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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娉婷 花开堪折直须折(三)()
穿针一声不吭地探出下半身,低眼望着轻波晃荡的船头,心里有了怯意,犹豫着不敢下了。
肖彦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深:“跳下来吧,本王知道你能的。”声音清朗,竟有种鼓励的意味。
咬牙闭眼,穿针往下一跃,一只有力的大手随即揽住了她的腰。旋转飘动间,穿针轻盈的身子稳稳地落在了船头上。
依稀中,肖彦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拂过她的鼻尖。
竟是那么的熟悉。
肖彦极为爽脆地一笑,毫不客气地揶揄道:“你不是很思恋家吗?怎么他们都撇下你不管了?”
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说起,穿针缓缓地坐在船舱头,双手搭在扶手上,看着粼粼水光,说不出话来。
肖彦收眼,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站在船头命令道:“传令各船,加快救人!”船只重新开拔,划桨声和船首犁开波涛的声音,直往更远的地方传去。
天空明净起来,太阳出来了。水势在缓缓消退,浩荡的暖风拂面。
肖彦和穿针同时站在并州郡府的楼台上。
他们,终于又见面了,在汤汤洪水的危险中,在散漫了一城的风花里。他看着她,细细地看,突然一笑:“你过得并不怎样。”
“奴婢很好。”穿针抬眸,迎住了肖彦凝神的眼眸,又垂下了头。
他哼哼,话语甚至有点残忍:“你们家的房子随时会塌,你家人并不关心你的死活,你怎么可能很好?”
穿针的心被莫名的刺了一下,脸色黯淡下来。
肖彦看了看她,背着手走到一簇虞美人花丛旁,有几枝虞美人经风雨已过早憔悴凋落,他的话似是自言自语:“女人如花,韶华最好也就这几年了。你我谈不上缘,又未抵**缠,却终归是我肖彦的女人,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
“我肖彦虽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却也不容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受尽苦难。”
“奴婢”肖彦说话赤裸,穿针绯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肖彦却不耐烦打哑语,径直继续说着:“你这自称应该改一改,本王这几天处理并州事务,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要不要跟本王回去?至于你家,本王会派人安顿好的。”
他回转身,冲着她淡然一笑。
她沉吟,清浅的眉目安然而恬淡:“是。”
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抚似的温暖。然后,大踏步走下楼台。
穿针呆呆地站着,抬起那只被握过的手。曾经,那一夜,那一日,有个人这样握过。
可是,这世间之情,不过是一场虚妄,如同海市蜃楼,不能触摸。那人已经走了,留下一段话就擦身而去。
心已通透,在这扰扰尘世,身边来去的,不过是一程又一程的寂寞。
水终于退了,道边的柳树又开始婆娑起舞,让她想起那角翩飞的白袍。她想,还是把以前在晋王府所受的委屈都忘了吧,为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和心里埋藏已深的谜。
(欠了您那么多章,我不知道怎么还?)
玉娉婷 花开堪折直须折(四)()
洪水过后,韩岭村内外遍地狼籍,庄稼被冲走了,房屋倒塌了,就连本就清澈的河塘,溷浊得散发出难闻的腥味。
引线姐弟俩抬着龚父回家了。
道路上泥泞不堪,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龚父一路叹气。
“房子就是没倒,这水里一泡,也是不能住人了。看周围邻居都是投亲靠友的,咱上哪投靠去?什么都没了,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龚母一脸焦灼地朝家的方向眺望:“不知道针儿怎样了?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这做娘的这辈子对不住她了。”说着,又眼泪汪汪。
“好了,尽听你每日哭哭啼啼的,没看见咱家还在吗?”龚父不耐烦地指了指龚家隐约闪现的墙面,“咱四口人在外头忍冻挨饿,她一个人在家快活着呢。”
“爹,你自己下来拄木拐子走吧,我手疼,抬了半天受不了。”引线嘟着嘴,也是一身狼狈。
“好好,爹下来。”龚父闻言,慌忙下了门板,心疼道,“看看手伤着了没有?你这手是贵人的手,爹真是糊涂了。”
“什么贵人?没看见咱们要挨饿吗,快想点实际的吧,真是痴人说梦话。”引线情绪大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能有什么法子?洛儿等会去地里挖点土豆,一家人先捱过这一顿再说。”龚父也是满脸茫然。
沿着台阶走,四个人站在老樟树下,迷惑地望着自己的家。
倒塌的院墙已经齐整整地砌好了,看上去牢固而厚实。犹豫着走到院门口,几名公人模样的人正把清扫完的碎石土块搬出去,木匠泥匠忙碌着,刨花声、敲钉声不绝。穿针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们,本就恬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爹、娘,想着你们应该回家了,我刚烧了饭菜。”
“针儿你没事就好。”龚母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庆洛叫了声大姐,穿针柔和的目光落在引线的脸上。
“针儿,这些人可是你请来的?”龚父朝着穿针亲昵的叫,脸上笑开了菊花。
穿针替大家摆好了碗筷,平静地告诉道:“明日我回晋王府,家里会好的。”
龚父嘿嘿直笑:“我一看这架势,就猜着晋王爷见过你了。这次跟上回不同,该有名分了吧?”
穿针并没应答,侧眼看了看身边一直沉默的引线,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引线的饭碗里。
引线只顾埋头吃着,穿针吁了口气,将手轻轻地抚住了她的头发,近似耳语:“线儿,别恨姐,姐会来看你的。”
一滴晶亮的泪水从引线的眼中溢出,落进了饭碗里。
并州城内并没有受这次大水的影响,依旧车水马龙,甚至比往常热闹几分。守城的把关紧了,时常还有侍卫模样的人影绰动,城里官宦人家都得到消息,晋王肖彦来了。
穿针在南宫府外下了马车,抬眼望了望金光闪闪的匾额,径直往府门走,见守门的是张陌生的脸,一时犹豫着止了步。
守门的看见了她,懒洋洋地打量她一番:“你找谁?”
穿针含笑道:“小女子想见南宫老夫人,有几句话说。”
“老夫人?”那人锁住眉头,“哪来的老夫人?你找错地方了。”
穿针猜着守门的估计是新来的,正要耐心说话,那人已经不耐烦了,挥手赶着她走:“一个姑娘家的,上这里干什么?走开点!”
穿针应了一声,回身就慢慢的走,一直走到通往大街的巷口。
“珉姬姑娘。”
她回头,南宫青色的身影。
南宫一直踱到她的面前,脸呈肃意,声音一如平日的淡漠:“守门的刚换,不懂如何说话。你找老夫人干什么?你的针线活不是完了吗?”
穿针施了礼,眉宇间毫无不快的神色,依旧平和的说话:“奴婢想过来谢谢老夫人,跟她告个别。”
南宫一愣,如冰的眸光有了丝讶意:“晋王在并州,你可是要回晋王府?”
“是。”
南宫轻轻颌首,说话客气起来:“老夫人昨日回娘家了,过段日子才能回来,本官到时会告诉她的。”他说了个地方,穿针想来那是极遥远的,便再次施礼,转身而去。
暖洋洋的阳光斜映在她的身上,她莲步款款,步步间似乎把满地的清辉带走了。
玉娉婷 始是新承恩泽时(一)()
肖彦会亲自来龚家接穿针,谁都意想不到,连穿针也感到了异样。
龚家经过一番修缮,已是面目一新。而在龚父看来,今日的龚家前所未有的寒酸,全家人连发饰衣衫还没来得及整理,在州官的吆喝声下,肖彦慢条斯理地进了龚家院子。
全家人排排地跪在院子里,匍匐叩首,龚父颤抖着声音:“草民龚老二向王爷请安,恭祝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引线闻言抬起了头。
一身闲装的肖彦英姿挺拔,如绸的发带飘动下双眸炯炯,因为逆了光,精雕细琢的五官上染了一层淡淡的蜜,神情自然而然地显现出一种骄矜与冷傲。
此时,他走到穿针面前,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一手轻拍了她的手背:“今日安排好了去府里,别带多少东西,你去收拾完就走。”
穿针称诺,一回身,旁边的引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上了楼,进自己房间解下了腰间的围布,她听见引线的房门开了,于是,漏了门帘的一角看过去。
出房门的引线换上了一套镶花边粉红云幅单裙,头上簪一枝粉色馨花,明眸下竟含了秋水,潋滟出慑人的柔情。她就像一朵粉红色的云霞顺风而过,艳艳地朝着楼下飘去。
院子外面的侍卫几步一哨,本是散漫的空气里透了点凝重,院子中间高大的人影兀自挺立着,眼光落在围墙外面的老樟树上,几只麻雀正唧唧喳喳地闹着。金色的阳光撒进院内,铺到他的侧面上,只有那么一点点,却是俊逸百般。
肖彦似乎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回眸过来,一挑剑眉:“谁?”
引线忙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轻巧地一福,甜甜地答话:“民女引线见过王爷。”
“引线?穿针引线”肖彦凝眸看她,忽然展开有趣的笑颜,“是姐妹俩,这名字让人过耳不忘。”
“我娘是绣娘,乡野人家没什么好名字,让王爷取笑了。”引线眼波含水,半羞半怯的。
“并州出美女啊。”肖彦似是感慨,“要不是这场大水,这里定是青山秀水,养人,怪不得你家姐姐闹着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