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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当下连汪公的唾沫星子飞到自己脸上也不敢去抹,便赶紧点头哈腰地放行。
入城之后,汪直还要赶着去跟王越报信,然后方可下令全城戒严备战。
唐泛他们则先送杜瑰儿回去,顺便也去仲景堂让大夫给卢衍看伤,毕竟昨夜虽然匆匆包扎,但都是事急从权,卢衍还需要得到更好的料理。
回到仲景堂,杜老大夫看见女儿狼狈的形容,自然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闲话不提,一通忙活之后,卢衍被留在仲景堂养伤,唐泛与隋州在仲景堂上药包扎伤口之后,并未在那里久留,而是打算先回官驿歇息。
唐泛已经累得不行了,走回路上,觉得脚步都在打飘,好像踩在云上似的。
忽然脚下一空,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趴在别人的背上。
“广川?”唐泛眨眼。
因为困倦到了极致,不得不用眨眼来避免自己合上眼睛。
“怕你半路睡着。”沉稳的声音自前面传来,通过胸腔震动,传递到唐泛的手上。
“放我下来罢,你也受伤了,我还能走。”唐泛失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路人看着一个男人背负着另一个男人,也并不引以为奇,只当是唐泛脚受了伤。
但自从四岁之后就没有再让背过的唐大人,仍然觉得有点困窘。
隋州自然没有松手,依旧稳稳托着他。
唐泛没有办法,又不可能从他背上跳下来,只得由着他去。
对方的背部宽厚而温暖,饶是唐泛眼睛眨得再厉害,也终究抵不过浓浓睡意,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在他背上失去知觉都不晓得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别说闪电打雷,估计就算是鞑子攻破大同城,都吵不醒他了。
等唐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瞧见眼睛上方熟悉的房梁。
脑袋有些迷迷瞪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在大同时住的官驿房间。
他睡了多久?
唐泛摸了摸胃部,有些疼,是饿久了之后出现的症状。
再看看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了,单衣都是新的,不是回来时穿的那套。
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便见外头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官驿的伙计推门而入,笑颜逐开:“哎哟,唐大人,您可醒了,您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天呢!”
两天?
唐泛有些讶异,旋即想起更重要的事情:“鞑靼人来过了?”
官驿伙计笑道:“来过了,仗都打完了呢,城外杀声震天的,咱们客栈都能听见,愣是吵不醒您,小的都吃惊呢!”
唐泛忙问:“战况如何?”
官驿伙计唾沫横飞:“可激烈了,话说当时王总兵刚下令关闭城门戒严,那头没过多久,鞑靼人就过来攻城,没想到咱们早有准备……”
唐泛一头黑线,打断他:“说重点!”
官驿伙计醒悟过来:“哦哦,重点就是咱们赢了!”
唐泛松了一大口气,仍有些不敢置信,之前他从孟存口中得知,这次鞑靼人有备而来,而且还是达延汗充任主帅,只怕没有那么好对付。
“当真赢了?”
官驿伙计忙道:“当真赢了,还是大捷呢,大伙都说多亏王总兵料事如神,事先做了准备,要不当时城门都开着,肯定有百姓来不及撤退……据说还抓了鞑子那主帅的儿子,叫图,图鲁什么来着?”
唐泛高高扬起眉毛,心里也为这场大捷感到高兴,他本想现在就去总兵府问个清楚,奈何肚子却不争气,咕咕叫了起来。
官驿伙计忙笑道:“瞧小的这记性,下面厨房里有现成的吃食呢,小的这就给您端热水洗漱,等您洗漱完了便可下去用饭了!”
等唐泛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地下到一楼饭厅,便见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虾粥,软糯绵烂的白粥里隐没着红白相间的鲜嫩虾肉,还洒了切碎的火腿肠和香菇,别说吃了,光是闻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虾粥旁边还有一叠凉拌黄瓜和豆腐丝,俱都是开胃可口的小菜。
在经过两天前那个风吹雨淋,受寒挨饿的夜晚之后,再看眼前的鲜粥小菜,简直恍如隔世。
睡了整整两天,滴米未进的肠胃正在发出最严厉的控诉。
唐泛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生平第一次以近乎饿虎扑食的姿态坐下来狼吞虎咽,直到小半碗热粥下肚,才有种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做人的至高乐趣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啊!
唐大人很没出息地感叹道。
他笑着对官驿伙计道:“官驿的厨艺是越发有长进了,连这粥都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
都快赶得上隋州了。
官驿伙计陪笑:“您喜欢就好,这是隋大人亲自下厨给您做的呢!”
唐泛一怔:“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会醒?”
官驿伙计:“他也不知道,所以这两天您的饭菜都是他在做,为的就是您随时醒来都能吃上!”
听了伙计的回答,再看这碗粥,唐大人心中顿时就多了不一样的滋味。
酸酸甜甜。
用完饭,唐泛便前往总兵府。
倒也巧了,不单王越在,连汪直、隋州也都在。
见了唐泛前来,汪直开口便是嘲笑:“别人顶多睡一天,你却足足睡了两天,连鞑子攻城都没能吵醒你,真是比猪还能睡!”
唐泛抽了抽嘴角,心说我当然不能跟你比,打了一夜还能在城门口骂人,这精力真是绝了。
他的眼神不经意与隋州对上,二人相视了片刻,还是唐大人主动移开。
“听说你们俘虏了达延汗的儿子?”
“不错,图鲁博罗特,达延汗的长子。”回答他的是王越,他捋须而笑,同样春风满面。“唐御史,这还得多亏你们前往威宁海子破了白莲教的阵法,又及时回来报信,使得明军这次能一路顺利越过威宁海子,追击到黑石崖,取得大捷,虽说抓不到达延汗本人,但能生擒他的长子,也很不错了!本官代表大明将士和大同百姓,多谢你们了!”
说罢他起身朝唐泛深深施了一礼。
照理说唐泛虽然是朝廷派下来的,但王越的品级比他高,本不必给他行礼的。
不过王越能这么做,说明他很懂得人情世故,也难怪连汪直这样的性格,都能与他相处良好。
唐泛连忙起身避让,拱手笑道:“总兵大人折煞下官了,我等也是尽分内之责,当不得您如此夸奖!”
要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
王越不由暗叹,同样是钦差,瞧瞧郭镗来到大同之后,成天只会拖后腿,巴不得他们打了败仗被朝廷降罪,结果事件的发展非但没有如他的意,反倒又一次让王越汪直立下大功,庆功宴上他干脆就抱病缺席,连面都不露了,估计正待在自己府里写奏疏准备暗地里阴人呢。
反观唐泛他们,一来就帮了一个大忙,而且还提前赶回来报信示警,使得王越准备充分,事成之后还不居功自傲,谦虚有加。
只可惜朝廷现在奸佞当道,这样的人才没有被重用,反而被朝廷往边关丢,越是郭镗那种人,还越能得到高升。
王越唏嘘不已,面上却露出笑容:“唐御史不必过谦,这两日因你在官驿歇息,错过了庆功宴,今日正好补回来,不如晚上就在总兵府用饭罢,本官正好让人准备一席上好的酒菜,还请唐御史万勿推辞!”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唐泛自然也不好推,便笑道:“吃饭之事倒也不忙,只是那图鲁博罗特现在还在城内么?”
王越颔首:“我已命人将其关押起来了。”
唐泛奇道:“难道鞑靼人那边便听之任之,毫无动静?”
王越一笑:“怎么没有,听说这图鲁博罗特乃是达延汗长子,骁勇善战,在部族里素有威望,向来很得人心,达延汗在亲兵的护卫下仅以身免,从黑石崖逃脱回去之后,便派了使者过来,想要赎回图鲁博罗特。”
唐泛大喜:“那可太好了,先前那妖狐案的始作俑者李子龙,如今就在鞑靼人那里当国师,总兵大人能否在交换条件里加上李子龙,让他们将这妖道送回来!”
谁知他这一说,座上各人的脸色却有点不好看。
唐泛何等聪明,立时醒悟过来:“你们已经提过这个条件了?”
王越苦笑:“是,方才唐御史来之前,我们就在说这件事,鞑靼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李子龙趁乱跑了,如今不知下落,连他们也找不到人。”
“放他娘的狗屁!”汪直一拍椅子扶手,显然憋了一肚子火。“那李子龙跟他们狼狈为奸,还帮着他们在威宁海子布阵截杀明军,说跑就跑,鞑靼人都是死的?难道就一点警觉也没有吗!”
隋州道:“其实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当时他们想要捉你活口,肯定另有所图,后来事败远遁,就算回到鞑靼人那边,鞑靼人也不会轻易干休。而且现在鞑靼人打输了仗,元气大亏,连图鲁博罗特都落在我们手里,只怕几年之内都很难再有什么大规模的犯境,对白莲教来说,鞑靼人已经暂时失去了利用价值。”
话虽如此,但汪直只要想想自己平时多威风,被堵在威宁海子整整一夜,狼狈得无以复加,他就觉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王越叹了口气:“最棘手的还不是这样,鞑靼人那边俘虏了不少明军士兵,说要拿他们与我们换图鲁博罗特。”
唐泛奇怪:“他们手里哪来的明军士兵?”
一般来说,鞑靼人将大明百姓俘虏过去之后,都会将他们作为战利品,分配到各个部落,当作奴隶苦力来驱使,至于那些身强力壮的明军士兵,鞑靼人认为是不安定因素,都会一杀了事,就跟当年蒙古骑兵能够迅速扩张一样。
王越道:“前三趟去威宁海子探路的士兵,他们留了一批没有杀,如今便提出交换。”
唐泛默然,他能明白王越的纠结。
若是换吧,图鲁博罗特是多宝贵的政治资本,有了他在手,如果能换回一个李子龙倒还好说,如果不能的话,王越也可以将他押解回京,这对于明朝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捷,可以想见到时候不仅朝廷,对普通百姓同样也会振奋人心的作用。
但如果不换,兔死狐悲,肯定会让士兵寒心。
虽然王越最终可能还是会选择交换,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惋惜憋屈,产生被人拿捏的愤怒。
拿俘虏的明军士兵交换大汗长子,鞑靼人当然划算百倍。
见在座诸人都默然不语,尤其是王越和汪直二人,脸上压根没有打赢了仗的笑影,唐泛便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左右这一仗之后,朝廷对二位必然有所调动,届时到了新地方,又是一番新景象了。”
言下之意,反正你们俩都不可能在大同待多久了,就不要操心太长远的事情,顾好眼前,才是最要紧的。
不说汪直之前就一直想着回京,而王越就算不回京,朝廷也会要求他换防的,为了防止边关将领拥兵自重,这也是老规矩了。
唐泛不说还好,这一说,王汪两人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不管怎么样,这里是他们待了两年多的地方,也是他们一手经营起来的,换了谁,谁愿意辛辛苦苦将果树栽好,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