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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大娃望着宋招娣,满脸担忧地问:“不用我帮你?”
“不用,不用。”宋招娣拍拍他的脑袋瓜,“我是大学生,还是我们县的状元,状元郎解决问题靠的是这里。”指着自己的头,“兵法有云,靠智取是上上策,只有笨蛋才动手。”
段大嫂:“小宋,你再说什么兵法,你家的门就要被大娃的姥姥拆了。”
宋招娣走到门口,冲着消瘦的女人喊一声:“表姨什么时候到的?”佯装又惊又喜,“快进来,快进来。”随后转向另一边身形微胖的女人,眉头微蹙,一脸困惑,“这位是?”
“我是大娃的姥姥。”白母冷着脸哼一声,挤开赵银走进去,迎面看到大娃,满脸心疼,“大娃,姥姥的大娃啊,受苦了吧。姥姥来晚了,大娃”说着话伸出胳膊要抱大娃。
大娃身形一闪,跑到宋招娣身后。
赵银被白母推得踉跄了一下,开口想骂人,看到大娃的反应乐坏了:“大娃的姥姥?我怎么觉得不像呢。大娃,她是你姥姥?”
“大娃,先去我们家。”段大嫂伸出手,“二娃,快过来。”
宋招娣注意到赵银面露疑惑:“表姨,这位是刘师长的妻子,师长的妻子。您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咱们先说事,让几个孩子先去隔壁刘师长家。”
赵银长着一双势利眼,师长两个字传到耳朵里,露出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对段大嫂说:“我找招娣有点事,麻烦您了。”
段大嫂活了大半辈子,早年跟着刘师长走南闯北,自认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然而,看到两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一会儿几次变脸,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不麻烦,你们聊。”
大娃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宋招娣摆摆手:“没事的,去吧。”
“还怕我打你后妈啊?”赵银瞪着眼问。
宋招娣:“大娃不担心你,是担心他姥姥打我。”说着话关上门,看向白母似笑非笑,“我听大娃说,他姥姥可厉害了。”
赵银惊讶:“不是我,是她?”指着对面的女人。
“指什么指?”白母被外孙嫌弃,多少有些尴尬,色厉内荏道,“大娃觉得我厉害,也是你这个女人故意在他面前败坏我的名声。”指向宋招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宋招娣打断她的话:“你知道些什么?两个月前我都不知道建国是黑是白,我和建国的婚事是表姨牵的线。难不成你觉得我表姨故意害建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转向赵银,“表姨,你是为了建国好吧?”
“当然!”赵银想也没想,“建国整天忙部队里的大事,家里必须得有个女人。我对别人不放心,才叫招娣嫁给建国。”
白母冷笑:“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事。为了建国好会把建国赶去他奶奶家?为了建国好,给他找这么一个又黑又瘦的乡下丫头?为了建国好,大娃三岁的时候都不知道他奶奶是谁?”
“你——”赵银深吸一口气,“那也比你强。我不好,你好?你好大娃躲着你?二娃连一声姥姥都不叫?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娃的妈是怎么死的。我们钟家没找你要人,你倒先找上门?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
白母的脸刷一下通红,手指颤抖:“你,你——”
“你什么你?”赵银道,“我是钟建国的娘,怎么对他是我的事,你一个外人跑到我们钟家撒野,真以为建国不在家,老钟家没人了。”
宋招娣忍着笑:“表姨,少说两句,进屋歇歇。那个婶子,你也进屋。”说着话,就往屋里去。
段大嫂瞧着三人进去,便说:“大娃,咱们也回屋。”
“我后妈不会有事?”钟大娃望着段大嫂。
段大嫂笑道:“放心吧。你奶奶碰上你姥姥是针尖对麦芒,尖对尖,有的吵吵呢。”说着话往隔壁看一眼,“估计能吵吵到你爸回来。”
赵银一进去眼睛就像不够用的似的四处打量,见客厅里放着两条长椅,一个小方桌,几个小板凳,门后面是扫把,墙上挂着主席、总理和元帅的像,旁的东西一概没有,不禁撇撇嘴,真穷。
宋招娣去厨房翻出两个粗瓷大碗,拎着暖壶出来,尴尬地笑笑:“楼下没有喝水的茶缸,只能用碗了。”
“这个暖瓶是我买的。”白母突然开口。
宋招娣真想送她三个字——不要脸。
早几天宋招娣特意找钟建国聊白家的事,端是怕白母突然而至,打她个措手不及。钟建国曾提到,他跟白桦结婚的时候,白母就给白桦做一件新衣服和一双新鞋。
白桦每个月给家里二十块钱,白桦出嫁时,白母愣是连一盒雪花膏都没舍得买。饶是宋招娣有心理准备,也险些被白母恶心的把隔夜饭吐出来。
“我怎么听建国说这个暖壶是大娃出生前,建国去买的。”宋招娣故意问,“难不成建国骗我?”顿了顿,“建国没必要骗我,一个暖瓶,又不是自行车,缝纫机。”
白母噎了一下:“建国当然不想骗你。不过,你要是知道暖瓶是我买的,肯定会叫建国给你置办新的。我们家建国很会过——”
“你们家建国?”“嘭”地一下,赵银放下碗,“建国什么时候成你家的,问过我和他爸没?”
白母呼吸一窒:“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说建国是我白家的,我说错了?”
“理是这个理。”宋招娣搬个板凳坐在赵银旁边,跟白母形成对立,“但我还听建国说,大娃的妈妈赚的钱全给你了,无论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建国没见过她一分钱。表姨,这事你知道吗?”
赵银下意识说:“不知道。”说出口愣住,“你的意思白桦嫁给建国以后,当老师的工资也给白家了?招娣。”
“是的。”宋招娣点了点头,“她用白桦的钱给她孙子定牛奶,大娃想尝尝牛奶啥味,她跟大娃说牛奶不好喝。后来大娃的妈妈不能上班,她叫建国每月给她二十块钱。表姨,你可不知道,建国赚的钱都被她弄走了。”
赵银勃然大怒,霍然起身。
“胡说!”白母条件反射般站起来。
宋招娣岿然不动:“我胡说?你看看你身上的肉,我像是胡说?听建国说你没工作,大娃的姥爷也没工作,你儿子和儿媳都是普通工人,两个工人养一大家子,日子过得比我表姨家还宽裕,没人接济,谁信?表姨,你信吗?”
赵银和钟建国的爸都有工作,赵银的儿子还没娶媳妇,一家三口双职工,赵银却比白母瘦很多。
先前赵银只顾得气钟建国背着她结婚,也没认真打量钟建国的前丈母娘,如今仔细一看,穿的也比她好,不禁连连冷笑:“按理说建国的工资一年比一年高,逢年过节往家里寄的东西也应该一年比一年好,可是这几年却一年不如一年,原来都到你肚子里。你居然还敢来?!看我不——”
“表姨,不能动手。”宋招娣连忙拽住赵银,这个老泼妇,怎么能这么着急,“你和白婶子大老远过来一定有事,先说说什么事。”
赵银冷静下来,转向宋招娣,皱着眉头:“我听老大的媳妇说你和钟建国扯证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怕我知道?我还能吃了你们。”
“表姨,这事不是有意瞒你。”宋招娣语重心长道,“我俩九号上午办的证,下午就回来了。不信的话你等着,我去把结婚证拿来。对了,车票也在。”不等她开口就往楼上去。
白母跟上去。
赵银刷一下跑过去拦住:“想干嘛?是不是又想拿建国的东西?我告诉你,有我在,想都别想。”
“这里是我女婿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白母拨开赵银的手,“滚开!”
赵银对钟建国的感官很复杂。她的日子不顺心时,就诅咒钟建国横死。家里遇到点困难,街道或者厂里看在钟家是军属的份上照顾钟家,赵银又希望钟建国升官发财。
赵银见着钟建国的时候,踩地捧高的秉性又让她忍不住巴结钟建国,连脸上的皱眉都带着刻意的讨好。偏偏又不希望钟建国过得太好。
正因为赵银这么矛盾,在她认为宋招娣是山窝窝里的土丫头时,才打着为钟建国好的名义,把宋招娣介绍给钟建国。
赵银以为她的这种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事实上连真正淳朴,没什么心机的宋母都能看出她给宋招娣说媒,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有一点赵银从不敢奢望,那就是钟建国的工资。
赵银把钟家兄弟赶出家门一事,她所住的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她想要钟建国的东西,只能在节礼上做文章。
敢找钟建国要钱,钟家大哥若是一气之下告到赵银单位里,赵银轻则被厂领导训一顿,重则被开除。
再过几年,赵银就退休了,她不想老了老了,退休金没了。而她越来越老,钟建国越来越厉害,赵银就越来越怯钟建国。此次敢一个人找来,也是仗着她占着理。
钟建国穷的不像是能住起楼房的人,赵银也有些奇怪。听完宋招娣的那番话,赵银认定钟建国的钱都被白家人给弄走了。
只要一想到她不敢奢望的钞票,一叠一叠的飞到白家,赵银就气得肚子疼:“我还没叫你滚,居然敢叫我滚?老娘倒要看看,咱俩今天谁滚。”伸手薅住白母的头发就往外拽。
宋招娣翻出结婚证和她留作纪念的车票,到楼梯口看到赵银和白母撕扯起来。宋招娣乐了,干脆坐下来静静地围观两人打架。
待两人扯得衣衫不整,累得气喘吁吁,宋招娣才慢慢悠悠下楼,故作惊讶道:“表姨,婶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哎,我的碗,我的碗怎么碎了?表姨,是不是你弄碎的?”
“不是我!”赵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她!”
白母一看两个碗摔成碎片,彻底不能用了:“是你表姨碰掉的。”
“是你碰掉的。”赵银粗喘了几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白母,“碗离你近,离我远,招娣,找她赔,必须得就她赔。”
白母瞪着眼,一蹦三跳,扬声道:“凭什么找我赔?你哪双眼看到是我弄掉的?别血口喷人。”
“我不管是你们谁弄掉的,反正两个碗都不能用了。”宋招娣道,“只有你和我表姨在楼下,你们一人赔一个,一人给我一毛钱好了。”
白母惊叫:“你怎么不去抢?!”
“一个粗瓷大碗,也好意思叫你表姨赔?亏得还是我把你介绍给建国。”赵银冷笑,“宋招娣,你有没有良心?”
宋招娣:“我家原本有好几个碗,大娃和二娃吃饭的时候没端稳,摔碎了三个。现在又被你们弄碎两个,不去买碗?我们晌午得用盆吃饭。
“建国以前的工资不高,不但得养一家五口,还时不时被这个婶子追着要钱。大娃的妈妈死的时候,建国都是找刘师长借的钱。表姨,建国还欠一屁股外债,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你要我咋办?”
赵银指着白母:“找她要!”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白母道,“钟建国根本没给过我钱。”
宋招娣:“后来是没有。可是我听周围的邻居说,你天天拿建国的副食本去供销社和副食厂买东西,每次还都买两份,一份寄回家