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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包里翻出银行卡来,银行卡在手里手攥着,攥得紧紧地,直攥得深蓝色的底子上一层油腻腻的汗。
苏北坡给北纬极发了一条短消息,告诉他,自己搬家了,另找了一个住处,就关了手机,她需要安静,需要安静来安放一颗焦虑的心。
清江市绿梧大街房产中介公司多,苏北坡坐着公交车来到这里找了其中一家公司,以极便宜的价格在清江市近郊租了一套房子。钱的好处就在这里,人生沦落至此,钱最能傍身,至少可以觅得一间陋室休养生息。
一辆蓝色的车子,静悄悄地行驶在苏北坡的身后,她的一切行动,都有一双眼睛悄悄注视着。北纬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需要安静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
新租的房间在桂园小区,房间在三楼,并排三幢苏式小楼,每幢总共只有三层。苏北坡打开门,二十平的单间一眼见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是全部家当,苏北坡放下箱子开了窗,一片灰蒙蒙的瓦脊出现在眼中。她愣了一愣,从前住四合院时光,仿佛又回到眼前。在窗前站立良久,她从购物袋里拿了张毛巾出来,拿了瓷盆到走廊上去,拎开水笼头,搓洗着。左手一条走廊从第一间拉通到最后一间,水泥浇铸的栏杆上,沆沆洼洼长着细小的青苔。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从青青黄黄的苔上爬过去,没入墙壁的缝隙里去了。
打扫完房间,房间里洁净而明亮,苏北坡的衣服却早已湿透了。她关上房门,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开了房门,拎开水笼头,搓洗着衣服,洗着洗着,一道阴影印在了墙上,她回过头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北纬极眉间一派英明神武的模样,眉头上象是扑了灰,疲惫和晦暗淡淡地浮上了一层,他站在原地,往屋子里张望着,过了许久,闷闷地开口:“好象只有你一个人住?”苏北坡悚然一惊,眉间飞过一缕无可奈何的神色,她又好气又好笑,睨了他一眼,“不是我一个人,难道还是两个人?总裁先生的想像力很丰富。”
第79章 遇见他()
北纬极极尴尬地笑了笑,径直走进房间,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座,床垫陷了下去。
苏北坡往椅子上坐了,只觉得春天的天气闷热难耐,“唰”的一下拉开窗帘,一股风灌了进来,将门吹在敲着墙角“当当”直响。
北纬极凝视着窗外,街对面两棵法国梧桐长满了嫩黄的新叶,稀疏的阳光从叶缝中漏下来,象千缕万缕的发光的金线。窗子底下是家菜市,自行车的叮铃铃的声音,汽车喇叭声,熙熙攘攘,象一条不间断的河流。
“小北,我觉得我遇上了大麻烦。”北纬极说,“现在的局面有失控的危险。”话说至这里,仿佛一股清溪涌入泥流,坠入不明的泥滞之中。
苏北坡站在这想象的暗流的边缘不得要领,她看他落寞地站着,眉宇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就象站在旋涡的边缘,她的心里“格登”一下,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她的手停在空中,仿佛有一道透明而绵密的墙壁阻止了她,她只抓住一把透明的冰凉的空气。她想起来,昨天的心结还在,北纬极一脸纠结,仿佛正为这事烦恼,她迟疑地望着他,“我记得我提醒过你。”
北纬极摇了摇头,他的心结不在此地,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商场如战场,做一个项目本来就是险中取胜。这样的日常资金调度不算太离谱。”苏北坡回答他:“那我没什么话好讲。”北纬极试探着问她:“小北,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听他这么一问,苏北坡也迷茫起来,她亦不知道自己对北纬极的感情有多深,确切地说,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北纬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样子我象是没猜错。”待苏北坡问他猜着什么了,他却沉默着不发一言。北纬极站起来,紧紧握住苏北坡的手。他的力量很大,握得苏北坡的手指生疼,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小北,如果看见我走上了远离你的轨道,你会不会拉我回来?”苏北坡低头想了一想,然后抬起头来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我很难想像没发生过的事,我只知道,我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悲哀而怨恨的人,我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越走越远。”话说至这里,她的心里象是只绞肉机,千万刀地绞着,叫人不得安宁。
“你先暂时住在这里,就让外界以为我们已经分手,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动你了。”
苏北坡一听他这话,眼里浮出一层淡淡的薄雾,她眼圈红红地望着他,就象稍一错眼,他就会消失不见。心里的结总算是打开了,只是……这中间转换过节这么多,她亦生了惶惑之心,她望着他,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亦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命运。
北纬极的手伸出来,紧紧抱住她。北纬极的叹息声萦绕在她的耳旁,就象春天里的柳絮,铺天盖地,无休无止。
苏北坡怔仲在他的怀里,就象怔忡在一叶轻舟之中,飘飘荡荡,不知道何处是尽头。
北纬极走后,苏北坡的电话响了,她轻轻喂了一声,电话那极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忘了我跟你的约定。”苏北坡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忘了,他在那头看不见。
苏北坡来到碧露咖啡馆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老板换了人,招牌却没换,桌椅器具还是往年模样,只是看上去有些陈旧。大厅里光线昏暗,照得门窗桌椅也老去许多。
修长的一个背影坐在窗子那头,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来微笑着望着她,伸出一只在空中摇了摇,“这里。”
成遥森轮廓一如当年,只是身上多出了时光的沉积,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两只咖啡杯子搁在玻璃茶几上,暗黄色的液体表面,浮着薄薄的一层白雾,洁白的瓷器里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成遥森拿着一支小匙在杯中搅动,“元杰集团里发生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爸爸叫你回来。”
苏北坡惊疑地望着他,心底象有一团乱麻,左一股右一股地绞着,理不出个头绪。她觉得这件事象是一棵大树上横生出来的枝节,她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过去的十多年时光,她的生命里只有妈妈跟外婆,“回去”是一个陌生的词,她动了动,往椅背后面缩去,将背包抱在怀里,仿佛春天的风吹得人发冷。
“他老了,只想叫自己的儿女都在身边。”成遥森靠在椅背里,一张脸隐藏在极暗的光线里,他叹息着。一张英武的脸上写满疲惫与空茫。
“怎么可能?这些年来我们跟他毫无瓜葛。”苏北坡说。
成遥森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沉默了一会儿,将银灰色的咖啡匙搁在杯托上,说:“怎么可能毫无瓜葛?你读大学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说你外婆又老是病央央的,医疗费花了不少。仅靠你妈做零工的钱怎么够用?你仔细想想。”
苏北坡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闷闷的一块塞在那里,叫人呼吸不畅,过了许久仿佛才缓过气,她说:“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可都是我自己打工赚来的。”想到打工赚钱,她就想起了星光别墅,想起了郊外的那一场车祸,她睨了他一眼。
成遥森将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下颌,定定地看着她:“你再想想,你妈妈那年得的肾病有多凶险?”
成遥森这么一说,往日的事情就都回到苏北坡的眼前了。
那年春天,苏春丽病得很厉害,全身都肿了起来。四合院里,两间二十平的房间里,成日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怨。那年雨水真多,绵绵细雨牵天盖地,象一张网,将整整一座古旧的城市网了起来,网住了四方巷,网住了天井里的两棵大大的梧桐树,网住了花台上的胭脂花,也网住了住在四合院里的一家三代三口人。苏北坡隐隐约约感觉不安,她担忧地问苏春丽:“妈妈,你只是生了点小病,对吗?”苏春丽安慰她:“妈妈只是晚上水喝多了,所以睡一觉起来才会肿。”苏北坡还小,她相信她。她真以为她只是喝多了水。苏春丽瞒得过苏北坡却瞒不过外婆,外婆是个明眼人,她拉着苏春丽去了医院,一检查,是肾上有问题,不换肾的话,苏春丽算是完了。苏春丽硬挺着,直到有一天晕倒在家里,才真相大白。苏北坡跟学校请了假,她那时已经上高中了,成绩一直好,老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北坡会请假,他来到苏北坡家里进行家访,这才知道苏春丽得了很严重的病,是肾上的病。班主任回了学校,就发起全班同学进行捐款活动,后来学校也知道了,校长就在全校发起了募捐的活动,再后来通过媒体,许多人都知道了,成冕也知道了。
第80章 负罪感()
成冕替苏春丽安排了做手术的一切。
在一个晚春的傍晚,成冕来到了旧日的四合院。成冕坐在狭窄的房间里,这里的景致依旧,他非常熟悉,几年过去了,院子里的摆设还是原来那样,但是,时光却象是出了问题,他感觉自己跟这座四合院有些格格不入,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感觉有点束手无策。
一张入院通知单摆在苏春丽的面前,苏春丽却看也不看他。
苏春丽坚决地拒绝他的帮助,成冕一席话说得苏春丽半晌无言,“你上有老,下有小,你一撒手走了,只是苦了她们两个。你拿到手里的捐款只有两万多,你也知道,这点钱对于换肾手术来说根本不够。”他停了一停,看见苏春丽脸上涌出了伤心绝望的表情,他递过一张面巾纸去,接着说:“小北正在读书,你这一走,就会影响她的前途。你苦挣苦熬地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她吗?”苏春丽回答他:“不是还有你吗?”成冕知道她这话是在赌气,索性不去理她,他站起身,走出门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苏春丽的身旁:“有你这妈活着,照顾她不是更好吗?再说,把小北放在我那里,你真的就放心?”他的心里有歉疚。当年的知青生活仍旧历历在目,他下乡所去的村子是苏春丽的家乡。当时的他,年青气盛,看见同样青春的她,他以为他会跟她就这样,一辈子留在农村里了。后来,时局出现了变化,他通过某种途径回到了城里,他把她也带来了,带进了这座她所不熟悉的城市。十多年的光荫过去了,她早已不是自己在农村里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她了。他心里也清楚,她的农村家乡把自己是叫做陈世美的。他定定地看着她,他在等待她的回答。如果她答应了,也算是减轻了自己的负罪感。
成冕这话算是说到了苏春丽的痛处,她知道,成冕一年四季难得有时间在家里,如果小北真的跟了他,只怕顾丽锦是容不得她。苏春丽叹了一口气,同意了成冕的安排。外婆活的年纪足够大,她只是叹息着说:“欠他这一笔,不晓得你要拿啥还给他。”苏春丽倒是不怕将来,她只想把眼前这关渡过了,拉扯大了苏北坡,再还也只能还他一条命,还能还更多的?
苏春丽将这件事瞒着苏北坡,一直到今日成遥森提起来,苏北坡仍是不信,她说,“据说当年有捐款。”成遥森拿出一张名片,“这上面有你当年就读学校校长的电话,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打电话问问他,你妈妈收到的捐款有多少,他是这件事的知情人。”苏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