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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用看唐泛也知道是真的。
毕竟上谕这种东西不是谁都有胆子造假的,马兴福又不是活腻了,怎么可能弄一份假上谕来哄骗唐泛?
从上面的日期来看,就像他所说的,在唐泛来到苏州的同时,这份上谕也到达马兴福手中,成为现在用来挟制唐泛的武器。
薛千户有些不安起来,马兴福有了这份手谕,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任他们今日准备充分,估计也不得不服软了,他只怕唐泛一时气盛,不管不顾,强行要带走陈銮,等人跟马兴福闹翻。
现场无人说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唐泛的反应。
只是有些人心中得意,有些人心中却紧张担心。
唐泛接过那份手谕,仔仔细细地看完,耗费的时间久了一点,末了才递给薛千户,让他还给马兴福。
马兴福笑道:“唐御史,你拖延再久也是无用,怎么,鉴别了真假没有?”
唐泛面容平静:“自然是真的,马公公怎么可能捏造上谕?”
马兴福露出满意的笑容,胖胖的手一引:“那就撤罢?有什么事,不妨到镇守太监府上去说。”
唐泛摇摇头:“薛千户。”
薛千户:“大人?”
唐泛抬了抬下巴,往陈銮等人所在的方向示意:“抓人。”
薛千户:“啊?”
不单是他一愣,连马兴福也是勃然大怒:“唐泛,你敢无视上谕?!谁敢动手,我就抓谁!”
刹那间,他的人马手持刀剑纷纷越出,护在陈銮等人面前,与锦衣卫形成对峙的局面。
双方互相瞪视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马兴福带来的人手不比薛千户的人少,只是双方本来同为苏州镇守,如今却为了抓不抓一个县令而兵刃相见,细想起来不免有些滑稽。
陈銮暗暗冷笑,只觉得唐泛完全是在作死。
对方这一闹,到时候在皇帝面前,免不了就是一个无视上意,目无君上的罪名,往重里说,免职流放都是有可能的。
马兴福以及他手上的那道上谕,正是陈銮的底牌。
先前一直没有亮出来,正是因为这一招非同小可,若是可能,他也不想跟唐泛撕破脸,谁知道对方软硬不吃,非要将他挖出来,还步步进逼,通过上层博弈,直接釜底抽薪,将陈銮的叔叔弄下去。
如此一来,陈銮也不得不图穷匕见,向东厂和马兴福求助。
上谕等同圣旨,连锦衣卫也不能违逆,唐泛却居然还想要强行逮人,不是作死是什么?
唐泛道:“马兴福,陈銮杨济二人欺君罔上,罪证确凿,大义当前,你还帮着他们,居心为何?”
他直呼其名,竟连马公公也不叫了,俨然无视上谕,要跟马兴福对着干。
陈銮、杨济,甚至薛千户等人,禁不住看向唐泛,心里都觉得他疯了。
薛千户更是着急,他现在的前程等于跟唐泛绑在了一起,若是唐泛作死,他也逃不开干系的。
“大人!”他忍不住扯了扯唐泛的袖子,“要不我们先退一步,回去再说罢,他手里头毕竟有上谕在!”
唐泛道:“我自有主张,你照我的命令行事,一切责任由我来担。”
薛千户暗暗苦笑,隋州临走前曾交代他要一切听从唐泛吩咐,不得有任何违逆的,结果现在考验就来了。
算了,死就死吧,老子豁出去了!
他咬了咬牙,高声道:“弟兄们,把人给我拿下!”
马兴福又惊又怒,也跟着喊:“将他们拦住!若遇抵抗者,格杀勿论!”
就在他的论字出口时,反应最快的那名番役已经提刀往自己前面那个锦衣卫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当啷一声,他手里的刀并未砍中对方,反而直接飞向天际。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为首之人着蟒袍,黑色披风,一手握缰绳,一手提刀。
方才那一下,似乎正是对方所为。
随着击中长刀的那件物事落地,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枚玉扳指。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对方又还在骑马,这样居然也还能击中,可见目力身手之不凡。
所有人都被这一手给震住了,一时也忘了即将开打的事情,只能看着那一行人马伴着滚滚风尘来到跟前。
马兴福原是眯起眼,很不痛快地想瞧瞧来者是何方神圣,结果在看清楚之后,他的脸色立马大变。
“这是准备作甚?要造反吗?”身穿蟒袍者环顾四周,蓦地冷笑起来。
“马兴福,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好好当你的镇守太监,跑来插手什么地方政务!”他连马都不下,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马兴福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什么风将您给吹到这里来了?”
能让这位苏州镇守太监也悚然变色的,当然不会是小人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但在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之前,谁也不敢先开口。
这个时候,唐泛却道:“总算是来了,可让我好等。”
“慢?”汪直没好气,“老子一得到消息就出发了,日夜兼程,亏得有条运河,才几天,不算慢了!”
听着二人这熟稔的口气,陈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唐泛这是搬救兵来了!
他连忙出声:“马公公!”
意思是让马兴福赶紧将眼下的事情解决掉,免得让对方占了先机。
用不着他提醒,马兴福也明白过来,他盯着汪直道:“汪公,我奉了上谕行事,还请不要妨碍公务。”
汪直哂笑:“你当我从京城过来跟你叙旧呢?唐泛接旨!”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反倒是唐泛最为镇定,大礼参拜:“臣唐泛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唐泛进刑部右侍郎衔,兼领左佥都御史差事,着令查处苏州一案,凡官员有奸贪污绩者,可据实纠弹,便宜行事。”
这道手谕非常简单,甚至没有常见的那些前缀修饰言辞,却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两个重点。
一是兼领刑部右侍郎。
兼领的意思是唐泛现在身上那个左佥都御史的职位还在,没有被去掉,同时又挂了一个刑部右侍郎的职衔,左佥都御史原是正四品,刑部右侍郎却是正三品。
换句话说,唐泛现在已经是正三品大员,旁人在称呼他的时候,一般都要喊一声部堂大人以示敬重。
这种身兼两职的情况在本朝并不少见,因为他刑部右侍郎这个并不是实职,而是虚衔,即挂名,就像王越之前就是掌都察院,但进尚书衔。
所以严格来说,唐泛现在还是在干着都察院的差事,只不过品级上提了整整一级。
但这一级的意义是重大的,因为这样一来,唐泛想要“虚转实”,成为名正言顺的刑部侍郎,就会容易许多。
而且现在的他,已经具备了入阁的资格。
二者,是便宜行事。
这句话的杀伤力更大,说白了,就是让你可以先斩后奏。
所以若说唐泛升官还暂时无法让陈銮等人感受到威胁,汪直的最后那句话,却让在场许多人都齐齐变色。
谁能想到唐泛竟然还有这样的后手?
谁也想不到。
薛千户瞧着唐泛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而肖妩也才明白过来,先前唐泛为何会跟她说要等,原来他等的,正是这一道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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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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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照本宣科念完旨意,所有人都还处于怔愣之中,没能反应过来。
陈銮比任何人反应都还要更快一些,他当即转身便往县衙里跑。
但他似乎忘了,自己若是能逃跑成功,那锦衣卫以后也就没脸立足了。
果然没跑出几步,陈銮便整个人被扑倒在地,紧接着被拽了起来,五花大绑,彻底成为俎上之肉。
汪直的目光从马兴福等人身上扫过,懒懒道:“既然如此,唐大人,赶紧将这些杂鱼杂虾都给料理了罢,我奉陛下之命而来,时辰宝贵,可经不起瞎磨蹭!”
这话明着是对唐泛说的,实际上却把马兴福气了个半死。
什么杂鱼杂虾,这分明是将他也给骂了进去!
但马兴福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汪公公年纪虽轻,资历可比他老多了,西厂虽然烟消云散,但人家转了一圈,如今还是天子跟前的红人,说话分量可比他这个远在苏州的镇守太监管用多了。
唐泛道:“薛千户何在?”
薛千户:“卑职在!”
这声音答得分外响亮。
唐泛:“将陈銮、杨济一干人等通通捉拿归案,还有,苏州镇守太监马兴福,勾结陈銮侵吞灾粮,曾培吴宗二人助纣为虐,非但没有尽到保护钦差之责,反倒暗地里给陈銮通风报信,又帮着他与朝廷作对,一并拿下!”
薛千户:“是!”
马兴福脸色一变,色厉内荏道:“谁敢捉我!唐大人,你可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抓陈銮就抓陈銮,干我什么事!我也是奉了上谕,担心你冤枉好官,这才不得不出面的!你可别一竿子打落一船人,最后反倒自己溅了一身水!”
唐泛笑道:“马公公,之前你赶着来替陈銮出头,怎么现在反倒急着撇清关系了?是非黑白,咱们回去一审,自有分晓,我肯定不会冤枉好人的,若你是好人的话。”
说罢他笑容一敛,喝道:“拿下!”
跟着马兴福过来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护着他,少数几个忠心耿耿的,此刻已经抽出佩刀,似乎想跟锦衣卫硬干,却见汪直一挥手,他身后的人齐齐亮刀,人数对比高下立见,马兴福的人马被围在中间,登时成了变得弱小可怜起来。
汪直哂笑:“你莫不是还惦记着你家尚厂公为你撑腰?老实告诉你罢,尚铭如今已经被弹劾出京,前往明孝陵守陵,苏州离南京也不远,说不定你们以后还能常常见面呢!”
这个消息可谓石破天惊,马兴福一听,整个人就愣住了:“你,你胡说八道!”
汪直冷笑一声:“老子在这里跟你耍些嘴皮功夫作甚!是不是胡说,你回头见了他,自己去问就是了,薛千户,你要到底还拿不拿人?”
他来到这里不过片刻工夫,薛千户就已经见识了这位汪太监的性情嚣张的一面,闻言也不敢耽搁,指示手下将人拿下。
马兴福不知道是不是被汪直的话给震住了,任凭自己身后多了两名锦衣卫,也无甚反应。
手底下的人见他如此温顺合作,只得个个放下武器,听候发落了。
既然连马兴福这边都放弃抵抗了,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负隅顽抗,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焉头巴脑地任由锦衣卫将他们押下。
杨济脸色煞白,忍不住对唐泛挤出笑容:“唐大人,唐大人,有话好说,这一切我都是被胁迫的,陈銮那些事我一件都没参与,非但如此,我还可以给您提供更多的证据,让那厮彻底翻不了身,您看……您能不能放我一马?”
陈銮闻言便在一旁冷笑:“你一件都没参与?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城外灾民那些事你也是知道的,当初就没发过一句话,现在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