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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骨骼,一些肉,两只眼球,还有一个被打湿的,粉色的绑发带。
索西斯没有吃掉那只死去的兽,他从它的身上下来,旁边立刻有其他的虫涌过来分吃。
他把地上的静静碎扒拉起来,拢在触须形成的小小的茧里,跑回刚才那个大粘土堆后面躲着。将静静的躯干从身体里取出来,他把手上的静静碎摊在地上,摆弄了一会,勉强摆成了原来的样子。
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小心地搁好眼球,索西斯探出金黄的须须把上面的血都舔掉,他对着“静静”乖乖坐下,等了几秒。
“……”
“……咕?”
他不明白。
他戳了戳她的身躯,扒掉她的裤子,用自己的触须缠绕在她绿色的皮肤上。
不行,她还是不起来。
可他不明白。
她上次不是濒死过了吗?濒死过,而后又重生起来。
难道她需要在他的身体里才能重生吗?
索西斯于是又将破碎的静静拢起来,塞进了靠近心脏的肌肉里。
巨兽的胃液粘在了静静的那些碎片上,烧得心脏周围的肌群变黑坏死,但索西斯忍耐着,等待着,可他始终,没有等到他的万物降临。
“……”
“……”
将她从身躯里取出来,索西斯盯着又变成一团糟的静静碎。
他忽然感到一种无法理解的东西,它仿佛与曾经的什么叠加,又生出了新的什么东西。
他是女王飘落到那颗星球上时,最早诞生的一批开拓军,他在先锋队中呆过了黑暗的无星季,也经历过漫长而辉煌的丰收花期,他到过无法历数的星球,也打过那么多的战役。
但没有任何战争,没有任何一场战争,让他感到过这样一种东西。
一种超越以往的疼痛席卷而来,让他瞬间丧失了一切战斗能力。
平生第一次,他违背了本能,在战时选择了逃。
索西斯的离子刃扎在地上,多足贴地用力刨动,没有几秒钟便挖出一条足够他进入的甬道。拖着静静的躯体爬进去,他边挖边爬,直到深到丝毫光亮都不见时,索西斯终于停了下来。
卷住静静塞进身体里,他像惊惧失措的西瓜虫一样卷起身体,多足蜷缩回腹带中,触须缠紧自己的生物甲,背靠着土堆,四眸盯着隧道的入口,以幼崽最原始的御敌姿势抵挡全身骇人的剧痛。
疼。
他不断痉挛抽搐着,关节发出病态的喀拉声,卷缩的尾刺颤动。
疼。
一种好似夜虫般的簌鸣从他的发声器中传出来,细弱的窸窣声在只有他的土坑里回响着,来而又往。
疼。
好疼。
索西斯尽全力蜷缩起来,抵御这种极寒般严酷的剧痛。
先锋兵并不像工虫,更不是女王的配种虫,他们没有完整的生殖腺,同样也没有可用的泪腺。因而索西斯只能蜷缩在这个土坑里,哆嗦着发出一些怪声,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她去哪了呢。
哆嗦着的时候,他这么思考着。
她在我的身体里,她和我在一起。
可你去哪了。
他想。
你还会来吗。
他想。
请你来吧。
他想。
请你降临。
他颤抖着,思考着,痛苦地尖啸着。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请你降临。
【我的万物,请你降临。】
忽然之间,索西斯看到了在他身躯中展开的海洋。
网状的海洋闪着灰色的光,它从一切的这头蔓延而去,闪烁到黑洞的那一头。繁星与文明在它之中孕育又分娩,分娩又死亡,狄拉克时间之海包裹着宇宙间的一切,将潮汐送往尽头的尽头。
在一切的更迭中,他看到了一个与他时间线相同的标的。
在他的眼中,她闪烁着整片海洋上最耀眼的光芒,她躺在那里,躺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的尽头上。
看了那个标的片刻,索西斯忽然抽出自己躯体中的锚,将它深投进这片海洋,锚进了他刚刚感受到她降临的那个瞬间。
在锚点落下的一瞬间,那个死亡的标的瞬间消失,她化身成了数千万个标的,在选择与选择之间跳跃,在海面上轻盈的奔跑,被浪潮推向四面八方。
而与此同时,索西斯感到身体中属于静静的躯体消失了。
那些被推向四面八方的身影跃动在数万个文明之间,她们不断做出选择,分离,再选择,再分离,大多数不再与数万个他有交集,只剩下少数的几个选择,与另外的他再见面。
她们最后到底怎么样了,索西斯不知道,他没有持续观察下去。
和女王不一样,他从来不是一个很好的观察者。
脱离了自身用暴力破开的视口,索西斯颤抖着从洞口爬出去,他快速用刨出来的土掩埋掉那个洞,向着刚才静静来的方向爬去。
一旦观察态消失,属于他的视口就开始坍缩了。随着他离开的每一步,有关时间轴的记忆和视口便不断消失而去,直到他遇上从洞口出来后的第一只巨兽后,处于观察态时的一切记忆全都湮灭了。
他只记得剧痛,记得自己祈求万物的降临,还记得当她来,他要躲起来,尽全力保护好她,不要她受伤。
与巨兽的鏖战还在继续,他卷住对方的双足,高高地张开生物甲,离子刃狠扎在对手的身上,触须贯穿在那只兽已经残破的皮肉中。
他口器大张着,獠牙暴涨,亲吻一样咬在那只兽的发声器上,将它活生生撕扯着,离开了它的躯体。
莹绿色的血液洒在地上,他仰起头,吞下了那块肉。
与此同时,他听到背后微弱的声音,犹豫着喊了他的名字。
“索西斯?”
作者有话要说: 阿爸不是魔鬼,(虽然很想但)不会完结在这里的。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
光芒忽然袭来; 静静在空白的空间里濒死般剧烈喘息起来。吸气的声音仿佛牛在嘶叫; 她调动起全部的生存意志,竭尽全力捕捉四周还稀薄的氧。
模糊的视野中,静静见到一个水色的意识体朝她而来; 可不等她做出反应; 刺耳的滴滴声再度响起; 静静视野一花; 手表脱手而落; 整个人就要被小包拉扯着再度穿越; 可那团水色猛然拉长变形; 包住了她和她的小包,将她从即将消失的解离态重强制留了下来。
选择在此错位。
一种在短时间内破碎又重建的痛苦让静静扭曲五官; 她大口吸着气,逐渐感到空无的四周缓慢充满了氧气。
捂着嗓子,静静勉强平复疼痛; 喘息着四下观瞧。
她正在半空悬停; 而周围除了柔和的白光外只有一团水色的半固体,静静当然认得这里; 她当然也认得这块半固体。
即使如此狼狈; 可见到对方的第一个条件反射却是笑。
【好久不见啊; 星爵。】
静静努力扯动脸孔,冲它灿烂地笑着。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惨了,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
【……】
星爵发出的那串省略号电镀一样打在静静的脑海里,她被刺激得一缩脖子。
星爵没有再发出信号; 向她靠近过来,它将自身延展拉长包裹住静静。静静只觉得身上有伤口的地方出现了一种“回溯感”,等星爵再离开时,静静发觉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但是星爵……不应该具备治疗魔法吧?
【我并不会使用魔法】
【?】
追着静静的这个问号,星爵表达:【反跳的时间可以掩盖一切伤势】
【谢谢。】
静静向它道歉,但星爵首次没有回应她的礼节。
它的躯体伸出一截包裹住了静静的手表和小包,静静看到星爵将它们压得很紧,尤其是那只不断试图尖叫的手表。它紧紧攥住了它们的时间,手表的滴滴声只能不断在刚开始发出时便被掐断。
可是它……她记得之前手表被爱国砸坏了才对啊。
【那不是这个你】
星爵读到了她的困惑。
【……什么?】
【远来者/你错误的使用了锚/也因这个错误/你混乱了部分记忆】
【???】
静静的表情还是很困惑。
【这是我第2次拉你/但这是我第1次拉住你】
当星爵的这句话出现在静静的脑海中时,她同时闻到了一种火烧头发的焦味,静静分辨出那是一种接近于愤怒和悲伤混合的味道。黏虫曾经也“说”出过这种气味的语言,似乎有些意识体的表达方式是可以共通的。
星爵:【你的注意点是错误的/我无意表达气味】
静静:【抱歉抱歉,但你说的错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静静的呼吸频率在适当的氧环境中逐渐恢复,她从跌落的状态调整了一下,深呼吸着。与此同时,星爵回应了她的疑问。
星爵:【你将时空锚的矢向交给了非时间生物/却将靶向留给了自己/你将生命标靶向未登记的观测体展开了】
星爵:【将锚送给你时/我并未叮嘱你不可以转送他者/这是我的失误/但你错误的使用了锚/你和仅有的/消亡的另一个你/造成了一切的你的过失】
星爵严厉的语句像电烙一样击打着静静的神经。
【远来者/你做出的选择锚下了一个本不存在的时空重力点】
“……”条件反射张了张嘴,静静困惑地蹙起眉来。
【我……不明白。】
【如果你想明白/如果你愿意在此观测/那么我愿借给你我的视野】
星爵水色的躯体飘到她的面前,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它还是礼貌地询问静静是否愿意让它包裹住自己。
静静毫不迟疑的同意了。
【那么/远来者/我将为你引航】
从头到肩全被包裹住,星爵躯体中的集成核聚拢到静静的双眼与各个脑区周围,一种曾经历过的情感席卷了静静的全身。
大脑被向四面八方展开的痛感剧烈袭来,静静的双眼翻白,视野中闪过光,世界,文明与万物,还有美,在那股美之中,静静再次看到了前后,也看到了上下。
这次静静在星爵的视野中逗留得太久,长久超越人性的观测逐渐开始吞噬她。
先感受到的是绝望,绝望是淹没她的海洋,眼泪和自杀的冲动大概在一瞬间就放肆奔腾,痛苦攫住她的神经,却没能攥紧。
狂喜在下一秒拽走了她,它推着她的背拖着她的脚,强迫她去观瞧花朵的心,去听长鲸的叹息。可当静静刚刚弯下腰,她立刻又被磅礴的悲伤卷起来,飞上了无情的星云中。
喜与悲,憎与爱。
在一切交错对立的情绪中快速游走,静静感到大脑不断被像四面八方持续展开,直到某一个临界点,她忽然听到一个声响。
一个肥皂泡破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