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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取回自己的包袱,脚步轻慢地出了院子。远处隐约有狗吠声,小道上阒无人迹,她生怕被老妇的家人发现,不禁加快了脚步。才走过竹林,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老妇正气喘吁吁地追来了。
“姑娘!姑娘!”
穿针只好停止了脚步,待老妇近到面前,盈盈施了个礼:“老人家的恩德,小女子永志难忘。只是小女子急着去西南找人,不能呆久。”
岂料老妇扑通在她面前跪下,梗着声音哭了一句:“娘娘,您这样要折杀老身啊!”
穿针微微震了震,慌忙扶起老妇,轻声问:“老人家怎知我的身份?”
老妇热泪纵横,双手却使劲抓紧穿针的手肘,不愿松手:“京城沦陷的那日,老身正好去卖药,一时出不了南门。等战事平息下来,柬国人就进城了,老身本是远远的看点热闹,碰巧看见娘娘拿刀子戳那柬国太子后来听说娘娘被那太子掳去柬国了,老身瞅个机会赶回了田家庄。出关卡的时候,老身一时不敢辨认,可一看娘娘的脚就确认无疑了,晋王爷纳了个小脚妃子,世人皆知啊!”
穿针淡然一笑,心里却是暗流翻涌:“我这番从柬国逃出来,只想告诉王爷,针儿无意负国负民,单等王爷光复大翼,重整山河。”
“娘娘有此情怀,千古之下,难有人与娘娘比肩。”老妇抹着泪痕,由衷地点头赞叹,“只是娘娘气脉虚弱,再长途颠簸,不消说肚子里的孩子,娘娘的命怕都要搭上了。”
“孩子?”穿针蓦地忘记了呼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妇,只感觉自己的唇片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我肚子里的孩子?”双手下意识抚住了自己的小腹。
“是啊,”老妇自顾说着,“两国交恶深切猛烈,娘娘身怀六甲,晋王爷怎能放开雄风杀敌?老身恳求娘娘保住晋王一脉,安心养胎为重!”老妇的话直白凛切,眼前的穿针好像站不住脚,手中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老妇慌忙扶住了穿针,但见穿针满目复杂神色,一层胭脂色的红晕,印在了她抖动的唇间。眼光却投向不知名处,薄薄的水雾在眸间迅速滚成泪滴,无声地抖落。
“娘娘”老妇猜不透穿针的心思,不由焦急地呼唤。
半晌,穿针才开口讲话:“我这就随您回去。”她的语气极软,任由着老妇牵手,像个乖顺又听话的孩子。她恍惚地走着,四野有暖暖的风,寂寂地划过她的泪脸。
那个丰润饱满的春日,他和她站在峰顶上,眼前是明媚的山川风光,他拥着她,说:“针儿,我们要个儿子。”那时的肖彦定是渴望有个他们的孩子啊!造物弄人,她却辜负于他,让他身陷在民族生死存亡之中,她怎能还有资格怀上他的血脉?
第一百三十四章 霓为衣兮风为马(一)()
第一百三十四章霓为衣兮风为马(一)
穿针暂时在田家庄安定下来,而远在西境的帝邑,已是天地翻覆了。
首先起内讧的是驻扎在城外原野上的富胄商旅子弟,五月时那场小胜虽给了他们一时兴奋,长久的风餐露宿又让他们不安的心骚动起来。这些民军原没有任何结阵而战的训练,虽说个个有些许的技击之术,如若遇到强大的柬军,饶是拼命搏杀,过不了多少时辰势必全军覆没。
他们害怕柬军的再次进攻,更害怕这样木然的、绝望的等待。
城里的肖沐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茫茫大江将帝邑隔成一座孤城,整个翼国怕已遭颠覆之灭了。惶恐之下,他还忘不了将整个帝邑城巡视一周,发现因为长期无战事,居安不思危,帝邑城墙箭楼多有破损,墙外壕沟已成干沟渠,城墙外层石条斑驳脱落,裸露出的夯土疏松,时不时的在掉落。
他即刻下旨州府发动城外民军,日日夜夜加固修茸。一时,整个帝邑城墙内外锄泥敲砖声,就连垂暮之年的老人,乳臭未干的孩子也被派做杂役粗活。这势必激起人们胸中一腔怒火,于是,当天色已黑,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旷野摇曳闪烁,更多的人渐渐聚拢,到了三更后,居然层层叠叠的人山人海,到处愤慨之声。
“皇上弃国逃战,不能与国人共患难,与其守着这样的皇帝,不如回去打仗!”
“对!我等避战西逃,前有城墙拦路,后有柬军追杀,财货粮食大多失落路途,已经陷入危困之境。若不自救,则玉石俱焚!”
“眼下翼国已破,我等尽皆翼国人,难道没有背水一战,护国谋生之心吗?”
“说得好!咱翼国人谁没个血性,为国为家都得拼,咱们回去!”
一片叫好声中,众人推选了几名首领,连夜收拾起当。等天亮时,队伍已经出发。消息传入了帝邑城内,城内的老弱妇幼匆匆拥来,站在城头上哭声连连,场面分外壮观。等肖沐出来在山坡上查看,遍野都是荒弃的帐篷马车,那些终日嘈杂密集的人海已踪迹全无。
“无礼之人,走了竟然不让朕知道。”他惘然地望着前方,生气道。
“那是他们不屑与皇上同患难共存亡。”后面传来引线冷鸷的声音。
肖沐微愣,回头朝着引线展颜一笑:“蕊妃,你终于肯跟朕说话了。”
他们彼此已很久未说话,引线没有了别的嫔妃的嫣笑逢迎,她总是淡淡地出现,淡淡地离开,肖沐的一切似乎与其无关。落拓辗转的避战日子丝毫没有黯淡她的容颜,她反而出落得更丰润、更娇娜。
肖沐用陌生的眼光看她,心里带着一点刺激与猎奇:“蕊妃,朕去哪,你就跟去那,咱们再要个皇儿。”
“有这个可能吗?”引线毫不客气地应答,淡漠的神色依旧如同深寒里的冰窖,“大兵压城,皇上理当身先士卒,军民方有战心。如若再次弃城出逃,皇上即是翼国百姓的耻辱,也是我龚引线的敌人!”
她咬字极重,轻绵的纱裙迤逦飘动,余下脸色难堪的肖沐扬长而去。
临近八月,一场大雨后天气清凉爽和,帝邑城外又恢复了绿海连天的景色。肖沐的心情稍显舒缓,柬军一直没出现,或者战事已结束?又或者柬国人并未发现翼国皇帝的踪迹,而降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每日一早便爬上箭楼眺望远方,希望那些回去的民军能带来好消息,将他重新接回京城。
这一日,临近暮色,晚霞将帝邑城染得血红。天边飞来大群大群的乌鸦,嘎嘎啾啾地起落飞旋,预示着一场灾难即将弥漫整个帝邑。
肖沐的院子里笙歌舞乐,听着宫人的禀告,他立即噤声,惴惴不安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嫔妃、宫人侍女见皇帝这般样子,都紧张得不知所措,木桩一般钉在了原地。
不久,深邃的原野上传来滚滚轰雷般的共鸣,接着,城外鼓号与牛角军号骤然响起,气势如战场冲锋厮杀一般。
“柬柬军杀来了”肖沐声音发抖,腮边肌肉一阵抽搐。
人群一片慌乱,嫔妃们几乎是齐齐尖叫,围绕着肖沐挤成一团。
西面柬军闻得翼国皇帝在帝邑城内,聚集五万大军向帝邑凶猛开来。隆隆战鼓沉雷般轰鸣,须臾之间,大军压过宽阔的绿野。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牛角大号也响彻云空,杂乱无序的脚步漫无边际向城墙上汇聚。
厚重的城门打开,两万翼国铁骑兵几乎呐喊着冲出了城。东西柬国骑兵顷刻发动,山呼啸般包抄而至,中央步兵方阵则如山岳铁墙般向前推进,从容不迫地,终于两军相撞,沉闷的杀声、嘶吼声连山川也在抖动。带血的刀剑,弥漫的烟尘,整个田野被湮没在惨烈气息之中
此时,肖沐院子里惊慌一片。一禁军飞跑过来急报:柬军已兵临城下,城墙上的兵力单薄,已经守不住了。肖沐尚未回过神,又有禁军禀告:城门大开,柬军已经杀进城内!
肖沐一阵晕眩,几乎要踉跄倒地,幸好身旁的宫人一把扶住。皇后哭道:“皇上,怎么办?躲到哪里去?”
“想躲来不及了,还不照样送死?”肖沐强自镇静心神,“不如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肖沐点了几名随车的嫔妃,甚至将引线也点上了。没点上的,包括陈徽妃,生怕被皇帝疏忽了自己,纷纷往前挤。引线起初想拒绝,还未开口,肖沐已经由宫人搀着往外面冲,她自己也被后面的人流涌出了院子。
翼军边战边退,旗帜阵形散乱不整。官道上人马践踏拥挤,肖沐的车队在禁军的掩护下,借着烟尘的掩护,直冲出了城门。
出外面方知原野上的战局更加激烈恐怖,一望无际的是黑色旌旗招展。肖沐的马车队伍一出城门便冲散了,肖沐哪顾得了这些,使劲催促赶车的宫人加快驱驰。宫人急问皇上究竟选择哪条道,肖沐没了办法,咬牙令马车往大江方向。
第一百三十五章 霓为衣兮风为马(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霓为衣兮风为马(二)
引线一阵昏沉,脑子里嗡嗡作响,待她挣扎着想起来,后面的追兵冲了上来,与护卫的十几名皇家禁军展开了殊死搏斗。阔剑弯刀铿锵飞舞,长矛投枪呼啸飞掠,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中间夹着肖沐仓惶的身影。引线很奇怪肖沐竟是毫发未损,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一道血光从眼前凄烈的掠过,她蓦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沉寂下来。
等她再次睁眼,残阳吻上了天的尽头,田野上累累尸体纵横,焦木烟草冒着白烟,空气中漫漾着浓烈的血腥气,远处片片厮杀声不断的传来。而这里却是可怕的静,静到让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前面血人堆里也摇摇晃晃站起一个人,灰土灰脸,衣衫上溅满了血渍,此时他和引线一样迷茫地环视周围惨烈的场面,然后朝她绽开了笑容,声音因兴奋而颤抖。
“蕊妃,这里只有朕和你了,我们可以逃了!哈哈!”
引线苦笑,回眸远望依旧杀声震天的帝邑城,风尘滚滚,散乱的发缕拂过她的脸庞。
前方的将士还在浴血奋战,天空也变换了血色,这个皇帝却躲在这里,显得软弱与无能。这样的男人她根本不屑,她情愿回去杀敌以一死殉国。
她往帝邑城方向走了几步,肖沐发现了,急问:“你不愿跟朕一起走?”
她冷冷回答:“要走你自己走,你已不是皇上。”
肖沐脸色骤然一沉,无言地用手指了指她,发狠般回头就走。这时,他的前方又是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大江东西两岸马蹄声如沉雷动地,漫天烟尘中,连绵横亘的黑色海潮隐隐可见,显然是又一柬军主力杀到了。
肖沐不禁面色惨白,哭号一声:“举步维艰,如履薄冰,还是投降吧”边嚎哭边拗断树枝,在尸体上割了块白布挂在树枝上,高举着,踉踉跄跄朝黑色海潮迎了过去。
引线立时烈焰灌顶,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她嘶声朝肖沐的背影大叫:“肖沐!”
肖沐似是未觉未闻,继续往前走。
引线低头,拾起了地上被扔弃的弓箭,脚踏上弩,拉紧了弦。依稀中,她仿佛站在邢妃父亲的校场上,身边的邢妃令声“放”,长箭嗖嗖,带着些许尖厉呼啸,分明是强弓急射,又恰是千般仇万般恨,她的箭法比任何一次都准,都狠。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