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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路径就要进入那片芦苇丛了,江夏拉着缰绳,减慢了速度。她先是扯了扯自己身上披得青布斗篷,遮住怀里已经睡熟的犊儿,然后,对东英道:“再服一颗解毒丹吧!”
短短不过两三里的苇塘,江夏和东英骑着马只用了不到两刻钟功夫。等她们驱马缓缓走出那一片飒飒作响的芦苇荡,江夏再次一带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东英也跟着帯住缰绳,回头看过去,那诡异恐怖的一幕也仿佛再次浮现到她眼前来:一个个人从芦苇丛里钻出来,阻截了她们的道路,手持刀枪弓箭直指她们她想要将夫人掩在身后,夫人却不给她机会,而且,对那些人恍若未见,径直催马前行,眼看着夫人连人带马就要撞到那泛着寒光的刀刃枪尖儿之上,却见那些人就仿佛眨眼变成了弱不禁风的纸片人,禁不住马匹带起的风一般,纷纷然然地朝后面倒下去夜色暗沉,将近人高的芦苇丛未遮蔽了所有光线,仍旧透过一抹远处的灯光来。
就在这一片暗沉底色之上,一抹微光之中,那些看不清五官的人突兀冒出来,然后又纷纷沉下去,恍如幻觉。但是东英驱马驰过去的时候,很清楚地察觉到马蹄下边踩到了东西。
江夏静默片刻,突然扬声道:“出来吧!”
声音清洌洌地在夜色里传出去,不高亢不尖利,却传的很远。
芦苇荡随着夜风飒飒而响,如湖水的涟漪、如河水的流动,在夜色里回响,似乎是对江夏的回应。
就在东英也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时,从芦苇荡里缓缓走出几个人来。有一个一露面就暴怒道:“你个妖妇,使得什么鬼魅手段,害了我那么多兄弟”
“哈哈哈”江夏一阵大笑,将那人的喝骂声打断,笑声停下来,江夏也冷冷地开口,“笑话,尔等鼠辈开口之前,且先想想你们犯下的罪孽。或者说,你们半夜藏在芦苇丛里阻断道路,是为了积福积德的嘛?”
另一个人这是扬声道:“你我今日也不必比什么口舌之利,你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想必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些什么吧,那就请将解药拿出来,救了我们兄弟。只要我们兄弟性命无碍,我必定会毫无保留地回答你的询问。”
江夏轻笑一声,淡淡道:“你确定舍了自己的性命,让我出手救那些人么?”
那人气息为之一滞,尽管很快就意识到江夏这是离间之计,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坦然承认,为了兄弟们,他真的要舍弃自己的性命么?大家同进共退并不难,但真的让他牺牲了自己,以保全兄弟们的性命,他真的狠不下心。也真的胆怯了。
短暂的犹豫,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剖白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私心刹那之后,他想要开口,却没有人再给他机会,或者说,说了也没人会相信了。
之前暴怒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却不复之前简单的愤怒,而是都带了些歇斯底里的尖利,还有隐在这尖利之下的悲凉:“妖妇,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个男人!哈哈,你不就是想问那几个小崽子的下落吗?老子告诉你吧,那几个小崽子早就被老子杀了,连尸首都剁碎了,扔进湖里喂鱼去了”
“老三,莫胡说!啊,大哥!”旁边一声断喝,却已经晚了。之前犹豫着不肯选择的人无声地软倒下去。
双方人马静静对峙,半晌,对面的人才开口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我知道的,就必定不会隐瞒只请求你看在他们都是听命从事的,并不是天生凶恶之人,还请你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说着说着,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要求过分,心虚之下就说不下去了。只静静等着。
江夏静默着,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在哪里见过孩子们?”
那人听她肯开口问,又隐隐升起一丝侥幸,赶紧开口道:“夫人莫听刚才那个胡说,我们只是那夜里隐约看到几个孩子身影,并未施手加害,之后,我等几个就奉命在此埋伏守候,再未见过几个孩子”
江夏暗暗松了口气,心却仍旧悬着。这些人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他们没有再见到孩子们,不代表孩子们就是安全的
第1194章 喜讯()
她又问幕后指使,那人却顿了一下才开口:“我们是水上谋生之人,却向来只是求财,轻易不伤人性命的。这一次,却被出了差错,误伤了官场中人继续散步开兄弟四处拦截,不过是为了自保。”
江夏知道,这些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扬手将一只瓷瓶子丢过去。那边的人赶紧跳起来双手来接,好不容易接在手中,却听江夏道:“我所带解药有限,这些只够十人用但是分开来用,却能够暂时保全众人性命。”
那些人听得前头的话正要暴跳的,在听了后边这句话后也哑了火。
之前那人再次开口:“敢问夫人有何吩咐?”
江夏淡淡道:“我不会难为人,只是还请你们继续在此守候,若有所发现,也不必惊动,尽快送信到城中府衙只要确定消息有用,我就会给你们一份与今日等分量的解药。”
这番话落下,场中静了片刻,对方那人才再次开口应承:“夫人放心,我等定将尽心竭力。”
江夏也不含糊,平静道:“我到此的行迹”
那些人的性命都攥在了江夏手中,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抢着表白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约束好手下人,必不敢传出一丝儿风声去!”
江夏却没有赞同,只看定他微微一笑,就在那人心脏高高提起到嗓子眼儿时,终于听到江夏淡淡开口:“不必隐瞒,让该知道的都知道,才好!”
那人呆了一呆,才醒悟过来:这位手中握有要人命于无形的大杀器,又怎么会在乎有人寻上门来?不,是盼着有人寻上门来才好吧?更深一些去想,还能替那些逃出去的孩子们减轻负担。
想明白了,这个人就连连点头应承下来,只怕答应的慢了,被江夏误解他不肯配合就他一个人的性命也还罢了,那么多兄弟们还等着她的解药救命呐!
他还想对江夏说明一声,其实,那些人的目标就是她一个人,她逃脱之后,传下来的命令就是搜寻她,孩子们提也没提
可是,没等他再开口,江夏却满意地点点头,兜转马头,双腿一夹,驱动马匹,马蹄声踏踏,很快将芦苇塘和这一群人抛在了身后。
那人张着嘴没能发出声音来,脸上似乎还有些遗憾——白白失了一个讨好的机会,若是讨得她欢喜,说不定还能多给点儿解药!
想起这茬儿,他对那夜烧船的举动也有些恍然——那些人大概了解些她的手段,为防她动手反击,才直接下令烧船。却不想将她迫得那般狼狈,明明有一记绝杀之技,却因为无所防备,只能与孩子们四散奔逃——从这一点上说,这位大概真的不是什么狠辣人物。
这样想着,他心里不由地多出些许信心来。相信他认真遵从她的吩咐,她能够守诺放下解药来,绕了兄弟们的性命!
江夏高调到达高邮之后,就住进了四喜客栈。四喜客栈在明处,蒋记车马店在暗处,消息飞快地传向周边的城镇乡村。不用她上门问责,高邮的县令唐怀德就匆匆上门来负荆请罪——当朝传奇的女太保、御用太医、徐相之妻,协同儿女在高邮境内遇险,船只被烧,母子几个皆不知生死——那大火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唐怀德这个县令当然知道。之前一直假做不知,不过是怀着一丝侥幸。但是,江夏亲自到了高邮,他再装傻却是不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上门请罪。
当然,请罪之前,他已经对三班衙役下了死命令:限期十日破案,逾期,杖责不怠!
江夏之所以到高邮来,想的不过是离着出事地点近,孩子们比较可能仍在附近,她能更快地找到他们或者找到孩子们的行迹。却从来没对地方官报什么期望——她在官场中也算混了十几年,自然熟稔官场的处事原则,那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人明哲保身,宁可无功,只求无过。
所以,她从未想过指望这些人做什么——但人家如此‘诚挚恳切’地送上门来,她还是要给点儿脸面,毕竟,之后她在高邮住着,有些事是没办法也不能避开这位父母官的。
于是,江夏客客气气地接见了唐怀德,并如他所愿,将破案的事情托付与他。
唐怀德见她这般客气,暗暗松了口气,自然又是一番保证表白,又邀请江夏去县衙里住着,被江夏拒绝。一离开四喜客栈,唐怀德就回了家,给自家夫人说了江夏的事,并让夫人带了好些高邮特产上门拜访
江夏按捺着心焦应付一干夫人小姐的拜访,一边关注着四下里的消息。
很快,传来消息,水香木香和另外两个婆子在乡下找到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失散的人被找到但同时,也有不少人被确认已经遇害。
三天后,就有七八个人回到了江夏身边。但是,她最惦记的孩子们却还是没有下落,只有一个婆子说,那夜江夏引走一部人后,少爷和姑娘们最初与她们在一起,后来情势混乱,就看不见了
江夏似乎嫌不够高调,转天,就乘了船去游湖。
于是,她等的人陆续找上来,却都没讨到好处,江夏轻易打发了。连续问了几拨人,都没有问出幕后主使来。唐怀德却送了一个新的消息,那就是驻扎在山阳镇的水师前几日曾出动剿匪!
唐怀德还询问她的意见,是否打发人去山阳镇水师询问一声,或者他们有消息也说不定。
剿匪?做水匪烧船杀人还差不多!江夏冷笑!
她随口应着,打发了唐怀德去办。她倒是想看看,那掌管水师的是什么人!
连续打发了几拨明里暗里的袭击者,江夏的船行湖上,竟再无人敢上前。寂寞了一日的江夏,终于下令回城。
船刚靠岸,就有高邮城外的蒋记车马店掌柜气喘吁吁地奔上来,送了一封信来。
——却原来,让江夏担忧了数日的孩子们终于有了消息。孩子们没有南返回金陵,也没有北上淮安,以寻求亲人的庇护,而是寻了一艘乌篷船,横渡高邮湖去了天长县,并顺利住进了天长的蒋记车马店。
得到孩子们安然无恙的消息,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江夏,这一刻,终于不再隐忍,任泪水涌出眼眶,湿了面颊。
第1195章 来晚了()
有了孩子们的消息,江夏也就不耗在高邮了,要了一艘大船,颇为高调地由唐县令等人送到码头上,准备乘船西渡,往天长县去。
一行人或乘车或骑马来到码头上,正在寒暄着,就听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墩子啊”
——哭声凄厉尖锐,透着无尽的哀伤和绝望!
唐县令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发作,只回身黑着脸吩咐自己的师爷:“快去看看,想法子打发了”
江少保在他的地面上遇袭,没有追究他的过失已经是开恩,如今要登船离开之时,却又遇上哭丧的,多晦气!万一恼了,他也跟着吃挂落!
那师爷垂首应了,匆匆去了。
却没想到那痛哭的老婆子竟半点儿不肯妥协离去,反而继续哭天喊地的,还呼喊起江夏的名头来:“江夫人,夫人开开恩,再救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