过了,现在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嘛!”
四儿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浸了点昨夜喝剩下的烧酎,轻轻地擦拭着我脖子上的伤口:“这酒太烈,我们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喝的吗?将军那儿可能另有安排,你也别急着难过,好歹以后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嗯。”我咬牙忍着疼,轻声问,“你家里出什么事?家宰可跟你一道回来了?”
“大哥被征了兵,大嫂子很快就跟人跑了,爷爷气得旧病复发,所以在家里多待了一段日子。但现在已经大好,你不用担心。”
“你大哥被征兵?征到谁的军队里去了?”
“不知道。”四儿摇了摇头从我的绣盒里取了一条红色的绢带绑在我的伤口上,“上次公子利送来的膏药还留了些在府里,我待会儿回去拿,可千万别留了疤。”
“我皮肉好得快,你就别麻烦了。”
“我们俩打小就说好了,生病的那个要听话。现在你得听我的。”四儿语气强硬,我也就不再逞强。
“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等四儿走了,隔壁的两个小丫头还是没有醒,估计是昨晚着了那兽面男子的道。
此时,我的眼睛已经去了肿,便拿了个新绣好的香囊,去拜见那位红药贵女。
去的路上胖丫告诉我,昨夜红药贵女下令杖毙了一名侍奉阿芷的婢子。听说,是那不长眼的小婢子私自带了男人进府,在院中私会时,又刚好被路过的红药撞上。结果,男的跑了,女的却没跑掉。
胖丫说的时候唏嘘不已,直说天下男人都不可信。可我却在心中暗叹,那可怜的小婢子应该是不小心撞见了红药与楼少康的情事,又因着她是庶女阿芷的人,才被红药下了杀手。
穿过几间院落,我和胖丫行至红药屋前。有婢子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袭湘色襦裙的红药就领着一个样貌还算可人的绿衣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看着有些眼熟,一番寒暄之后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楼大夫的嫡女,楼少康的幺妹——绢。当日,在太子府寿宴之时,依稀记得便是她在府门口山鬼山鬼地叫我。
“我今年十八,绢今年十六,妹妹是我们三个中最小的。”红药执了我的手坐在窗前的毛毡上,微笑道:“伍将军怎么舍得这么早就把妹妹嫁出去?”
还没等我回话,一旁的绢便插了进来:“姐姐你不知道,我们这位阿拾妹妹和公子利早就情意相投。因着她年纪太小不便出嫁,公子还特意到国君面前求了好几回。现在,连君夫人都知道,伍家有个让公子倾心爱慕的贵女。”绢的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挑拨之心昭然若揭。
“是吗?我说呢,妹妹如今都不满十五,公子这也太着急了。”红药脸色一僵,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我的手。
原来我要嫁的人是他
这些年,公子利待我一直很好,除了平常差人送些新鲜玩意予我把玩之外,上次我被箭簇伤到了额头,他也是一罐罐地往府里送药。可是,好归好,我待他却没有这个心思,现在突然说要嫁他为妾,心里只觉得荒唐。
“妹妹怎么都不说话,可是高兴坏了?”绢满脸堆着笑,殷勤地给我递了一枚干果。
“阿拾年纪尚小,情啊爱啊,我还不懂。”我低头轻声回道。
“果然还是个孩子。”红药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公子温柔体贴,情爱两字再过几年你就懂了。”
晒着暖阳,吃着干果,三个人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一会儿。我陪着笑,装着傻,最后实在觉得心累,便起身告退。
临走前红药送了我几丈罗绢,又嘱咐婚期定在五月之后,让我早做准备,给自己绣些喜庆的用物,到时候一同带到公子府去。
我一一应下,带着胖丫退了出来。
如果这件婚事成了,那伍封、公子利、百里大夫就在秦国朝中结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楼大夫临时插一脚,硬把女儿送进来,无疑是太子抗争此事的手段。
其实,我跟在伍封身边多年,不是不知道此间的厉害关系。如果联姻之事对他真的那么重要,他大可以当面告诉我。也许为了他,我即便心中苦痛,也会心甘情愿地出嫁。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三个月之后他会回来接我。
莫非他另有苦衷?
这一天夜里,我的脑中突然萌发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要离开雍城,我要走到西北去,我要亲口听他告诉我原因。
日升日落,时间在我指间飞逝而过,转眼我已经在百里府住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除了按例给几位贵妾请安,陪红药做女红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计划着自己的西北之行。
这一日,我得空带着四儿回了一趟将军府,打点了些东西交给无邪保存,预备着两个月后,伍封如果没有回来,我就带上四儿和无邪自己找到边关去。
另一头,公子利为了避嫌,自太子府匆匆一面之后就没有再找过我。可等我这次回了府才发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竟陆陆续续派人送了二十几个礼盒。从玉件配饰到锦帛布匹,从各色干果到珍贵香料,七七八八堆满了我的房间。
在这些东西中,我意外地发现了一枚玲珑剔透的玉环,那半掌多宽的玉环之上俨然暗刻着一只奔跑于祥云之中的九尾兽。
“这玉环的颜色好奇怪,绿得有些泛蓝,像你的眼睛。”四儿见我望着手中的玉环发呆便凑过来看了一眼,“小兽雕的也挺可爱,看来公子利对你还真不错,要不你就嫁他算了。”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我把玉环小心地揣进怀里,“这东西和我也许有些渊源,等下次见到公子再问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下次见他,恐怕得是成婚当日了。”四儿凑到我耳边调笑了一句,然后迅速地逃开了。
“算你跑得快!”我冷哼了一声不去理睬她。
“哎呀,这恶心玩意儿你怎么还留着啊?”四儿见床铺底下露出一小块黑乎乎的皮毛,便用两个指头捏住往外用力一扯,“这可是老鼠皮做的袄子啊,又脏又破又臭,你怎么还拿它当宝啊!”
“差点忘了,你把它给我收好,一起带到百里府去!”四儿手中捏着的是一件小小的鼠皮袄子,自我记事起,它就穿在我身上。它是阿娘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再贵重的裘衣也不能与它相提并论。
第56章 春祭遇劫(二)()
“好好好,你说了算!阿拾,这满屋子的东西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搬到百里府去?”四儿叉着腰看着一屋子的盒子、箱子不知该从何下手。
“捡一些香料带着吧,回头可以送人。”我把身旁的一盒香料递给她。
四儿拿布袋打了一个小包袱,清点道:“香料、干果,再加一丈你喜欢的月白色丝绢和一捆蓼蓝的绣线,看看还要带些别的吗?”
“把公子利上回送的那把匕首拿出来给我吧!”
“你拿它做什么啊?”四儿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红布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掀开后正是几个月前公子利送的一柄镶宝石的匕首。
“这匕首好看是好看,只是柄上镶了那么多宝石,拿着有些硌手。”四儿把匕首递给了我。
“这匕首的匕刃据说是生铁铸就的,比寻常的青铜剑要更坚硬锋利些。平日带着可以防身,万一以后在外面没了钱,还能把宝石抠下来换些要紧的东西。”
“那你就收着吧!东西都理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百里府的车夫肯定等急了。”
“嗯,走吧!”我把手边的东西理了理,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后出了门。
晚上回到百里府,我借着烛火轻轻地抚摸着公子利送我的碧玉环。在摩崖山的那场梦境里,我分明见到这玉环就挂在阿娘腰间。只是梦中阿娘挂在腰间的是双环佩,我手中的这一枚只是那双环佩中的一环。
周王子狐的传说,我只在书上看过。当初梦中那枚玉佩,我也以为只是自己读卷后的臆想。这世上即便真的有那么一枚九尾双环佩,也不可能和我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可现在,这触手生温的玉环就躺在我掌心里,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便是——我四岁之前是真的在阿娘身上见过这枚玉佩的,亦或者听她描绘过这玉佩的模样。
“那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明天还要早起去祭坛拜春呢!”四儿支起身子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就睡了。”我把玉环用红绳穿好后系挂在胸前,起身吹熄了案上的豆灯爬上了床。
四儿嘟囔了两声就把脚架到了我腿上,我躺在床上盯着顶上的房梁,喃喃道:“四儿,你知道吗?我阿娘也许从没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哎,小时候有谁家的爹娘不撒谎?问了一句话,答不出就骗,骗不过就骂,骂了还问就打,都一样的,都一样”四儿迷迷糊糊地回道。
我摸着胸前的玉环弯了弯嘴角,转身抱住身旁温暖可爱的人儿,沉沉睡去。
句芒是草木之神,生命之神。上至周王下至各国诸侯,每年岁末过后便要择一日,率领众臣到东方明堂祭祀芒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谷库充盈。
今天,正是秦伯祭祀芒神的日子。据说前几日,光祭祀用的礼器、牲品、美酒、香料就用了二十五辆牛车,足足往东门外运了三趟,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绢一直央求红药能带她一同去观礼,对于马上要成为妾室的她来说,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参与秦国的祭祀大礼了,因为身为妾室生前不能参加夫家的祭祀,死后也不能享受宗庙的祭奠。不幸的是,绢昨晚突然来了红讯。以不洁之身参加祭祀是大罪,红药只能把她留在了府里,因而今日马车之中只坐了我与红药两人。
“妹妹,公子与你是如何结识的?”红药望着车外的风景,不经意地问道。
“公子来将军府找将军时,偶尔见过几面。”我低头恭声回道。
“才见了几面啊,不过也难怪,任谁见了妹妹这样的人都是会放在心上的。利虽是我表哥,但他嫌我爱哭,打小就不喜欢我。上次在太子府的夜宴上,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孩那么上心。”
太子夜宴,她也在?
我低头不语,红药又说:“卿父很早就跟我提起过,说是伍府里有个读书识字的贵女,生得机灵又貌美。那时候,我就想着一定要见见你。没想到,如今我们两个竟要嫁到一处做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