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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的架势有点吓人,少年们愣了愣,有胆大的上前握拳就上。那汉子不慌不忙用双手分别拽住两少年的衣领,竟然凭空提将起来!两少年蹬着双脚直喊爷爷饶命,汉子提着他们转了一圈,才将他们掼在地面上:“滚!”
其余几个见势不妙早就一溜烟跑了,地面上的两少年哼哼着爬起来,狼狈逃窜。
围观众人发出一片欣奋的哄声。
穿针拍了引线的肩:“我们走吧。”
“姐,那白衣人是谁啊?”
引线的声音并不大,但穿针仍不自觉地闻声回头,与马上的那对眼神碰了个对面。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散了,天地间开阔起来,槐荫婆娑。穿针眯眼看着,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挑起来的眉目间,有一丝隐匿着冷峻的阴鹜与她们相望。那汉子正恭身朝他说着什么,他微微颌首,提起马缰,衣袍翩动。
三匹马扬起一阵烟尘,载着马上清雾般的人影,朝前奔驰而去。
穿针回眸,方看见引线翘首直盯前方,乌黑的眼睛闪着光亮,脸上红扑动人。
“那人真俊哪!姐,那人究竟是谁?”
玉娉婷 云想衣裳花想容(三)()
引线在庙会上花得几乎满兜皆空,等到她们回家,车钱只够到并州郡府。她们沿着泥石路走,四围远眺,数十里城池村落尽在眼前,别有潇洒除尘之致。路旁一带花木扶疏,微风引着各种不知名的花香,幽幽的一层层扑入鼻孔。
引线踩在阳光下,皎洁的容颜若水莲花陡然绽放,她轻轻地转个身,长发随风轻舞,让穿针看得也痴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说这话时,引线的脸上凝起笑靥。
穿针哧的笑出声,满脸爱怜地抚了引线的头发。十六岁的引线,长大了,必是到了怀春年龄了吧。
笑着,人已忍不住恍惚起来。十几年来和引线在这条路上不知踩下多少脚印了,她还没看见引线浅笑成这样子。她自幼就长得好看,笑时眼睛弯弯的,那时就想,所谓的花容月貌大抵指的就是她了。
可是,芙蓉般的引线在这次的初秀怎么就意外落选了呢?
正想着,前方庆洛奔跑的身影若隐若现。待他看见了她俩,便挥着手直叫:“大姐!大姐!”
穿针和引线诧异地看着他,庆洛径直跑到穿针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姐,你快回家去。爹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要,要你去晋王府”
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引线斥道:“说清楚点,爹要姐去晋王府干什么?”
十五岁的庆洛满脸涨得通红,说话支支吾吾:“要大姐去去陪晋王睡觉。”
穿针脑子嗡的炸开了,呆站在路面上。引线一敲庆洛的脑袋:“什么陪人睡觉?说话好听点。爹是不是收钱把大姐给卖了?”
庆洛一脸委屈:“上午并州府陪了个宫里来的嬷嬷,人家跟爹娘说了几句就走了,还撂下一箱子呢。后来爹娘进去数银子,我偷偷在门外看,妈呀,足足五百两啊!陪晋王睡觉我也是听爹娘说来着,我这不等着给大姐报信吗?”
话音刚落,旁边的穿针已经撩起裙摆跑起来,引线和庆洛急促跟上。穿针咬牙跑了十几步,人就跌跌撞撞的了,引线见势忙催庆洛:“快去背大姐!”庆洛应了一声,穿针二话没说趴在庆洛的后背,庆洛背起穿针,三个人急冲冲往家里赶。
龚家。
穿针泪痕满脸坐在堂屋里,一旁的龚母小声劝说着,也是红了眼圈。龚父不胜其烦地在屋内踱来踱去。
“你娘说得对,去晋王府总比这里吃得好,穿得好吧?人家晋王爷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别人还巴不上呢!不知好歹的东西!”
“可过去什么名分都没有”龚母怯怯地说。
“刚过去就想要名分?臭美!你可以争啊,天天陪在晋王爷身边,少说也是个小妾对不?”
玉娉婷 云想衣裳花想容(四)()
“那不是妾,是妓!”穿针哭着顶了一句。
龚父勃然大怒,挥手想打她,又觉不妥,将扬起的手收了回去,慢吞吞地说道:“不管是什么,都是晋王爷的人!听说你还是皇上专门指点送给晋王的,皇命难违!违抗旨意是要杀头的,我们全家,你弟弟妹妹还有得活吗?”
看穿针一声不吭,龚父缓了声调:“好了,你也别哭。在家里收拾收拾,后天他们会送你去京城的。”
夜幕来临时,龚家安静下来,只有龚父醉后小调声从堂屋里断断续续传来。
窗外,院子里凄凄切切的虫鸣声飘散,房间内,静寂若死。穿针盘腿坐在床沿上,惶惶然地面对着冥灭不定的烛光出神。
穿针的房间是楼上最小的,一张床一个带木镜的梳妆台就占了大半个房间。一只敞盖的朱漆木箱摆放在空地上,更显得房内拥挤不堪。箱里装着各色嵌珠镶玉的绣鞋,无论青缎锦花还是金丝银缕,履靴屐舄无所不包,花团锦簇,耀得人眼花缭乱。
突地,一声轻笑带着帘波微漾,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很妩媚地,在空气中游离飘忽。
“姐。”
引线俏生生的进来,一件宽大的素白长袍迤地。
“这么多的鞋子!”她的眼睛定定地落在木箱上,俯下身去细细看,竟是一片片嵌满珍珠宝石翠片的舄物,上面用各色丝线金银线绣满了精美绝伦的锦花虫草。随手翻开里面散发着香味的楠木匣,露出一件茜红衫子,上面压着一柄莹洁清澈如同秋水的翡翠头簪。
引线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绝伦的制品,她呆呆地看着碧绿的簪子,露出迷惑的表情,再抬头看穿针时,目光变得心不在焉,如坠梦中。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落选了。”她走到穿针面前,灵活地坐在床沿上,面对面朝着穿针。
脱了外衫的穿针,刚擦洗了身子,露出的脚背,凝脂一样的肌肤洁白无瑕。引线低头注视着穿针的脚,弯下身用涂得光艳的手指抚住,极轻柔地摸娑着。
“挑选女子的脚,如果只求其窄小,当然可以一目了然。倘若想精挑细选,又想尽善尽美,那就比挑脸蛋难了,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晋王爷真有福气,小脚的功用是什么?它若是生得瘦若无形,便会让人越看越生出怜惜之心,这是它在白天的功用;它若是生得柔弱无骨,便会让人越摩越想抚摩,这是它在夜里的功用龚穿针,难得你生了一双翼国最好的小脚不是吗?”
穿针此时才如梦方醒,将双脚缩后,有气无力道:“线儿,哪来的这套长篇大论?这时候还开姐姐的玩笑,你没看我够难受的了?”
引线清澈的眼里没有一丝阴影,带了孩童似的天真无邪。
“我是刚听爹在自言自语呢,你知道,他今晚喝了很多。”
穿针苦笑:“这五百两银子到手,我又可以在他眼前消失,他自然高兴了。”
引线也不搭话,兀自取了一只缀着红绒球的在自己脚上量试了一下,咯咯笑起来,又不管穿针的反应直往她的脚上套,不大不小竟套上了,引线笑得更欢了:“尺寸正合适,你的脚被量过?”
穿针摇了摇头,引线还想说话,龚母进来了,看见引线手捏着绣鞋,吃惊地问:“线儿,你在干吗?”
“娘,我也要小脚。”引线娇嗔,站起来移往外面让龚母进来,“我也要见晋王爷。”
“好了,别闹,快去睡觉。”龚母拍拍引线,眼看着她出了门帘,才将眼光落在穿针身上。
“针儿,别怨娘,娘也是没办法。”龚母叹口气,坐在引线坐过的位置上,眼望着一整箱的锦绣发呆。
穿针垂下眼帘,一手拾起了那个缀着红绒球的绣鞋端详,浮起一丝清薄的笑,幽幽说道:“绣得很好,是吧?”
此时一缕微风从窗外透过,风起影动之际,满箱子五彩纷杂,绚丽斑斓。
玉娉婷 一枝红艳露凝香(一)()
晋王府气势恢弘的门楼外戒备森严,两边分别伫立的白玉狮子,姿势傲然地挺立着,手持长矛尖刀的侍卫冷眼观察四周。远远的,一乘蓝呢四人轿正颠过来,为首的嬷嬷挥手朝后面的轿夫喊:“走偏门,走偏门!”
轿子拐向,又走了一段路,方在靠进晋王府后院的高墙外停住了。
穿针一身的茜红衫子,从轿帘内出来,跟着嬷嬷进了偏门。
跨过偏门,便是三面游廊,抬眼看,周围尽是错落有致的层楼叠院,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南面墙下有几十竿修竹,竹柳掩映,鸟声聒躁。进去由东门一道粉墙进了一个垂花门,屏门上挂着“荔香院”的匾额。那院子就隐藏在绿的深处,并不起眼。
穿针进了屋门只觉暖香拂面,原来东首一间隔作卧室,绛色垂幔里隐约见床榻上五彩斑斓的铺垫。屋子内长案、矮脚凳、书架、古铜彝鼎齐全,布置倒也简单。
进来后也没人同她说话,穿针只管在长案旁坐着。领她进来的嬷嬷已经走了,窗外寂静,不见人影闪动。室内香雾沉沉,几缕轻烟从博山炉里袅出,徘徊在半空。
此时已近黄昏,西边一抹残红正透过檐角落在雕窗上。帘勾儿一响,从外面进来一名垂髻侍女,端了放着羹肴的盘子,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我叫茱樱,主母命我来服侍姑娘。”叫茱樱的轻声说道。
“主母?”穿针站起来抚住盘子,也是轻声问着。
“陈徽妃啊,晋王妃不在了,王府里她做主。”
穿针听着茱樱的回答一时不能理解,却也不再问,坐在案几旁慢慢的吃。
那茱樱也乖巧,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她用完,并服侍穿针漱口。穿针抹了抹嘴,看茱樱一团和气,便和善地说道:“我叫穿针。”
“姑娘在这里叫珉姬,茱樱已经记住了。”茱樱说着,收拾完就出去了。
穿针脸上好容易浮上来的笑意顷刻褪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卧房内,眼前袅袅不绝的烟雾逐渐模糊。
从踏入这道门开始,她其实什么都不是了,也许用了十八年的这个名字即刻让人淡忘。很多人都说穿针这名字太俗,女孩子应该花啊,娟啊,穿针可是喜欢。穿透那个不难把准的针孔,她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