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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照片能够和这个战场比拟吗?
那样的记录能够和这个战场比拟吗?
能吗?
“……”
静静不知道。
静静也说不出话来。
静静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在思考。
很远处,好像哪里的女王下了什么命令,于是背后哪个活动的背板便带着她一跃而下。她的观赛台倒塌,她被迫进入了赛场。
可她不想。
她不想观看的。
她不想知道的。
她不想入赛的。
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宏大战争,她也不是第一次站在进攻与战胜的角色方,但她不喜欢这些,她打心里,一丁点也不喜欢这些,战胜或战败。
她没有跟女王撒谎。
耳边好像有轰鸣,又好像很静,她像乘在一台减震超好的越野车上,在拂面的风里走过那些残垣断肢,走过趴在地上大口吞吃的虫。
“啊……”
忽然间,她无意识地出了声,虫哥立刻停下了。
“咕?”
“……”
静静没回答他。
她只是盯着左前方不远处一个软化的躯体看着。
虫族喷洒的酸液侵蚀了整个大地,土地废烂,战场上弥漫的酸烟遮蔽住了半分苍穹。可食光逐渐被吞吃,残败的战场也同样,明亮逐渐黯淡下去。但在这餍足的盛宴中,每只大口吞噬的虫身上都散发出漂亮的光芒,他们的红蓝绿紫替代了光源,每个条纹,每一双眼眸都彰显着希望。
他们在吃残躯,在吃土地,在吃可食光,在吃同伴的尸体。
他们吃一切。
人类的科幻作品中,总喜欢把异族和人写出二元对立来,贪婪和知足,正义和邪恶,这般种种。人类喜欢这样写,是因为人喜欢这样看,是因为如果不这样看,人就无所适从,就无法选择。
但静静看着打扫战场的这些虫,她看着他们大口吞吃,看着他们浑身闪烁着的、纯粹快乐的光芒,她如论如何,也无法说这些光芒是邪恶。
他们饿了一百年,或者更久,而现在他们终于吃饱了。他们边痛哭边进食,为千百年一度的补足狂喜着,顶礼膜拜着,眼眸晶亮着。
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啊!
对啊,是这样的啊。
活着很苦,活着很难。
在这个残酷的宇宙间活着,对任何种族来说都很艰难,人类只是恰好运气很好,是三维度中最幸运的种族之一。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静静还在看地上的那具残躯。
它瘫软在圆形的坑洞中,没有五官,却有着椭圆形的躯体,和纯黑色的外鞘。那黑色被四周虫群身上的光芒映照,闪出美丽的、斑斓的七色虹彩来。
那他们呢。
他们怎么办?
静静目光发直地看着它,旁边突然爬来一只虫,张口咬掉了那具躯体的三分之一。
“……”
静静抬眼上去,看到他快乐地咀嚼着,身躯上所有的触须全部出动,在原地打了个滚。
因为静静在看他,虫哥于是也在看他,那只虫接触到他的目光,卷起剩下的部分,用蛮力对半撕扯开,递了一半给虫哥。
他撕开那具躯体,触须伸进了它中下方的缝隙里,静静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当那一半残躯递过来时,静静看到了里面,缝隙的囊袋里并没有她设想中的东西。
比如一块琥珀,或者一只泰迪熊。
“吃!”
因为可以进食,那只虫显得兴奋得吓人。
“吃!吃!”
他把流淌着黑色液体的残躯顶在虫哥面前,虫哥的反应却很奇怪。
当然,这个奇怪是对虫群而言的。
他伸出触须卷住残躯接了过来,但他并没有吃,他看向了静静。
“咕?”
“问我干什么。”
静静的声音低沉而冷漠,她从不曾使用这种语气面对虫哥。
虫哥却很固执:“咕?”
静静皱起眉说:“别问我,我不是女王。”
虫哥四眸聚焦盯了她片刻:“……咕?”
静静干脆皱着眉闭上眼睛,向下屈膝,把脸藏进了他的触须茧里。
“我没事。”
“……不。”
“……”
静静没有回答。
虽然静静因为状态不好,没有对这三个咕进行更多的旁注,但想必诸位都能看懂这仨咕是啥意思。
反正就是在问媳妇我能吃不能媳妇你咋了你咋了你怎么不说话我到底能不能吃。
至于静静的反应,各位都看到了。
虽然静静缩了,但虫哥并不是一个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不搭理他他就不说话的虫,这位小同志的觉悟高,党性好,因此他把静静举到和下眼睛一样的高度,松开几条触须,露出了她的脸。
静静仍旧皱着眉。她张了下口,但还不等她说什么,虫哥忽然从喷口里伸出几条触须,舔了舔她的脸和嘴巴。
“!”
静静原本就紧绷的神经被刺激,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一拳猛地锤在了虫哥的喷口上。
“呃——eeeeeee……”
虫哥发出一连串好像人吃东西噎着了一样的声音。
静静握着拳喘息了几秒,大睁着眼睛说:“你、你舔我干嘛啊!”她犹豫了一下,才有点不情愿地问:“……你还好吗?”
虫哥蠕动了一下触须。
他抓着静静跑到一边,那只兴奋的虫又低头开始吃东西。
虫哥说:“你像土,为什么?”
“什么?”静静有点不耐烦。“你在说什么。”
虫哥认真地解释道:“你尝起来像土,不像蜜,你一直像蜜,现在像土,为什么?”
“……”
垂着眼沉默了片刻,静静忽然说:“索西斯。”
“咕?”
“你要吃吗?”她指了指虫哥仍旧卷住的那一半残躯。“你要吃这个?”
虫哥说:“不吃。”
静静愣了一下,说:“为什么不吃?”
虫哥给的答案很简单:“现在我有油,现在我不吃,给饿的吃。”
“……”静静抿唇说:“那你没有油在肚子里的话,你会吃吗?”
虫哥不假思索地说:“吃。”
“我懂了。”
静静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
她不知道再该说什么。
道德感驱使她感到难过,爱却仍旧让她内心发疼。她一直回避战场,就是不想面对这种终将要到来的矛盾感,更何况现在理智在告诉她,这种矛盾的毫无必要。
毫无必要。
“……”
在静静发呆的时候,一个不防备,她又让虫哥舔了一下。
她摸了下黏滑的脸,死鱼眼着举起拳头:“喂,索西斯。”
可不等她说完话,金色的触须就伸到了她的面前来。
琉璃色的蜜流淌,奶和星的颜色洒在她的手背上,鎏金的长须和无法言说的情感,展开的胸膛和□□的心房。
“给你。”
他看着静静,仿佛在看着信仰。
“甜的,给你吃。”
他说。
67。第六十七章()
“静静姐姐?”
静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勉强冲依晴笑了一下。
是……是啦,小姑娘很可爱是没错啊,可是斩获这种芳心只让静静感到一阵卵子疼。
说到底,这个人设是怎么回事啊,只要触发特定剧情谁都能上的吗?她要是安排一条章鱼救了小姑娘,她也会对一条章鱼心心眼的吗?
静静手忙脚乱地放开依晴,小姑娘看着她的神情咬住嘴唇; 落下眼睑后退半步,从地上捡起书。
“姐姐……谢谢你; 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我那个……我走啦。”
静静有点慌张地说。
“嗯。”依晴乖巧地点头; 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软绵绵地说:“我等你再来。”
“……行、行吧……”
静静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路冲刺着跑到半山腰; 手表的滴滴声结束,随着空间一扭; 静静成功着陆在家里的床上。
“……”
撅着屁股趴了一会; 她大叹一声,起来换衣服。
太悲惨了; 因为这种事逃跑回家太悲惨了。
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小姑娘湿漉漉的大眼睛; 静静洗了澡把自己拖上床,盖被睡觉。
第二天是周末,静静在家里赖床到十点才起。
阳光非常好; 被面有股蓬松的太阳香; 顶着一头乱发; 静静睡眼惺松地拉开冰箱,不期然看到了之前和航格一起买的AD钙奶。
啊……
她还记得这是他帮她拎回来的,买的所有东西都是。
这其实是个好孩子嘛……
静静揉揉眼睛拿出一瓶奶。
想到航格,思绪就要跟着拽出空楠,而想到空楠,静静手边的动作就要停下。
扬起的下颌将脖颈拉直,一条漂亮的弧线在上午十点的侧光中静止。
“……”
片刻,它起伏了一下,咽下一口甜牛奶。
接着线松弛下来,颌下来,头颅也下来,连眼睑和嘴角都落下来。
握着钙奶的塑料小瓶,静静垂眼看着地板上一条裂缝,脑子中过去很多东西。比如对错,比如爱和舍弃,比如说不出口的情感,比如一切的渺小和宇宙维度的宽与广,比如神秘,比如……
一座虹彩斑斓的长桥。
【咕?】
静静一下笑起来。
“笨蛋。”
她小声说着,又揉了揉眼睛。
虫哥巨大的身躯挤走了多余的情绪,静静简直能看到他弓成的那座桥,喀喀地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睁着四只大眼睛凑过来,越凑越近,还一定要朝她面前戳金黄黄的花蜜。
【甜的,很甜。】
“……我知道。”
静静舔了舔嘴角的AD钙奶,把小瓶子丢进了垃圾桶。
转身回到房间里,她搓搓脸洗漱干净,准备把睡衣换下来。
背对着房门脱下上衣,把头绳叼在嘴里,静静抬胳膊拢起头发。
失去大量头发的遮蔽,她的背部完全露出来,净白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伤疤,它们都不深,也不旧,但这一条那里一条,数量对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普通少女来说,相当惊人了。
扎好头发,静静换掉上衣把睡裤脱下来,右侧大腿外部的有一块深绿色的不规则部分,那是被虫哥送的东西沾染到,洗不掉的。
短裤拉上来,那一块一下被遮掉,看不到了。
整理好东西转身出门,静静先吃了顿早茶,又晃悠悠地买票去看了场刀剑舞台剧,最后在黄昏逼近后才晃荡回家。
为了赶舞台剧的时间,她晚饭有点没吃饱,所以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一秒,当静静闻到那股关东煮味时,她带着雀跃的心情消失在了床上。
【——】
“哇!是人啊!!!”
【嚓】
巨大的镰刀横在了颈项。
虽然关东煮的香味更加浓郁了,可落地的欢迎仪式相当不友好,静静迅速将头后仰,而镰刀立刻追上。
“您好。”
静静尽量冷静地面对着眼前的骷髅。
对方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手持着镰刀,一手抓着一瓶喝了一半的青岛啤酒。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